斩断一份十八年的感情需要多久?沈凉月不知道,但他已没有之前的心态,可以把一切交给时间,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忘却——他如今只想赶快忘掉!
他克制着自己在清醒时不去想任何有关贺明风的事,可牛奶红茶、“喵喵”叫的雪球、甚至是一阵打在窗户上的风,都让沈凉月舌尖发苦、心头泛酸,更糟的是,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梦。
梦里有色彩斑斓的童年,年幼的贺明风背着他去追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花园里的花开着,他们笑着、闹着,不知道有多快活。等到玩累了,贺明风把他从背上放下来,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沈凉月抬头问他:“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要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贺明风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伸手一指前方:“你看,就是那儿。”
沈凉月顺着他的手望去,瞬间血都冷了,那里赫然是风雨交加的湖畔别墅!在滚滚的雷声中,眼前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世界变得灰白、花朵全部凋谢,贺明风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长大的沈凉月,在倾盆的大雨里一个人浑身发抖地站在原处。
到底要不要进去?他再次面临那个选择,然后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推开那扇门,在清晨红着眼圈醒来,扶着床头又开始呕吐。
伤害无法弭平、感情不能立断,沈凉月的心被理智与感情的猛力拉扯,对贺明风爱恨交加,而更让他心烦的是莫名其妙的贺知节,这个人竟然真的开始追求他!
无论沈凉月出现在哪儿,他必然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出现,任沈凉月如何严辞拒绝,他都毫不气馁,反而更加兴味盎然。
“我说过,别再跟着我!”在吴梦画展的休息室里,沈凉月又被贺知节堵了个正着,他再也无法保持良好的风度,咬牙道:“贺知节,你真的该去看看精神科!”
“爱情就是一种疯病,”贺知节不以为忤,笑笑地说:“想追求你的人很多,可他们都没我强、更没我疯。”
“你不是议会里著名的平权斗士吗?靠贬斥贵族特权拉到的支持者会怎么看你?想想你的前途吧,别再做这种蠢事!”
“说实话
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不过是小打小闹,贺钧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分一毫也不会留给贺明风。”贺知节挑了挑眉,“宝贝儿,我很惊讶,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的。”
“别叫我宝贝儿!”沈凉月想推开他走出去,可贺知节像一堵墙似的挡在门口,沈凉月在推搡间忽然闻到丝丝缕缕的雨水味,他心里一紧、脚下发软,“...你做什么?!”
贺知节伸手搂住他的腰,怒放的红玫瑰被夹在他们两人之间,“你至少喜欢我的信息素,不是吗?”
“这根本不是你的信息素!”沈凉月的脸气得涨红,身体却像终于得到养分的植物,不由自主地疯狂汲取着alpha的信息素,过量的信息素爆炸般的涌入体内,他开始头晕目眩,如同醉氧。
“现在是了,”贺知节凑在他耳边说:“...就像你也会是我的一样。”
alpha强大的气息和信息素扑面而来,沈凉月眼前一黑,倏然栽倒在贺知节怀里。
“凉月!我跟你说,贺明风那个蠢蛋也来了...”吴梦咋咋唬唬地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地散落的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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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小心我去omega保护协会告你!”
沈凉月被一道愤然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医院雪白的墙,一个beta护士横眉立目地指着贺知节的鼻子,扭头问他:“他是你的alpha吗?”
沈凉月虚弱道:“...不。”
“当然是!宝贝儿,别和我闹别扭了。”贺知节自然地打断他,“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
护士冷哼一声,“你的Omega怀孕了,大概两个月。”
她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怒气冲冲地接着说:“孕初期缺乏alpha信息素安抚,胚胎发育很不好,alpha是干什么吃的?孕期的omega有多脆弱都不知道?”
“他,怀孕了?”贺知节怔了怔,随后眼眸中爆发出兴奋的狂喜,仿佛真的是为即将成为父亲而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地追问:“孩子怎么样,能保住吗?我...我该怎么做?”
“你们来得还算及时,胚胎发育缓慢,但还能保住,如果再闹这么一次,可就危险了。”护士看着病例,喋喋不休地数落:“你当然要多陪他,保证信息素的摄入量,这么漂亮的Omega还留不住你?天天出去胡混
带着一身乱七八糟的味儿回家...”
她越说越气,把病历往贺知节怀里一甩,“...自己排队拿药去,别跟这儿碍事,alpha都是只会播种的混球!”
向来在嘴上不吃亏的贺知节,竟被她乖乖地呼来喝去,屁颠屁颠地去小医院的药房交钱领药。病房的门一关,护士捂着额头又骂了一句,她给沈凉月倒了杯热水,拍着他苍白的手背,轻声问:“你是怎么想的?”
沈凉月这才回过神来,这个消息仿佛在他脑海中投下一颗炸弹,把他所有的思考能力都炸成了碎片,在席卷而来的压抑浓烟中,他茫然地说:“我...我不知道......”
“这种事,我见的太多了...”她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又生得这么好看,理应有大好的人生,没必要委曲求全。虽说孩子是无辜的,我作为医护人员,也不能劝你扼杀生命,只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沈凉月看着她真诚的眼睛,一时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他们解除婚约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怀了贺明风的孩子!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若早一些发现,也许他和贺明风的关系还有转圜,可事已至此,两个人又被孩子绑在一起,也太悲哀了。他该留下孩子吗?作为一段感情最后的馈赠?或者狠下心不要他?干净利落地和贺明风的一切划清界限?
沈凉月犹豫不决、心乱如麻,他把手缓缓放在小腹上,先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轻缓地摩挲起来,多神奇啊,他的肚子里竟有一个小生命。
他的心一半柔软一半坚硬,沉吟许久后才垂着头道:“...谢谢你。”
“不用谢,”护士有点悲凉的笑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后颈萎缩的腺体,“...毕竟,我也曾经是个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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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节,”贺明风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你把凉月带到哪儿去了?!”
“果然,你也去画展了。”贺知节提着一袋子药,得意洋洋地说:“可你只敢远远望着他,怎么看得住呢?”
“你个疯子!他现在在哪儿?你要敢碰他一下,我就要你的命!”
“哈哈,我可怕死了呢!”贺知节哼着歌挂断了通讯器,他回到沈凉月的病房,那个护士已经离开了,只剩下omega一个人
靠在枕头上发呆。
他拉过椅子坐在病床边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素白双手下掩着的平坦小腹,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嘶哑:“沈凉月,把孩子生下来。”
“...为什么?”
贺知节把自己颤抖的手覆盖在沈凉月的肚子上,“因为我要代替贺明风,成为他的父亲!”一想到贺明风的孩子会喊他爸爸,贺知节就激动得心脏狂跳,私生子的原罪时时刻刻压在他头上,他要让贺明风的孩子也成为私生子,还要取代贺明风,占有他的一切,成为这个孩子的父亲!
“够了!”沈凉月又惊又怒地挥开他的手,“离我远点,你这个神经病!”
“不、不、不,沈凉月你不能赶我走,你需要我......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小宝贝。”贺知节目光闪烁地指着病历上的一行字缓缓念道:“...若不摄入足够的alpha信息素,有流产的风险。”
沈凉月心里“咯噔”一声,他放在肚子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
“你要把怀孕的事告诉贺明风吗?你现在只有依靠我,毕竟,我和他的信息素一模一样,我会帮你的...”贺知节伸手挡住沈凉月的眼睛,omega银羽般长而密的睫毛搔在他的手心上,他宛如诱惑夏娃偷食禁果的毒蛇,催眠似的说:“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雨水的味道包裹着沈凉月,他仿佛能感觉到肚子里的胚芽被这气息滋润,龟裂的土地被雨露浸透,从湿润的土壤里长出一棵羞怯含苞的小玫瑰。
他舍得不要小玫瑰吗?他应该留下它吗?是硬着心肠挖去这株无辜的花芽,还是让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没有完整的家?好像怎么做都是错,沈凉月的心里揪成一团,他不知所措、左右为难。
如果没有那些事该有多好?现在他和贺明风会有多么开心、多么幸福?满嘴谎话的alpha毁了这美好的一切,他曾经的誓言与口口声声的喜欢,到头来只给沈凉月留下无法抚平的心伤和难以收拾的满地狼藉。
“我恨你...”两道泪水划过omega苍白的面颊,打湿了贺知节温热的手掌。
“小可怜儿,”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贺知节用另一只手搂住沈凉月颤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好好哭一场吧,我会一直陪着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