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悲剧天鹅湖

贺明风守在公爵府的大门外,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才终于瞧见一辆车远远驶来。亲眼看到沈凉月毫发无伤地走下车,贺明风提了一天的心可算放了下来,但下一秒,他赫然看见贺知节跟在沈凉月身后,像个护花使者似的轻揽着omega走进大门里!

在他一直忧心不已的时候,他们竟一直待在一起,甚至相处融洽?贺明风的心脏倏然一紧,如果他必须要接受另一个alpha出现在沈凉月身边,那个人怎么也不该是发了疯的贺知节!他咬着牙继续等待,如同一头潜伏在黑夜里的猎豹,只等贺知节一露面,就要扑上去一口咬住他的咽喉!

可令他更为诧异的是,贺知节竟一夜都没有从里面走出来!沈凉月站在湖畔别墅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惊惧痛苦?那扇紧闭的门后,究竟掩藏着多少可能?但贺明风现在连冲进去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脚边落满了烟头,贺明风的心脏像被一只手不停地揉搓,他掏出怀里的镀银烟盒,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上面镌刻着的变幻月相。长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拉长,他焦虑又狂躁,点燃的烟烧到了手指都浑然不觉,这一整夜,贺明风手指上被烫出了好几个燎泡,几乎要在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被活活逼疯。

贺知节脚步轻盈地踏出公爵府的大门,眼前人影一闪,他下一秒已被人大力掀翻在地上,“你怎么现在才出来?”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贺明风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凉月怎么样?你昨天把他带去哪儿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贺知节咳嗽了几声,毫无惧色地挑了挑眉,“羡慕吗?嫉妒吗?看样子你在外面站一夜?”

“贺知节,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也别再缠着他!”

“现在不是我缠着他,而是他需要我——多亏了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贺明风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感觉极重要、却看不真切,“...把话说清楚!”

贺知节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而后不紧不慢地说:“你难道不觉得,沈凉月和我在一起,是对你最好的报复吗?你这个为他担心的前未婚夫,只

能可怜兮兮地等在外头,而我这个疯子却被请进去,成了帝国之月的入幕之宾。”

“那架四柱大床睡起来的感觉真不错,”贺知节盯着贺明风霎时崩溃扭曲的脸,一字一字地接着道:“而且,沈凉月真的好香啊...”

仿佛有口巨钟在他耳边轰然敲响!热血撞头、眼前一片血红,贺明风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在有意识之前,他的拳头已经挥出去狠狠打在贺知节脸上!他凭着本能低吼着挥拳,贺知节狼狈不堪地左躲右闪,再也无法保持之前游刃有余地态度,他们在地上扭打乱滚,贺知节吐出一口血沫,嘶声喊道:“贺明风,你他妈才是疯了吧?你真要杀了我?!”

“你知道害怕就离他远点!”贺明风大口喘着气,揪住他的领子用力往地上一掼。他摁着自己“突突”狂跳的太阳穴站起来,其实仔细一想就能知道,贺知节的鬼话不过是为了故意刺激他,但即便知道那个疯子嘴里的话不能信,贺明风仍然无法承受这一句话背后引人遐思的暗示——他怎么能忍受别的alpha睡在那张床上?!

沈凉月并不会那么无聊地报复他,可接连的报应仍不爽地落在贺明风头上——他连想一下都五内如焚的情景,却让沈凉月亲眼撞见了!这种感觉真的如同把一颗心剁碎后,再扔到油锅里去煎炸,贺明风的嘴里都是血腥味儿,他此时的痛苦抵不过沈凉月当时承受的十分之一!他那时的“问心无愧”简直是最可笑的东西。他只顾着自己、拼命想要沈凉月原谅他,甚至理直气壮地觉得omega不能体谅他的难处,却完全不考虑沈凉月当时是怎样的神伤心碎!

他一直不懂如何爱一个人——真正爱一个人,是宁愿自己背负一切,被误解、被伤害,也要让所爱的人快乐,而不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出各种牵强的借口,强迫爱人理解接受。

相比沈凉月,他一直更爱的是他自己。

时过境迁,他终于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沈凉月的心情,但一切都太迟了。贺明风鼻尖泛酸、眼眶发热,他把那么好的沈凉月弄丢了,仿佛是用钝刀割去心尖,十八年的婚约到头来只余下惘然错过和无尽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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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贺明风如何的心如火烧,贺

知节仍直接频繁地出入公爵府,甚至在很多场合和沈凉月出双入对。贺明风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忽略了的事,沈凉月不是不知道贺知节的病态,怎么还会与他交往频密?

沈凉月从午睡中醒来,在清新温和的雨水味道中,他轻轻呢喃着说:“明风,我渴了...”一杯温水很快抵在他唇边,沈凉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还要吗?”

沈凉月看了他坐在他床边的alpha一眼,这才意识到屋里的人不是贺明风、而是贺知节,“你...”他心里突地猛然一颤,惊异地发现贺知节漆黑凌厉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温柔的浅褐色!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这样更像他了,是不是?”贺知节笑起来,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与贺明风如出一辙,“特意找来的隐形眼镜,喜欢吗?”

真是疯了!沈凉月觉得荒诞不已,疲惫地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贺知节疯了、他也病得不轻——他怎么能让这么危险癫狂的人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沈凉月无法下定决心不要孩子,只有一直拖延,把贺知节当成一个医用熏香器,可这个人窥伺在他身边的每一分钟,都令他有种与虎谋皮般的不适。

也许贺明风在他和褚飞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亦是这样两难,但犹豫和拖延只会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伤害,沈凉月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贺知节离开后,沈凉月咬着牙拨通了那个好心的护士留给他的联络号码,“您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想,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与护士约好日期,很快挂断了通讯器。沈凉月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许让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如来时一般地悄然而去,才是这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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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沈凉月再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无论是贺知节还是贺明风,都被拒之门外,他真的是高天上的月亮,如果不想让你碰,那你就永远也摸不着他。

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沈凉月打扮低调,一个人去剧场看了一场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结局有悲喜两个结局,沈凉月向来看的都是以喜剧收场的版本,人们总是更喜欢完满的故事,大约是在现实里已见过太多的破碎

和残缺。

管弦乐团奏出辉煌悲怆的曲调,王子被恶魔之女迷惑,向另一个人许下爱的誓言。悲剧的故事里没有及时悔悟、也没有苍天见怜,软弱的人性遮蔽过往的美好——“如果你背弃誓言,我将永远变成天鹅”,绝望的白天鹅痛苦无比地死去了,它不能再恢复人形,也失去了独一无二的爱情。

沈凉月的心脏一阵抽搐地疼,这一切与他的经历何其相似,他好像就是那只濒死的天鹅,在凄美的挽歌中不停悲泣。大概这个版本才是真实的故事,喜剧收尾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想象,他已不忍心再看下去,无论王子之后有多么懊悔,天鹅和坚贞不渝的爱都已经死在了此刻。

他低着头提前退出令人窒息的剧场,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沈凉月的脸上不停地淌着泪,但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贺明风流泪——明天,他绝不能退缩,必须毫无留恋地和过去告别!

“沈公爵?”

“嗯?”沈凉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一张带着刺激气味的手帕捂在了他的口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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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不好了!”医院的护工惊慌失措地说:“褚先生不见了!”

“怎么回事?”联盟和帝国的冲突再次升级,贺明风焦头烂额地从军部的办公桌上抬起头,盯着通讯器问:“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会忽然不见?”

“我也不知道!他让我帮他上楼拿毛毯,我回去的时候,他就不在原处了,我找遍了医院也没见到人!”

贺明风低咒了一声,刚要通知卫兵去找人,通讯器突然自动跳转,一个穿着联盟军服的人出现在屏幕上,冷笑着说:“贺明风,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

“哈!”这个人自嘲地笑了一声,联盟不知有多少人将贺明风视为“一生之敌”,可他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你不认得我,但这个人,你总认识吧?”

镜头一转,一个人穿着脏兮兮的病号服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那人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竟是失踪的褚飞!

贺明风脸色一变,沉声道:“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屏幕里的人举起自己残缺的手掌,恶狠狠地说:“你带着飓风军

团袭击边境堡垒,炸断了我的三根手指,联盟上峰大怒,秘密派人对你的舰队进行自杀式打击,接到命令的人,是我的亲哥哥!结果他死了,你却没事!”

贺明风蹙眉道:“我是服从命令,你的哥哥也是。如果你要报复,那就冲着我来。”

“我是想报复你,我想让你也尝尝失去的滋味,”他得意地突然大笑起来,“但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他呢?还——是——他!”

镜头再次一转,贺明风搭在扶手上的手蓦地握紧、暴出青筋,他看见了另一边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的沈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