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我有婚约

教皇将皇冠戴在顾云深头上,年轻的新皇高举着权杖向整个帝国宣告神授皇权,贵族们欢呼高喊着“天佑吾王”,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可惜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怀念帝国曾经的辉煌,时势是不可逆的,贵族阶级迟早会被时代抛弃。明眼人早已能预见到未来惨淡的结局,这烈火烹油的一刻是星际时代踏着帝制的残骸进行的一场末日狂欢。

人群中的贺明风一直在望着站在最前面的沈凉月,看见他在热烈呐喊的人群中安静地鼓掌,沈凉月身上总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特殊气质,无论周围多热闹喧哗,他永远脱俗而矜贵。

冗长的典礼终于结束了,贺明风逆着人流向沈凉月走去,“元帅,请留步。”他突然被人叫住,贺明风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只见一个衣装考究的老人笑着说:“您难得回到帝星,明天下午我要在庄园里举办一场沙龙,不知您能否赏光呢?”

“...伯爵大人,您好。”贺明风不知道这个在贵族圈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为什么要和他搭话,他的余光眼见着沈凉月跟着宫廷内侍离开了礼堂,在心里失落地叹了口气,客套地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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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我进来了。”沈凉月敲了敲休息室的门,他走进屋里,赫然发现戴着皇冠的顾云深被淋了一身的红酒,模样狼狈地呆站在原地,“...你这是怎么了?!”

顾云深这才回过神来,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双眼冒光地兴奋道:“哦,亲爱的小月亮!实在抱歉,以后我不能再说你是最美的Omega了,因为刚才有一个人闯进了我的心里,强硬地夺走了那个位置!”

“......你不用抱歉,真的。”

“这也许是神赐给我的礼物,”顾云深激动地走来走去,“他是那么光彩照人,就站在教皇身后!你知道吗,他连泼酒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他...难道是神职人员?”

“禁欲的长袍真是迷人极了......我一定会帮他脱下来!”

沈凉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赞同地说:“做个人吧,陛下!如果你不是真心,就别去招惹人家。”

“我此时此刻是真心的,这还不够吗?”顾云深嗤笑道:“何况,真

心很值钱吗?方才贺明风看着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连头都没回,可见真心是最没用的东西了,我可不想变得那么凄惨。”

沈凉月顿了顿,缓缓地说:“你不是说,他的寻偶症是个谎话吗?现在又说真心?”

“能绞尽脑汁想出那么个谎话,还下本的流了那么多血,就已经算真心啦——当然,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去解决他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缠着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伯爵的沙龙吗?”顾云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个沙龙又被称作帝星贵族们的相亲俱乐部,本来以他的爵位是没有资格加入的,但我让伯爵破格去邀请他了,到时候花骨朵一样的名门淑女和小少爷们任他挑,我就不信他不动心!虽然不想承认,贺明风那家伙应该还挺受欢迎的,等他有了新的对象,自然不会再来烦你。”

沈凉月抿了抿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也许顾云深说的是对的,迷恋一朵玫瑰是因为没有见过花园,当贺明风发现花园里还有那么多同样妍丽的花,大约就不会再抓着刺手的玫瑰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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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嗅觉足够敏锐的人都心中有数,新皇的登基也无法逆转贵族阶级的没落,大约伯爵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主动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吧?否则与贺明风并无交情的伯爵何必纡尊降贵地邀请他这个小辈?

贺明风到达伯爵在郊外的庄园时,还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场密谈,却没想到那里衣香鬓影、名流云集,俨然是一场浮华奢靡的交际派对。

“元帅您终于到了!大家知道你要过来,都很期待!”笑眯眯的伯爵举着香槟,热络地拉着他四处游走,从男爵会拉大提琴的小女儿到内务大臣家艳名远播的大公子,全都给贺明风介绍了个遍。

omega们身上混杂着浅淡信息素的浓烈香水味几乎把要把他熏得晕过去,他们目光闪动地围住高大的贺明风,争先恐后地与alpha搭话。虽然贺明风的爵位不高,但他是帝国真正的实权派,在年轻一辈的心里比徒有虚名的贵族子弟更有吸引力,何况他又是如此的俊美迷人!

“听说您与父亲的关系不好?他的爵位和财产都会由您弟弟继承?

”omega用扇子挡住红艳的唇,她的眼睛生得很美、嘴却有点大,在这种时候深知如何藏拙,她必须找一个家境殷实的丈夫,贴补已经濒临破产的本家。

另一个omega不满地呛声:“那又怎么样?元帅是帝国的英雄,根本无需借助贺家的势力和祖荫!”他扭过头来神色一变,含情脉脉地望着贺明风,柔声说:“元帅,我真的很崇拜您...我以后会继承父亲的十颗矿星,能不能有个机会?后天您能不能赏脸和我共进晚餐呢?”

状况外的贺明风一头雾水,他来之前想的都是云波诡谲的政局变迁,一时没反应过来所谓的“有个机会”是什么意思,只有低垂着眼眸保持沉默。场面有点冷,伯爵笑着打圆场:“亲爱的,你急什么?Alpha不喜欢太主动的omega,让他们掌握追求的主动权,不好吗?”

“啊、让您见笑了!”Omega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元帅要来,还以为是做梦...”

“元帅喜欢什么样的Omega呢?男性还是女性?内向的还是活泼的?”

“大约是男性吧?我忘记听谁说过几句八卦...”

“真的吗?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

贺明风站在当中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丝毫不妨碍他们叽叽喳喳聊得火热,话题越来越明显,有的人还撩动头发、若有似无地散发出omega求偶的诱惑味道。他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尴尬和隐隐的不快,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无意识地泄出几缕,alpha强大的威压令omega们脊背窜上寒意,很快都住了口。

“你们太热情啦,我看元帅需要先去透透气,”站在一旁的伯爵赶紧又来缓和气氛,“被这么多美人包围,他大约已经挑花了眼!”

贺明风被拽着走向花园,没走几步他就听见身后再次爆发出兴奋热烈的讨论声,他的外貌、身家、性格、权势被一条条罗列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宛如一匹明码标价的种马,被人评头论足地强行配对儿。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搅进这样可笑的场景里,一开始还有点犹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个沙龙分明就是相亲现场!贺明风心里生出强烈的不适感,他早就心有所属,那些omega根本比不上沈凉月的一根头发,他一点也没有乱花迷眼、备受追捧的飘飘然,只觉得

无比的厌烦,甚至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看看,有钱的、有权的、有才的、有貌的,随便你挑!”伯爵得意地望着不远处的频频向这里偷眼观瞧的omega们,倚老卖老地笑着说:“元帅真受欢迎,您喜欢哪一个呢?不必不好意思,我是长辈,无论是谁,都要给我几分薄面。”

正是因为他是长辈,贺明风才无法对他直接发火!他掏出怀里的烟盒,点燃了一支烟努力平复心情,微皱着眉头道:“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诶,为什么要这么急?难道您谁也没看上?”伯爵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贺明风竟如此不买账,哪个alpha被破格邀请至此,不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他脸色微沉、有些不满地问:“元帅的眼光可真高,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呢?”

贺明风摩挲着烟盒上的月亮嵌刻,他的标准简单至极,只有三个字——沈凉月,他只要沈凉月!烟雾弥散,贺明风眼前朦胧一片,一如那些omega在他眼里面目模糊。

“你们一点也不像我的那朵玫瑰,你们还什么都不是呢!没有人驯服过你们,你们也没有驯服过任何人。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没有人会为你们去死。”

贺明风站在争奇斗艳的花园里,忍不住想起《小王子》里的这段话,他喃喃自语道:“我的那朵玫瑰花...他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

“...您说什么?”

“我是说,您可能不知道,”贺明风摁灭了烟头,严肃地说:“但我早有婚约了。”

“不会吧!”伯爵怀疑地看着他,“陛下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果然是顾云深在捣鬼!贺明风强压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婚约从小就订下了,不劳您费心,我先告辞了。”

“如果您说的是...”伯爵没有说出沈凉月的名字,只是暗示性的指了一下贺明风烟盒上的月亮,“我可从没听过,准岳母要人给儿子的未婚夫介绍对象的!”

“...什么?!”贺明风脑中“嗡”地一声,刚要迈出去的脚猛地顿住,他无法描述心里的震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伯爵带着他拐过一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茂密树丛,在花园另一边有几位聊天散步的贵妇人,

他用一种看好戏般的语调,低声道:“您的婚姻大事,很多人都很关心,除了陛下,还有...沈夫人。”

“夫人,午安!”伯爵突然提高声音,向聚在一起的贵妇人们打了个招呼。

沈夫人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伯爵身边的贺明风,她客套地微笑颔首,优雅地说:“辛苦伯爵,年轻人们互相认识一下,总是好的......元帅有没有碰到喜欢的人?”

她疏离的叫他“元帅”,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得不勉强和他说了一句话——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言下之意是,能不能放过她的儿子。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打在贺明风头顶,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么喜欢他的沈夫人会态度鲜明的反对他和沈凉月在一起,甚至主动要伯爵给他介绍新的对象!

贺明风五内如焚,他不敢直视沈夫人的脸,生怕看到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厌恶。昔日的美好回忆涌上酸涩的心头,她曾经亲手把沈凉月的小手递到他手里,亲昵地搂着他问:“以后让弟弟嫁给你,好不好?”

年幼的沈凉月甩开他的手,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贺明风追过去抱住他大声说:“好!我要娶凉月!我要给弟弟戴戒指!”

那时也是一样的午后、在一样鲜花盛开的花园,他们三个人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但是如今的沈夫人巴不得他离宝贝儿子远远的,最好马上和别人绑在一起,再也别去烦沈凉月,他一定令她伤心失望至极!

“夫人,”贺明风握紧双拳,压抑着几欲喷薄而出的难过,低下头一字一字地说:“我...是有婚约的。”

沈夫人愣了一下,淡淡道:“哦,是吗?那个幸运的人是谁呢?”

贺明风被她问住,他在伯爵面前的时候,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可在沈夫人面前,他的气势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如同一个在大人面前撒谎、却被一眼看穿的坏小孩。

他的眼角有些发红,在众人各怀深意的目光中直挺挺地站着,嘴硬的徒劳而执拗地重复:“...我真的,有婚约。”

贺明风咬紧牙关、死不承认自己早就失去了沈凉月,相比欺骗别人,他更像是在欺骗自己。就像一个不小心弄丢了心爱糖果的孩子,贺明风用眼睛偷偷地

哀求地看着沈夫人,希望她能大发慈悲地再给他一颗糖,或者,至少别再提醒他那块糖早就没了,他的余生只能和苦涩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