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年相逢

走了没两步,便遇到了两个极其调皮的小孩子,他们绑着红头绳,模样可爱,脸上却脏兮兮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蹦跶着跳到了她们面前,拦住她们,用带着口音的土话大喇喇地问她们:“有糖吗?”

洛惜一愣,倒还真有。她有随身带着几颗糖的习惯,她没多想便从袖子里拿出储物灵盒,取了几颗糖递给了小孩子。

看到那几颗用彩色金粉花帘纸包裹着的糖果,他们眼睛都发光了,他们没见过包裹得这么精致好看的糖果,一把抢过来就跑了。

“诶诶,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跑了?!”似锦说着皱皱眉看向两个小孩的背影。

转眼他们已经跑了另外一位带着红色面纱身着红色华丽绸衣的女子面前,也嚷嚷着要糖。

那女子不搭理他们,眼皮一抬,冷漠的说了一句让开,便要拨拉开他们强行过去。

她手刚碰到右边小孩,吧嗒一声,突然那小孩的头硬生生的就掉在了地上,露出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的脖颈。

“啊!”

红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几乎跳起来,紧接着另一个小孩就笑着将自己的头也拿了下来,抛给了红衣女子。

那头就那样笑着撞向了尖叫的女子的怀抱。

似锦看到这一幕,吓得身体都僵了,刚才想要教训两个小孩的气势半分都不剩了。待她缓过神来,转头拉着洛惜便跑。

边跑边用哭音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妈啊!”

洛惜被似锦拽着往前跑,哭笑不得。有的邪修确实是这样,看上去极其吓人,但他们确实是人,并非鬼怪。

那个可以将自己头颅拿下来的小孩应该是修习了禁术断身术,以死入道开了灵窍,结了灵丹。

这种术法极其凶险,是绝对的禁术,用这种术法开灵窍的人一千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许多本身没有天赋也没有灵石开灵窍的人会用此术法拼死一试,但大部分人都因此殒命。

这是正道不允许存在的术法,传说是千年前澹台衍所创。澹台衍所创的邪术很多,这也只是其中最有名之一。

洛惜回头望了一眼那红衣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红衣女子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不一会儿洛惜便被似锦拽着跑到了掖城最大的客栈,无名楼。整座掖城,这里最富丽堂皇。

客栈里也有许多同样蒙着面纱,看上去略微正常一点点的人,不过有的人蒙着面纱单纯是为了遮掩可怖的面庞。

似锦停在了客栈前,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好久没这样奔跑过了。

她气还没喘匀,方才遇到的那位红衣女子也跑了过来,停在了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大口的喘着气。红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着黄衫,穿着打扮是婢女的模样,她开口尝试着安慰红衣女子。

洛惜又看了红衣女子一眼,还是未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位红衣女子也看见了洛惜她们,她转瞬直起了腰,似是不想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随即没好气的瞪了她们一眼,眼里留露出一种世人皆在我之下的感觉,大摇大摆地朝无名楼里走去。

黄衫女子快步追上她,小声念叨:“小姐你慢点。”

洛惜眼里亮了一瞬,她想起来女衣女子是谁了。

紧接着黄衫女子小声念叨了一句:“就为了见秋公子一面,这样辛苦,真的值吗。”

红衣女子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黄衫女子立刻噤若寒蝉,垂下了头,一句也不敢再多说,随后二人便进了无名楼。

洛惜的目光落在红衣女子的背影上,凝固了片刻。

她是周氏皇族年龄最小最受宠的公主,周凤嫣。

前世她爱慕秋忱,周氏皇族被灭的时候秋忱庇护了她。后来,秋忱救洛惜那一日,她也死在了玄天山上。

“少主你想什么呢?我们快点进去吧,在这外面感觉随时随刻都会有妖魔鬼怪冒出来。”似锦说着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不自觉地打了个机灵。

进了客栈后,洛惜有些出神。似锦张罗着点了一桌子的菜,随后谨慎地看向四周,将本来就细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好似一只警觉的猫。

有一件事洛惜一直不明白。她不懂上一世为什么秋忱会那样在意她,甚至愿意为她牺牲了性命。

其实前世她和秋忱接触并不多,她甚至不记得她第一次见秋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只记得第一次对他深刻印象是在洛宗主的生辰宴上,洛惜低眉算了算时日,洛宗主的生辰宴也就在三月后了。

她记得前世父亲生辰宴那夜整个玉衡都很热闹,宾客往来络绎不绝。

洛惜喝了点酒,实在觉得大殿过于喧嚣便悄悄的离开了,她走回了璇玑殿。

回到璇玑殿门口时,她酒意上心一阵头晕,扶住墙垣站了片刻。深秋的夜,多少是有些凉意的,那墙垣触上去一片湿冷。

洛惜缩了手,看向空寂的大殿心里一阵落寞。扶祈又出去了,数日未归。他先前来信说他今日会赶回来参加洛父的生辰宴,但他又一次食言了。

洛惜也已经习惯了。

一阵风吹入衣襟,香味入鼻,似乎是山梅花的清香,她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去过玉衡最东边的那处偏殿了。

她转身向东边走去,踏着月色,一路来到了开满山梅花的别院。

以前,更年少的时候,她和扶祈总是相约在这座无人问津的偏僻别院见面,别院里有两个秋千,他们会坐在那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扶祈喜欢山梅花,洛惜便让下人在这院子里种满了山梅花。

今日看到那一院子的山梅花,洛惜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闭起眼睛,荡了起来。

她大脑放空,荡了很久。

她不知道此刻有一个人就坐在墙垣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似在看一幅绝美古画般。

她樱桃般的薄唇微启,脸颊因醉意泛起潮红,一根玉钗松松散散地挽住她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则柔软地散落在肩膀,轻覆如雪般白皙的脖颈,那雪白一路延伸至锁骨,锁骨往下半遮半掩。

月白色的衣裙飘荡在山梅花丛中,好似一只柔软的天鹅在月下翩翩起舞,那般纯洁却那般勾人心弦。

墙垣上的男子喉结微动,握着白瓷瓶饮了一口酒,握瓷瓶的手指修长,指骨泛白。酒劲还没淹过嗓子,他眼里便笼上了湿气,眼尾泛起腥腥红意。

他闭眼,又饮了一口酒,欣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受伤的蝴蝶煽动着残缺的翅膀。

洛惜的灵感被触动,她睁眼,望向墙垣。

就看到一位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倚在墙垣之上,他五官极为精致,好看得那般张扬。

颚骨消瘦,鼻梁直挺,双眸瞳色比常人浅了几分,但瞳仁里却好似是淬了星河,十分明丽,眼角挂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戾气。

月光下,他一身的清冷,那么好看却又不近人情。

修仙世家里好看的男子洛惜见得多了,可如他这般好看的让人,她确实从未见过。那张脸,好似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似无暇白玉,水中幻月。

洛惜有些恍惚,这么好看的人,一定不是人。是仙人。

她晃悠着从秋千上下来,踉跄着向他走了两步:“你是仙人吗?你,是来找我的?”

男子一愣,转而笑了。他不笑的时候那般冷戾,笑的时候眼眉却柔软了下来,加之他瞳色浅淡,印着朦胧的月色,更显得温柔。洛惜觉得他就是一位仙人。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他睫毛微垂着,眼里有一层悲伤,雾蒙蒙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难过。

她微微顿步,原来仙人也会难过,声音低落了几分:“仙人,你能帮我实现愿望吗?”

如果他自己都是难过的,自己的愿望都没法实现,那一定更难帮别人实现愿望吧。

男子眼里的悲伤软了几分,认真看向她:“什么愿望,说说看?”

洛惜偏了偏头,面露难色,如果是说内心最深处的愿望,那么她希望扶祈能爱上她,全心全意地爱上她。

但这样的愿望她也说不出口,思索了半晌,她张口道:“我希望我的夫君扶祈每次出行都能记挂着我,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小礼物。”

说罢,她垂下头笑声嘟囔道:“他总是忘记,他心里没有我。”

扶祈每次出行,洛惜都会事先打听扶祈要去哪里。每次也都会嘱托扶祈帮她带回一样东西,一般都是那个地方特有的,有的时候是一样别致的物什,有的时候是一种花草,有的时候只是一份当地有名的吃食。

她希望扶祈能记挂着她一些,哪怕能想起她也好。

可扶祈每次都会点头应了她,但却从来不放在心上,十次中大概只会记得那么一次。不过就那么一次,洛惜便会高兴很久。

洛惜双手交叉握紧,举在胸前,睁着她小鹿般水灵的眼睛虔诚地望向他。随后她闭上了双眼,像是在心里求祷。

男子闻言,眼睛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长睫垂下一片阴影。他撇过头去,看不到脸上的情绪。

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大口酒,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洛惜再睁眼时男子已经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一切像梦一样。随后,她未再多想,便回了璇玑殿。

隔了几日,她便又在山梅花偏殿遇到了他,但这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留了一枝山梅花给她便离开了。

洛惜捡起那朵山梅花,花瓣上海粘着一张纸条:“将它带在身边,它会帮你实现愿望。”

她将信将疑的把那个纸条取了下来,下一刻,那朵山梅花像是解开封印了一般,突然舒展开来,好似撑了个懒腰。

再一眨眼,一只花瓣做成的小花人赫然站在了她手心里,叉着腰呆呆地向她探了探头。洛惜吓得一哆嗦,小花人从手中滑落,飘乎乎的滑落在了地上。

发出了哎呦一声,声音稚嫩得像个小孩子。

洛惜瞪大了眼睛,这小花人还会说话。这可不是什么正道仙法。

但下一刻这个小花人便晃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蹦跶到了洛惜脚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裙摆,随后紧紧卷缩在她的裙摆上,一副生怕她不要它的姿态。

这姿态,看得洛惜哭笑不得。

她捡起它来,叮嘱它不要乱跑后将它揣进了袖子里。

后来,她又在那处偏殿遇到过他几次。他一直未告诉她他的名字,他不愿意说,洛惜就不再问。他每次喝了酒都会说他们认识很久了,但当洛惜问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便又沉默了。

洛惜想过,也许她曾经救过他。小的时候她每次外出见到伤者都会毫不犹豫的救助,即便耽误了她原本的行程她也一定会尽可能救人。

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常和她说,悬壶济世和护佑苍生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

救过的人太多了,大多洛惜也记不住。但她猜,他也许是她救过的人,所以他认得她。

后来,每一次扶祈离开几日后,他都会来看她,每次来都会带一样东西,带的便是她想让扶祈帮她带的东西。

原是那朵小花人每次都会替他偷听。

扶祈未带给她的东西,他都带给了她。

回忆到这里洛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便不明白秋忱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起初她以为他是来报恩的,许是小时候的救命之恩。直到后来经历许多事后,她才感觉到秋忱对自己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他喜欢她,但自始至终,她也从未弄明白过。

而她重生后在鄞州见到秋忱时,秋忱仿佛变了个人,根本不认识她。她也不知道他是假装不认识她,还是真的不认识她。

突然,一声尖利的叱喝将洛惜从沉沉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澹台将军要回来了!澹台将军要回来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今天是四千字大章节,我卡一下榜单字数,明天周二不更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