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傍晚的霞光给眼前的人镀上了一层陌生的颜色，还是今天的费琅确实不太对劲，林琮竟然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专注和执着。
一个令人心痒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费琅当然不是因为他喜欢吃，才坚持呆在这里的。
“费总以前从来没来过吗？”
“嗯。”
林琮心想，果然这位小少爷只是想尝尝鲜。
“那你找对人了，我对这条街很熟，哪家好吃我都知道。”
天越黑，人越多。逛了几圈，吃了不少东西，都没有人认出他们两人，林琮有点惊讶。
他刚拍完的《林海迷踪》还没上线，正在筹拍的《寻月》也很久没有消息，他处在沉寂期，没人理很正常。
可是费琅呢？费琅总是出现在产品发布会上，比他的大众曝光率还要高。
“刚才人那么多，我担心有人会认出你来。”
费琅摇摇头，大方地把手机里和保镖的短信来往给林琮看。
一路上遇到的三个林琮的粉丝，五个费琅的“粉丝”，十个记者，都被“妥善处理”了。
费琅：“别担心。”
林琮：“……”
他确实不担心了，但他忽然意识到，这些根本捕捉不到踪影的保镖，其实也在防着他对费琅造成伤害。
想到这里，林琮方才燃起的一点暧昧心思慢慢淡了下去。
哪怕自己不再需要为一日三餐烦恼，他和费琅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琮带费琅去一家铁板鱿鱼摊前排队，等排到他们的时候，费琅正要找零钱。眼前一阵火光窜上来，几乎就要窜上摊子的纸质招牌。
后面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喝彩，林琮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费琅说：“小心——”
紧接着一双手用了极狠的力气将林琮向后拽了几步，然后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衣料上的香气他有点熟悉。
林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刚才离火光距离很远，只不过是出了点热汗。
“你没事。”
等意识到自己靠在谁的怀里，他才觉得脸颊比靠近火光时更烫。
“费，费总……”他轻轻挣脱了怀抱，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又用上了敬称，“您可能没来过所以不知道，这边的烧烤摊子烤鱿鱼的时候……火就是这么大。”
两人四目相对，从未贴得这样近，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费琅：眉头紧蹙，双唇抖动，惊恐与镇定后的狂喜交织，最终变为沉重的呼吸声。
烧烤摊边火光依旧在窜。
“我……确实不知道。”费琅的眼神渐渐恢复平静，“第一次见。”
林琮定了定神，笑着说：“习惯就好，大火烤出来的才特别香。”
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可是在费琅那双专注的眼神凝望之下，顿时词穷。
他只知道，正常人如果看到了会让自己害怕的火光，第一反应一定是独自后退。如果换做他自己，能让他第一时间伸出手去保护的，一定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排在后面的几个人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林琮赶忙拿着快餐盒走远了。
暧昧的猜测重新燃起，直到费琅送他回家，两人道了别，都无法平复。
打开门之后，他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却发现林映山和钟兰英正坐在沙发上，一齐看向他。
他们脱下了在LIM大楼里那套正装，换上了挂在衣柜里很久没穿的家居服，就和以前“出差回家”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你们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和费琅告别之后，林琮看到自己的父母，竟然找不回白天的怒火了。
费琅说得对，哪怕LIM的创始人就是他父母，代言也不过是一份商业合作而已。他和父母聊得愉不愉快，和接不接代言毫无关系。
无论他和父母有什么心结，他不能为私人感情推掉代言，让自己的经纪人失望。更不能为了一时冲动错失良机。
林琮坐到沙发的另一边。
“只要LIM的销售部没有改变心意，我还是愿意接代言的。”
钟兰英喜上眉梢：“你不生气了？”
林映山说：“想开了就好，这份代言我们的员工主动联系你的，是你应得的，不是爸爸妈妈送给你的。”
“嗯。”
林琮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确不生气了，但眼前的父母依然让他十分陌生。时间在他们三人之间安静地流淌，林琮的喉咙仿佛哑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许久，他终于把自己的想法组织成语言了。
“我……需要时间适应。我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我是你们的儿子，我想先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林映山和钟兰英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她问：“你不想花钱买点奢侈品吗？不想在娱乐圈过得舒坦一点吗？我们认识不少导演编剧制作人——”
“不了。”他闻言苦笑道，“你们还是不了解我。”
他们把他养成了一个脚踏实地不敢妄想的人，却在长大之后告诉他，其实他早就有挥霍金钱和人脉的权力。
他适应不了，也怕自己真的会堕落。
“不过真遇上困难的话，我会找你们的。”
听到这句话，钟兰英松了口气——至少林琮不打算完全不依靠他们，自己硬扛。她拍了拍林琮的肩膀：“儿子，其他的你可以不要，但是那辆蓝色的布加迪不能便宜霍晖那小子，你赶快去考个驾照自己拿回来开吧。”
林琮：“……差点忘了。”
作为一个有便宜必然要占，有钱必然要省的人，他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现在他也不缺上驾校的钱了，进组拍戏前的空档期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他给霍晖发消息：【我想考驾照。】
又对景芊说：【我打算接LIM的代言了。】
片刻后，两个秒回微信的人几乎同时回复了一模一样的内容：【你终于想开了！！！】
林琮：“……”
.
霍晖开着布加迪带林琮去他念叨了很多年的驾校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报名，结果当天#林琮豪车#这两个关键词又上了热搜。不知道是豪车太显眼还是有人专门盯着他。
圈内人都知道这些营销号背后正是祁云所属的远耀娱乐，这个公司最大的优势就是营销号多，带起节奏来铺天盖地、防不胜防，而且毫无底线、死不悔改。
祁云的叔叔是出名的导演，家底殷实，远耀显然在他身上花了大手笔。他刚刚起步就有了不少影视资源，但至今没有像样的代表作，想营销，最直观的办法就是拉着人气上升期的林琮。
何况林琮和他还在“抢”代言。
看宣传力度，祁云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输定了，完全没有放弃代言。
这次营销号们放了另一组角度不同的照片，林琮刚刚从副驾驶下来，霍晖坐在蓝色跑车里，对他挥手道别。配上恶毒得让人难以细读的文字，将霍晖和林琮的关系引向最龌龊的联想。
林琮看到热搜里的评论，只觉得哭笑不得。
有些很明显是买热搜的人雇来黑他的评论。
——“抠门小明星又来炒冷饭了？”
——“驾驶座上那个不就是他上次的绯闻金主吗？这么高调？”
有些是粉丝声嘶力竭的辩驳。
——“我们林林再穷也是有原则的！！！”
——“我们林林前两天还在夜市和朋友吃烤鱿鱼怎么今天又被豪门金主包养了？穷就不能拥有几个开跑车的朋友了吗？”
——“大家冷静，不要给黑子眼神，请关注林琮即将上映的《林海迷踪》。”
不得不说，他也没想到当年李迭的经纪团队给他立的贫穷抠门人设会如此深入人心。
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哪怕抠门到每顿饭只有一粒米，也绝对不吃金主一块肉。
看着粉丝们让他哭笑不得的评论，他心里竟然升起了几分感动。毕竟这些粉丝对他来说只是相隔很远的陌生人，却单纯地相信他没有做过亏心事。
林琮主动给景芊打了电话，景芊秒接：“正要找你呢，看见热搜了？”
“看见了。”
“估计又是祁云，他对代言还没死心。你怎么又坐跑车了？还是上次那个借你搭车的朋友？”
“嗯……抱歉芊姐，我没想到他们会炒冷饭。开车的那个人叫霍晖，是我初中同学，我们关系一直很好。他只是在我拿到驾照之前开车带我去驾校而已。”
景芊重重叹了口气：“上次那个帮你压热搜的雷锋，我一直没查清身份，你真的想不到谁有可能帮你吗？”
林琮脑海中浮现出费琅的身影，朦胧之间竟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下意识地撒了谎：“想不到……如果有人帮了我，应该会告诉我一声才对。”
“也是，唉，算了。”
“芊姐想再找他帮忙？”
“有他更好，没有他也行，你和你那个朋友说一声，让他开个微博号，澄清你们俩是初中同学，我会把辟谣微博送上去的。”
林琮思忖片刻，终于说：“芊姐……其实有个更好的辟谣方法。”
“什么？”
“就说那辆跑车是我自己的。”
景芊：“啥？”
林琮最初决定进娱乐圈是抱着赚钱的心态。他也对景芊说过，想尽快独立让父母对他放心。然而没想到他父母思维更清奇，一直等到他长大，进娱乐圈准备打拼自己的事业了，才放心坦白家境。
“那个跑车是我父母买给我的，但是因为我没有驾照，所以借给霍晖开了。”林琮认真道，“只要澄清这车是我自己的，就能澄清金主的事。”
景芊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说：“我不能为了辟谣，就给你立虚假的富二代人设啊。”
林琮：“……啊？”
“就算你和他说好，假装那辆车是你的，别人更会怀疑你是自己带资进组，而且以后如果被人发现你其实家境不好，反而后患无穷。”景芊语气严肃，“你怎么这会儿又想不明白了？”
林琮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百口莫辩：“那车真是我的，芊姐你记得LIM之前撤销代言，创始人又亲自找我见面吧？我爸妈就是LIM的创始人，公司是他们开的，所以才这么快就能解决问题。”
这次景芊在电话那头直接笑出了声，半天才咳了几声平静下来：“行了傻孩子，我还说咱们明途是我开的呢。公关的事交给我，你别在这替我想办法了，瞎琢磨什么呢？”
景芊像是哭笑不得，越说越嫌不够似的：“你连个驾照都没有，还那么抠门，哪来的闲钱买辆车？”
说完，她挂了。
林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