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黑蜥蜴接到了鹤原干部背叛的通知。与此同时,芥川龙之介从首领的手里拿到了银色手谕,他带回了首领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鹤原日见的行踪,尽量将他带回。
对于芥川龙之介来说,他只在乎任务完成的结果,而过程粗暴与否与他并无关联。
所以,在接到任务后两个小时内,持枪的黑蜥蜴就包围了鹤原日见在神奈川的安全屋。芥川龙之介作为领头人站在所有人之前,外套化成的黑兽干脆利落地将大门拆下。
普通的民宅里没有亮灯,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即便是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也没有任何的响动。
“哼,因感到惧怕而先一步逃走了吗?”芥川龙之介冷笑一声,向后一招手,“搜查这栋房子,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定,要把那个背叛者揪出来。”
身穿西装戴着墨镜的黑蜥蜴成员们持枪涌入大门,将整栋房子翻得乱七八糟。
客厅、卧房、茶室,每一个地方的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除了客厅中食物减少的冰箱外,竟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看出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在茶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卷黑色的录音带。录音带的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芥川龙之介、广津柳浪、银和立原道造守在门外,堵死了全部的逃生之路。
很快,一个穿黑西装的部下就出来回报:“前干部鹤原先生并不在这栋房子里。”
他把从茶室的桌子上拿的信封和录音带双手递交给芥川龙之介。信封上面是鹤原日见意外工整严谨的字迹,和他本人的差别实在很大。封口处明确写着:芥川龙之介收。
芥川龙之介取出了信封里的信,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芥川君,安好。]
[对于首领派遣你前来处理我背叛之事,我实感诧异。然而你来也好,我需要你给首领带去的话,就在随信附着的录音带里。希望首领可要好好听完啊。]
[从今往后倘若与诸位分道扬镳,那么成为敌人也是早晚的事。祝君武运昌隆。]
后面是鹤原日见的署名。
这个男人嘴上所说和心里所想可不是一回事。要是信了他那张嘴,他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还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信只有一封,还是指明了给芥川龙之介本人。可见他所说的诧异只不过是在胡说八道,对于首领会派谁前来处理这件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他甚至提早一步离开,还特地留下了书信嘲讽莽撞前来的芥川。
罗生门几下把书信切碎。
可恶,早晚要杀了这个男人。背叛者可不需要手下留情。
录音带很快被送到了森鸥外的桌头。
森鸥外特地取出一个老旧的录音机,将这卷录音带放了进去。录音机慢悠悠的开始工作。一直到录音带放到底,却都只能听到“滋滋”的电流声。
这卷录音带是个空带。
“原来如此。”森鸥外眉宇间的神色没有任何动容,“最适合的话语,其实是无话可说吗?”
鹤原日见背叛的消息,只有首领和五大干部。以及负责处理此事的黑蜥蜴知道。港黑的普通下层连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到,这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人心不稳。
四年前已经叛逃了一个太宰治,四年后又一个干部叛逃。就算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也要质疑港黑的发展前途了。
森鸥外既然认为自己勉强算得上是鹤原日见的老师,那么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了解他一些。
对方十分清楚自己身处港黑的严密监控之下,所有的安全屋和据点都不保险。那么他就不会涉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并不适合对方的现状。
如果鹤原日见要躲藏,那么他只会选择敌方与我方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寻找他的藏身之处只不过是白费力气,当下最重要的反而是应对之后的危机。
以森鸥外的立场,对于将要降临的这场暴风雨,也只能采取被动的应对措施。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可以算得上是始作俑者。
但是太宰治能做的却很多。
至今为止。还未在横滨显露全貌的这场阴谋,其主要参与者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依旧让人看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其中插了一手的太宰治,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横滨毁灭的。
毕竟他可是在好人的那一方啊。
横滨某处一家不起眼的拉面店。
戴着宽檐帽穿着碎花裙高挑女人拜访了店主。外面下着的大雨即便是撑伞也遮挡不住,淋湿了女人的小半裙子。
憨厚的店主带着她来到二楼的住房,敲响了一间紧闭的门。
“林,你中学时候的老师来拜访你了。”
林宪明带着一脸不耐烦,姿态警惕地拉开了房门。他最清楚自己有没有上过中学,所谓的老师只是子虚乌有。会借这个身份来的,要么是仇家,要么就是骗子。
看到熟悉的装扮,他眼睛猛地睁大:“怎么是你这家伙?”
“林酱,让我先进去再说吧?”姿态柔弱的美人长发被打湿了几绺,湿哒哒地搭在肩膀上,脸上还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
久远的记忆被瞬间唤醒。这家伙当年就是这样一幅白莲花的姿态,把他从海那头拐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手好痒,又想杀人了。
只不过,注意到店主投来的眼神,林宪明并不想将无关人士牵扯进来。他冲店主点了点头,一把将门口的美人扯进屋子里,“砰”地关上了门。
鹤原日见进门后,将伞收好放在门边。他姿态优雅地摘下了帽子,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又拍拍裙子,冲林宪明露出得体的笑容。
林宪明并不吃他这一套。他抱着胳膊把他堵在门前,神色不善地质问道:“不是警告过你没事别来烦我吗?就算我们暂时合作,我这里也照样不欢迎你。”
“我可是无家可归了哦,林酱。”鹤原日见眨眨眼,努力将自己的形象塑造得更加可怜一点,“港口黑手党把我赶出来了,现在还在到处追杀我。无论哪个据点我都没法回去了。”
“是你自己主动背叛的,现在这个下场也只是活该罢了。我说,我可没什么心情做慈善——”林宪明不为所动,坚定地拒绝他这个麻烦。
以鹤原日见所拥有的才能,港口黑手党绝不会赶尽杀绝。就算不来投奔他,对方也绝对有能力在港黑的地毯式搜索下安然无恙。
鹤原日见的语气突然失落起来,好像真的是一条失去了一切的败犬:“可我现在只有林酱和龙一君了。”
什、什么叫只有他和佐佐木那家伙了?这家伙太大言不惭了吧?
林宪明可疑地语塞了一下,态度露出几分松动。
对方丝毫不知收敛,再接再厉:“如果连林酱和龙一君都不要我的话,那么我就如同孤单飘零在北风中的枯叶,只能凄凉地等待河水将我淹没了。”
一听就是骗人的假话。这个人的境况如果真的沦落到如此凄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买十打烟花庆祝。
“哼,那我就暂且收留你这条丧家之犬吧。”林宪明抬着下巴露出嘲讽的表情,“我可只是为了欣赏你这副难得的落魄样子而收留你的。”
鹤原日见完全过滤掉了他的嘲讽,笑逐颜开道:“我就知道林酱是不会放任我孤独地死去的,果然林酱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呢!”
“闭嘴啊你!那是什么恶心的形容啊?”
凭借着自己的美色,鹤原日见成功入驻了前学生的临时据点。并且丝毫不担心这个发誓与他不死不休的学生会对他突然下手。
倒不是相信自己学生的人品。而是他们正处于合作期间,这点契约精神对方还是有的。
“所以说。”林宪明把一罐冰咖啡用力戳在鹤原日见面前的桌子上,“现在你被港口黑手党赶出来了,和密鲁菲奥雷的合作计划要怎么办?”
“在没有港口黑手党干部身份做内应的情况下,你们要怎么把极道战争蔓延到横滨?”
客厅中的小电视上,主持人正在播报着社会新闻。内容是神奈川县附近的黑帮小规模持械斗殴,最终演化为两个帮派火拼的事。
“啊,你还不知道吗?”鹤原日见拉开了罐装咖啡的拉环,瞥了一眼电视机播报的内容,“计划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啊。”
林宪明茫然:“已经开始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的计划就是跟密鲁菲奥雷合作吧?”对方用怜悯的表情看着他,“真是天真啊,林酱。”
为了不给自己造成麻烦,林宪明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杀人的手。他用目光示意鹤原日见赶紧作出解释,并不想听他废话。
“‘全日本黑手党清除计划’。这个计划从五年前就已经在孕育当中了。在那时,我就已经在我所能插手的所有地方,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暗棋。”
“有些棋子又小,所在的位置也普通而不起眼。但是任何一颗棋子,都有它所在位置的价值。一颗小小的棋子,动作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是整盘棋子一起动,这就叫做流氓式的翻盘。”
林宪明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积少成多的道理,林酱应该比我清楚多了吧?”
同样,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无人能够真正理解,日渐积累的孤独感越来越多,区区一颗人类的心脏怎么盛装得了呢?
“再者,我可不像是那种会激情作案的家伙。”
现有的记忆中所清晰展现的,是足足五年的筹划。但是谁又说得准,在更往前的那个五年,他没有想做些什么呢?
“来猜猜看吧,林酱。猜猜看,微小的力量能造成多么大的改变。”
猜猜看,这座城市最后的命运。到底是毁灭还是侥幸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