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陆昭明显然并不知道出了何事。
他拾起剑穗,看见两人的目光,心中十分不解,蹙眉问:“怎么了?”
文亭亭惊恐拽着不断往前扑的屁墩,瑟瑟发抖,迈着小碎步逐渐后退到数尺之外,方对陆昭明勉强笑了一笑,说:“陆……陆少侠实在威力惊人……”
陆昭明重复:“威力惊人?”
张小元咳嗽一声,截住文亭亭继续想要往下说的话头,道:“大师兄!文捕头方才说她要继续去巡街了。”
他还是觉得,他们若在大师兄面前提起“命硬”二字,那未免也有些太过伤人了,就算如今文亭亭误会难解,那他也能瞒就瞒,绝不能让大师兄知道这件事。
他给了文亭亭离开的借口,文亭亭自然不住点头,急忙接口。
“是是是。”她急忙牵着狗扭头要走,“二位再见!我还要巡街!”
陆昭明目送她跑出老远,还微微皱着眉:“她今天好奇怪。”
张小元干笑:“……是吗哈哈哈。”
张小元心累。
自从有了这个独特的能力后,他知道得比别人多了,要考虑的事情,好像也比别人多了。
而从如今看来,文亭亭的这个误会,大概是再也解不开了。
张小元长叹口气,看着大师兄,还是觉得有些不明白。
一个人的气运,真的能好到这种地步?大师兄自己知道吗?
他仔细想了想,忍不住问:“大师兄,你去过赌场吗?”
若大师兄知道自己的运气这么好,去赌赌钱便能让师门暴富,那师门为什么还要靠着打零工来勉强维持生计?
“没有。”陆昭明一顿,神色严肃,反问,“你想去赌场?”
张小元:“也不是……”
陆昭明:“师门中有规定——”
张小元急忙打断陆昭明的话:“大师兄!我就是问一问!”
以大师兄的个性,若真去了赌场,那才是奇事一件吧。
陆昭明微微蹙眉看过他,似乎是不明白这种事究竟有什么好好奇的。
张小元咳嗽一声。
“我没去过嘛,难免有些好奇。”他左右张望,“大师兄,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地方看烟花吧!”
……
天色已近傍晚,今夜难得没有宵禁,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放眼望去,一片繁荣之相。
张小元四处寻找能看见夜中烟花的好地方,可他们来得似乎有些晚了,街上的茶楼酒馆内四处都挤满了人,连视角较好一些的地方都没有剩下。张小元正满心苦恼,觉得他们或许只能站在街道上看热闹了,陆昭明却有主意,他拉着张小元的胳膊,去县衙内借了张小桌子,直接带他跳上了县内最高那座酒楼的屋顶。
张小元的轻功并不算好,他战战兢兢扶着陆昭明,屋顶上又脏得很,他看陆昭明将那小茶几架在屋脊上,略微扫一扫屋顶上的尘土,便直接坐下去了,他只好也坐在陆昭明身边,将下午买的那一大包零嘴摆在小茶几上,小声与陆昭明说:“大师兄,我轻功很不好的。”
待会儿他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他希望大师兄能够接住他。
陆昭明选的这个屋顶倒是恰到好处,他们所在之处比视角最佳的观景亭还要略高一些,那观景亭不知被哪家富户包了,如今只可见酒楼内的伙计在往亭内摆水果茶酒。天色已全黑了,张小元看着下边灯火通明,口中含着蜜饯,忽而想起一事,转头看向陆昭明,问:“师兄不吃吗?”
张小元记得陆昭明说他鲜少吃这些东西,他不知大师兄是不是不喜甜,原是想要问一问的,可陆昭明看着那观景亭目光虚浮,好像已经完全放空了自己,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张小元咳嗽一声,干脆自己捡了颗话梅,伸到陆昭明面前晃一晃,说:“这话梅有些酸——”
他没想到陆昭明竟直接张开嘴,将那颗话梅含进口中。
他的舌尖微微卷拂碰到张小元指尖,张小元吓得将手指一缩,陆昭明也一顿,认认真真地与他道歉,说:“对不起。”
陆昭明口中含着话梅,说的话还略有些含糊不清,张小元觉得他大概就是看见了一颗话梅伸到眼前来,下意识地便张嘴接了,他有些尴尬,又咳嗽几声,将手在身上蹭了蹭,支支吾吾地说:“也……也不知道他们要什么时候才开始放烟花。”
陆昭明好像并不如何在意方才发生的事,他看着那观景亭,忽而开口说:“戚大人在那儿。”
张小元立即朝那观景亭看去。
戚朝云一身常服,在裴君则的陪同之下,急匆匆朝那观景亭走去。
亭内不知何时已坐有一人,那是名风姿绰约的清弱女子,面容姣好,举止婀娜,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张小元看着亭内,陷入沉思。
是私会?可有人和心仪女子私会时会带着衙门师爷吗?
若不是私会……如此良辰美景,戚朝云包了这酒楼的观景亭,偷偷摸摸去见这女子做什么?
张小元心中有万分好奇,而那观景亭正对着他们,屋顶上没有灯火,亭内的人看不清屋顶,可他却清清楚楚能看见亭内人的面容与说话时的唇形。
戚朝云与裴君则进了亭子,屏退亭内服侍的酒楼婢女,向那女子一揖,道:“濮阳,京中一别,已许久未见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戚兄,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戚朝云为他介绍裴君则,说裴君则是他的至亲至信之人,那女子便不再顾忌,三人在桌前坐下,说了几句风月闲话,这会面看起来普通无奇,或许只是戚大人与故友相会,恰漫天烟花绽放,张小元一下被烟火吸引了目光,他抬头看向天空,略有激动,只是眼角一瞥,恰见那女子头顶冒出小字,像是她的身份情况,张小元不由便多看了一眼。
「濮阳靖,天机玄影卫都统,掌天下情报机要之事,为圣上至信之人,仅遵圣上调令。」
张小元:“……”
……咦?
这位姐姐的名字,看起来……是不是有些……阳刚啊?
而且……
我朝有女都统吗?!
张小元全然忘了满天的烟花,死死惊恐盯住了濮阳靖。
片刻。
叮。
「善易容变装之用,最善乔作女装,常化身风尘女子濮阳婧,今负圣命出京,秘查要事。」
张小元:“……”
啊??!
56.
张小元呆怔怔坐在屋脊上。
天机玄影卫的都统,最善乔作女装?常化身女子?还是风尘女子???
什么玩意!
不仅这江湖和说好的不一样,这朝廷也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张小元完全对烟花失去了兴趣。
他一动不动看着亭中三人密会,只想弄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戚兄你离京许久,圣上也颇为挂念。”濮阳靖道,“如今朝堂纷扰,我倒是想念起你我一块在圣上身侧侍读的无忧光景了。”
他说完这句话,二人头上各自又冒出了一句话。
「戚朝云,幼时为今圣伴读,为圣上心腹好友。」
「濮阳靖,其母曾为今圣乳母,自幼便是圣上玩伴好友,为当今圣上心腹至交。」
张小元:“……”
眼前这观景亭里坐着的三个人……都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当今圣上的两位至交好友,与不知究竟是魔教教主还是武林盟主的儿子。
这凤集县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地方,好像天底下背景深厚的人,都聚集到了此处来。
“濮阳,我知你为何而来,我为避父嫌离京赴任之时,圣上也与我提过此事。”戚朝云叹气,“可我在这凤集县中寻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半点消息。”
“圣上本只为求心安,他那时虽令你去调查此事,却不着急,无论你找不找得到人,均无大碍。”濮阳靖蹙紧双眉,神色越发严肃,“可如今却不同了。”
戚朝云询问:“宫中有变?”
“近来宫中谣言四起,人心浮散。”濮阳靖说,“圣上已下了秘令,不管他是死是活,必须要得一个结果。”
张小元心中咯噔一声,隐约觉得不好。
能令宫中谣言四起人心浮散的,而皇帝要彻查一人死活的,还能是什么事?
他虽然不懂朝中事,戏文他却听过不少——至少狸猫换太子这一出,他是听过的。
“皇上又何必纠结于当年之事。”戚朝云说,“我查过他的下落,他母亲确在凤集县附近小居过数月,可当时凤集遇灾,连遇瘟疫饥荒,县中人口锐减至半,孤儿寡母,如何能撑得此劫。”
濮阳靖说:“可你也未曾寻到他们尸首。”
“此事已过了近二十年,当时死伤人众,县志记载尚不能全。”戚朝云已隐隐猜出濮阳靖心中所想,他略有些着急,匆匆说,“如今那人不见踪迹,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濮阳靖摇头:“戚兄此言差矣。”
戚朝云无奈轻唤:“濮阳……”
“他或许还在人世,他只要还在人世,那就是圣上的威胁。”濮阳靖放下手中杯盏,一字一顿,眉目冷淡,“戚兄,他不在人世,才是最好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