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十二年,卫国。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寒冬腊月,大雪下了整整半月。这是卫国的冬天,永远冷的让人心惊。
而在吉州一处小村庄,一个异世灵魂便是在这样的时候,悄然降临。
冷。
很冷。
非常冷。
有了意识的那一刻,便只有这一种感觉。
即使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却依旧驱散不去的冷。
而他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紧紧的,小心的抱在怀里了。
至于有多少年了,那种事情,他也早就忘了....
只知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随着心思几番流转下,模糊的意识也开始清晰起来,他终于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恍惚是一间简陋的小屋,简陋的甚至根本不像人住的。
极为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
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是梦吗
无数个疑问,在对上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眸时都停滞了。
孩子伸手摸上他的头,小小的手掌摩挲着抚摸,好像这样便会让他舒服一些,接着抬头对抱着他的人用稚嫩的嗓音道:“母亲,小弟还是好像很冷很难受的样子,他额头好冰啊。”
于是,他感觉自己被这个陌生却温暖的手臂用力的抱的更紧了些,并未听到那位娘亲回答孩童的声音,只在自己快要失去意识时,隐约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叹息。
含着说不清的哀伤和无力。
紧接着他听到那女人俯身在他耳边,一遍遍轻喃:“等等,再等等,我的孩子,再等等,马上...”
是因为,我要死了吗
因为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正一点点的开始变得越发虚弱无力,他如此的猜测着,却不明白女人叫他等什么。
而那种逐渐流逝着生命力的感觉,更加让他有种这一切都不是梦的感觉。
抵不住寒意和虚弱,他又合上了眼睑。
如果这是梦,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但若是现实,他生活了20多年的21世纪的那么多的记忆,又都是什么
庄周梦蝶,现在。不知他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昵,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等..就....一定..好..”
听不清了...
你在说什么
已经分不清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恢复的一点意识又渐渐地开始模糊了起来。
他只知道,他是...
他是......
他....
开始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身体似乎躺在什么上面随之颠簸,缓缓睁开眼,入目依旧是陌生的画面。
赶着马车的男子耳朵极是灵敏,听到马车中的动静便吁停了马,弯腰进了马车察看,果然看到从交到自己手中就一直在昏迷的孩子已经醒了。
虽说交到自己手上时便知这孩子样貌如何,但看到这醒来后坐在马车中的孩子,男子也不得不心生感叹一句,不愧是...那家的孩子。
只可惜....
男子拉回那些跑远的思绪,温声问道:“小少爷,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快赶到城中了,到时就能好好休息了。”
“你是,谁?”虽然身体酸软无力,但也不知道为何,比之前那次醒过来好多了,起码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小孩,也就是郗靠着马车,轻轻的呼了口气,开口轻声问道。
明明还只是个五岁幼童,眼神却沉静而冷淡,看的男子一愣,才回到:“我是你父母亲曾经救下的流侠,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了。”
父母亲?流侠?
郗从这一句话中得到一点信息,摇了摇头问:“为什么?我的..母亲他们呢?”这个身体的母亲是之前醒来那次的女子吗,还有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兄弟吗?现在他们人呢?
“他们...已经”男子微微垂下头,未说出口的话都用那悲哀的神情所代替。
他要如何告诉这个刚从鬼门关被他救回来的孩子,他父亲在逃亡中为了让妻子儿女能活下去只身引开追兵身亡,如何告诉他的母亲撑到自己来到将他交给自己后,便毅然的带着那个庶出的孩子回选择了他父亲一样的方法,引走了追兵只为留给这个孩子一线生机,而不久前,他也听到了来自那位王妃和那个孩子的死讯。
曾经在万国受帝王无比爱重,人人称羡的贤王府,就这样在帝王的震怒之下迅速凋零,只剩下这一个嫡子血脉。
而他为报当日王爷王妃的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会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让王府的血脉不被断送。
“你只要知道,以后,你是公子,我是你的管家,知道吗?名字,也不能用以前的了,你跟着我姓,我是武。”游侠,也就是武,对郗如此道。
“郗。”郗看着他,口齿清晰的吐出这个名字。
是了,他叫郗,虽然不知为何从山崖跌下后来到这里进入这个孩子的身体,但他知道自己是谁。
即使不明白如今的处境,但现如今能够相信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眼前男子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也看得出来。
“,郗。”武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嘴里喃喃道:“是了,即使改名,你也是和郗这个字脱不开联系啊。”
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很显然自己的这个名字“改”的没有什么问题,郗没有继续开口。
他现在还是很不舒服,身上下除了冷还是冷,可以看出这个身体体质很弱,现在显然是将这个身体养好,再去了解其他的事情才行。
武看他苍白着一张好看的稚嫩小脸靠在马车角落,雪貂做成的厚毯将他裹得严实,但似乎驱散不去他脸上的苍白,道:“你再坚持一下,我赶马车很快就到城里。”虽说有自己弄来的雪灵芝从阎王那里拉回这孩子的一条命,但还是要尽快找个地方好好养。
回到马车外的武重新架起马车,快速的赶往最近的城池。
快到中午,马车终于进了城,这之后武便和郗暂时在卫国的蒲城安顿下来。
卫国的雪还在下,只是断断续续的,彻底停之时,已经是半月之后,而这时,郗也已经在武找来的大夫的精心照料下,一点点的好起来,这天,他已经能下床在外走动了也不会觉得身体虚乏了。
不过这个身体似乎先天体弱,纵然是大好,气色还是比平常健康的孩童要苍白。
郗站在屋檐下,看着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而白茫茫一片的院子,拢了拢披风,低声咳了咳。
武买来的侍童正端药走过来,看到他站在那里,神色一变,快步跑过去,还注意着不让汤药撒了,嘴里直喊:“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去。”
郗闻声看过去,见这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孩子一脸慌张的端着药跑过来,嘴里还不断道:“屋外这么冷,快进去,等下受寒了又要吃更苦的药了。”话说的一套一套的,或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虽然比他只大两岁,却已经比同龄人早熟许多。
也因为如此,武才会看中并将他买回来照顾郗。
心里觉得侍童早熟的郗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才是真正早熟的典型。
徐渔看着自家小公子淡着一张稚嫩的脸,看了自己一眼,微微颔首后走回了屋子里,举手投足间,一点也不像个五岁幼童。
这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唔,上次武管家怎么说来着,啊对,贵气!
他家公子真是贵气的很!
第一次见到郗的时候,徐渔就觉得郗长得比他看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即使坐在床上苍白着脸,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却真正像个小仙童似的。
那一刻,徐渔忽然就很庆幸自己被挑中。
而之后,他更觉得这比他之前有一顿没下顿的日子好多了,吃得饱穿的暖,重要的是,郗并不会像那些有钱人家对待下人非打即骂,虽然武管家看上去有些凶,却也没有动手打过他,所以他很庆幸。
端着药拿进去的徐渔看着郗接过碗,一仰头就咕噜喝完了,那熬出来的药的味道闻着徐渔都觉得苦,可是郗每次喝完却只是皱了皱眉,连蜜饯甜点什么的都不用。
徐渔心里很崇拜,他家公子好厉害,一点不怕吃药!
武刚从外面回来,进来后看到空了的碗,点了点头,冲着郗道:“公子,我们明天启程离开蒲城。”
郗看向他:“去哪儿?”
“卫国的国都,虞城。以后,我们便在那里定居。”他虽然是名游侠,但在虞城也有部分产业,所以去那里定居是再合适不过的。
郗点了点头,对于武,对于这个身体,他还有很多的疑问,相信到了虞城,他也会一点点的从武口中得知。
虞城。
郗望向窗外的雪景,这个在冬天来临便仿佛被冰雪面覆盖的国家的国都,又会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