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湖远第二十三

[对我们这样的修道者而言,二十年不过转瞬一眼,但于寻常人却是沧海桑田。]谢相知最终说道,[二十年对我没什么约束力,哪日不必要继续待下去就离开罢。三月也好,五年也罢,二十年也没什么。]

系统听到他的答案,明智地将这个话题避开不提,但依然有所疑虑:[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二十年,我以为依他对您的感情,纵然是一生一世也不够的。]

[这个你问他去,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相知淡淡嗤笑。

但他其实明白七八分——百里泽只求二十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谢相知自然青春不朽,但百里泽他毕生韶华最多也不过二十载。他绝不愿意让谢相知看见他衰老腐朽的模样。

系统:其实宿主某些方面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它没有资格说什么。

系统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它毫无疑问就是助纣为虐的那个走狗。

谢相知最终还是没有给系统确定的回答,不过系统隐隐有自己的判断,不论如何,它都将空间跳跃系统的权限开放着,以便随时跑路。

*

南州来信的第三天,谢相知与百里泽二人收拾好简便的行李,驾车从雍京离开。百里泽做太子时的那批亲卫自然一路尾随。

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有烟雨楼在各地的分舵伺候,又因朝颜夫人早早吩咐下来,手底下这些人就算不认识谢相知,也绝不敢慢待他分毫,叫两人像极了一路游山玩水的贵公子。

谢相知本意没想百里泽一起跟来。毕竟他已经是一国之君,南疆使臣又即将进京,朝中新换的臣子有不少还得敲打,本该忙得很,绝没有兴致同谢相知游山玩水的。但百里泽执意要陪他去南州,说怕他被南州的绝色美人迷住眼,不肯再回雍京——这也就暴露了百里泽的真实意图,他害怕谢相知一去南州不回,自此远走高飞。

皇权对南州的控制远比不上雍京,可以说在南州明面上是南州刺史最大,但实际上也得处处受烟雨楼掣肘。

若不是烟雨楼和谢相知关系匪浅,百里泽绝不会容许这么一个势力在江南坐大。

谢相知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若有所思看着百里泽:“是我思考不周。烟雨楼在江南坐大,叫你为难了。”自打他上了雍京,百里泽对南州的谋划一直没有停过,但一直没有实际上的动作。

在这点上,百里泽是个很过分的人——他江山美人都想要。

他想要谢相知,但这毫不妨碍他对烟雨楼下手。尤其是在谢相知已经准备把烟雨楼交出去的关头。就算顾忌谢相知,他也仅仅是没有把事情摆到明面上。

百里泽:“烟雨楼苦心经营二十余年,在南州盛极无可厚非。”

谢相知抬扇打断他继续往下说的话,“你没必要多说。恰好我这次回烟雨楼一趟,和楼中众人商量商量,将烟雨楼一些不合适的产业放到你手下——总不能随便就解散了,叫楼中的人都喝西北风。”他的商量,一般都是独.裁。

“至于其他的,就留给谢不识。我这个做师父的,总得给她留点东西。”

眼下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谢相知在一日,自然可以让百里泽不动烟雨楼,但某一天,他离开之后呢?

百里泽不是个性子好的人,这一点他再如何掩藏,谢相知也看得出。到时烟雨楼的下场只会更惨。

现在把一部分产业交给百里泽是最好的选择。

*

武林大会在与南州毗邻的濡州洛城举办,是上一任武林盟主方氏所在之地,也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花城,城中遍值海棠、梨花、碧桃、牡丹等花,皇宫中不少花卉都是洛城上供的。

谢相知中途回了趟杏花坞,和烟雨楼的几个主要干事说清楚他的决定,又算得上勉强含糊解释了几句,对他素来推崇的十二使一个两个都信了他的鬼话,自愿改换门庭拱百里泽驱使。

洛城此时正是菡萏开遍,芙蕖亭亭的时节。向来如诗如画的江南旖旎城池就这么挤满了粗犷的江湖人士,各处的客栈爆满,甚至有些客栈连马棚都有人住下。

谢相知和百里泽两人来得已经很晚,城中早就没了歇脚的客栈,不过一直关注着谢相知这个天下第一的方盟主在谢相知时一进城就知道了消息,急忙派了自己唯一的嫡子方若景亲自相迎,让他们住进了方府。

方若景一边为谢相知引路,一边忍不住偷觎他。他自幼便听谢相知这个天下第一的诸多传闻——一剑挑破三春景,好雅乐,好红衣,好美人等等不一而足,其中最广为流传的就是,谢相知乃万古来剑法第一人,天下武林无人堪为敌手。

他这一辈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暗自倾慕,恨不能一睹风采。

这也是武林盟主为什么会给谢相知亲自下帖子的缘故,毕竟他一个的战斗力抵得上半个武林,若是他愿意出手,不知要省掉多少事。

不过谢相知纯粹是来玩的,并不打算插手,方若景他爹邀请谢相知来也是做评委,用不着他自己动手。

谢相知有一搭没一搭和方若景聊天:“方盟主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怎么好端端就要选新盟主了?”

方若景微微苦笑,得了交代也不敢瞒他,只是看向百里泽。

“无妨,这是我的人。”谢相知挑眉道。

“那晚辈不妨直言——”对着谢相知这么一张年轻的面孔,方若景艰难地才把晚辈的自称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

没什么,只是谢前辈驻颜有术而已。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其实是家父遭了那歹毒卑鄙的魔暗算,如今重伤在身,无法继续担任盟主之位,便想择贤能继之,代他继续领导江南武林。至于这讨伐魔教一事,乃是机密,怕打草惊蛇,并未对外宣布。家父只告诉了谢楼主和几位信得过的友人。”

“对了,风雪山庄的陈庄主,就是昔年与谢楼主交手的那一位已在寒舍住下,陈庄主很期待与您再以剑相会。”

谢相知似笑非笑,语言并不客气:“我还以为他当年在雨凌山输给我,回去苦练了十几年特意在今日准备找回场子。”

“……”

方若景勉强维持着笑意,“谢楼主严重了,陈庄主想来不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

谢相知微微一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

谢相知在盟主府住下的第二天,就被请去商议讨伐魔教之事。

在场一共七人,方家父子,少林寺的住持,天水宫的宫主,还有那位陈庄主和谢相知、百里泽两人。

谢相知对此兴致缺缺,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就只撑手听他们高谈阔论。

倒是那位坐在他对面的陈庄主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还皱起眉头。

等方若景提完自己的想法后,陈庄主重重放下茶杯,看向谢相知:“这毕竟是事关武林生死存亡的大事,谢楼主带个不明不白的手下进来恐怕不合适吧?”

他口吻冷冰冰的,语气稍一重就让人觉得压力极大。

不过谢相知是感觉不到的。

他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热茶,也不看其他人,只看他身边坐着的百里泽:“他当然该坐在这儿,毕竟他可要代我做决定。”

陈庄主一张俊逸的脸犹如霜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天水宫这代宫主是位女子,对谢相知的话较在场其他人要敏感些,闻言不免讶异询问:“谢楼主这话是何意?”她总觉得谢相知的话中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不难不叫人多想。

“没什么意思。”他神情漫不经心,绘着松涛入墨图样的折扇往桌上一收,带起扇柄处流苏坠子摇晃,“只不过这位是我的楼主夫人,自然该万事都听他的。”

“……”

方若景:原来昨日那句“我的人”是这么个意思。

便连百里泽也讶异地看过来,但很快转为一丝不明显的高兴。

谢相知愿意在世人面前承认他,他是再欣喜不过的。

可他总觉得那还不够。

即使已经占据了谢相知内外的每一寸,但他的贪欲无法得到完全的满足。

陈庄主顿时出口斥责:“荒唐!”

谢相知眼神一冷,笑意也收去几分:“说起来我与陈庄主也算旧识,陈庄主也不该第一天才知道,我本来就是个荒唐的人。”

“谢相知,你……你……”他听了这话更是怒从中来,“蹭——”地一下站起来。但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景下说出来。故而也只得冷冷一拂袖,重新坐下。

方盟主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方若景立刻会意,从桌下取出一个漆木的长条木盒来。

方若景掀开木盒,露出其中的卷轴来,朗声道:“诸位,我们不妨先谈正事。这盒中画卷是我的人潜伏在魔教中好不容易取得的消息——画卷上就是现任魔教教主的真容,有消息称这位教主已经偷偷潜入我们武林大会,望大家见过这画卷后能对可疑人物多加留心。”

天水宫宫主柔声应道:“这是自然,还请少盟主将画卷打开,让我等一睹。”

“自然。”方若景打开画卷,画上一张绝色芙蓉面映入在场各位眼帘。

是非常邪气的美貌,与大家闺秀的温婉可人天差地别,艳丽又妖魅。

若是谢不识在此,就能认出这是坑了她和夜玄宸,上位成功的魔教圣女。

“咦?”谢相知看着画卷,支着下颌,语气带出几分浅浅的疑惑。

方若景立刻追问:“谢楼主见过这人吗?”

谢相知屈指敲了敲桌子:“前些日子见过一个差不多的。不过人家可不是窝在魔教里被正道讨伐,而是在南疆做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