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歌虽然开玩笑般地拜了个师父,但实际上经过了仔细考量。不管那位不知姓名的师父是个什么人,但这位外表年轻的师祖绝对是一位当世顶尖的强者。
这不会是一桩亏本生意。
如果师父靠不住,还能抱师祖大腿。凤如歌想着毫无负担地一口答应下来。
天道:“……”
凤如歌想明白后就向谢相知隐晦打听她即将要拜的这一位师父是个什么性格?为人如何?是否好相处?
谢相知托着下颚,认真想了想能描述谢千泽的词汇:“你师父性格不错,长得很好看。”
“……”
凤如歌怀疑只有后面那半句是真的,她刚刚拜的这个师门收徒可能不看心性不看天赋,只看脸。
……
秘境深处,有一处寒潭,寒潭水上铺满将开未开的金色重瓣并蒂莲,翠色.欲流的莲叶密密匝匝挨挨挤挤浮在清澈的寒潭水上,几乎将水染成翠绿。
谢千泽缓缓睁开眼。
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瞬淡金色的光芒掠过,刹那化为无数流光碎片,飞入眼尾看不见的地方。
他感受到了外面有不属于谢相知的另一道气息。
谢千泽眼底有一丝并不分明的冷意晃过,他很快从寒潭中起身,大片金色并蒂莲自他身边散开。
他较三年前五官中的稚嫩已褪去,只是不知是刻意还是如何,眉目间带了一丝病色,素白锦袍曳在水面上,寒潭水泛起细小的阵阵涟漪,但他衣发足履皆不染分毫水渍。
谢千泽抬了抬手,一片无形的气流挥出,惊散一池涟漪。
身后的并蒂莲很快又聚集到一起,秘境深处连钟乳石上水滴滚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千泽走出秘境时一眼就看见了懒洋洋屈膝坐在石墩上的红衣青年,艳丽的红色衣摆逶迤散开,宛如一朵火烧莲。他身边的素衣少女明眸皓齿,唇角带笑,似乎兴致勃勃在和谢相知交谈什么。
谢相知的神识阻碍了旁人窥探他行动的可能,谢千泽听不到他们说的内容。
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实在……碍眼。
他握紧拳头走过去,还没近身,那年纪不大的少女就转过头笑嘻嘻、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句“师父!”
谢千泽:“……?”
凤如歌只觉得这位师父与她想象之中的模样倒相去甚远,神态染着修行之人难得一见的病色,面容比正常人微微苍白一些,外表瞧着也并不强健。
但他身上的气息与谢相知一样深不可测。
甚至出于前世带来的某些隐秘直觉,她以为这一位比谢相知还要危险。
谢相知自然也打量了徒弟一番,对他现在的状态勉强点点头。
“半步大乘,还凑合吧。”
凤如歌:原来半步大乘这种顶尖强者都是凑合吗?她居然是宗门唯一拖后腿的那个。
谢千泽听到谢相知对他的评价,眸光暗了暗,但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师父,这位姑娘是?”
“我给你收的徒弟。”谢相知一锤定音凤如歌的身份,他知道谢千泽不会反对他的任何决定,至少明面上不会。“她叫凤如歌,是言家之前那位圣女的女儿,你们也算世交?”
谢千泽当然不想再有个什么人横插一脚,不由得敛眉:“师父,我恐怕还没有教导一位徒弟的能力。这位姑娘拜我为师,恐怕蹉跎自身天赋。”
凤如歌品味了一下这便宜师父的言下之意,发现他可能不太喜欢自己。不过她也理解,毕竟谁能乐呵呵接受自己闭关出来之后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徒弟?
谢相知本来也没指望谢千泽能够教好一个徒弟,便是他自己,带着谢千泽一人就已经足够劳心劳神。
他沉吟了一会:“我记得谢氏的弟子启蒙之时都是在天风谷的万学殿?”
“是这样。”谢千泽马上意会谢相知的心思,只要凤如歌不出现在他师尊眼前,谢千泽当个名义上的师父也没有关系,也能不违逆谢相知的意愿。他立刻接话:“万学殿由谢氏长老负责,我可以安排人进去。”
谢千泽转头对少女温和地弯了弯嘴角:“我从前没有教过人,也不太清楚该如何教导徒弟。但天风谷内有经验丰富的长老指导,你虽然修为在这个年岁不算低,但根基薄弱,并没有形成自己的‘道法’,去天风谷内听几节讲课对你也该有所帮助。”
“若是你不介意我这个做师父的帮不了你太多,便可以拜我为师。”
凤如歌本来就是野路子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打滚修炼出一身修为,对师父时刻细心指导的好处也不在意,能听一听这些上界大派的教学肯定对她有好处,也不矫情,直接落落大方的拜了师。
谢千泽对她感官稍微好了些许。
“你要入这秘境之中?”谢千泽又问。
凤如歌诚实点头,并且解释了一番之前的事情经过,见谢千泽表情稍缓:“那你进去吧。秘境之中并无太多危险,只是幻境尤多,对心性考验颇为严苛,你自己多加注意便是。”
“……”
凤如歌:我怎么有种他迫不及待想要甩开我的错觉?
按下奇怪的想法,她别过自己新上任的两位长辈,接过谢相知给她的清心珠,义无反顾地踏入了秘境。
谢相知并不担心她的安危,天道自然会力所能及地照拂好她。
师徒关系一定,天道便不能借凤如歌的手去伤害谢千泽,否则凌驾于天命之上的因果律将会反噬给凤如歌和天道自己。
除非谢千泽对凤如歌心怀恶念。
谢千泽视线温和而专注地落在谢相知身上:“师父,我们现在回中洲吗?”
“过段时间中洲有一个天骄比试,那时候再回去吧,眼下不如在西洲游历一番。听你那小徒弟说西洲风光秀美,倒是与中洲很有不同。”
谢千泽眸色微深:“好。”
*
西洲虽然被称为荒芜之地,但事实上它只是灵气稍有不足,城镇与国家倒是格外繁华,烟火红尘气息十足。
师徒俩选了西洲南部一个国家的都城,也是凤如歌生活过的地方。
谢相知对此心怀好奇——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何天命总喜欢挑选那些先天条件并不如何,而是要靠天命一手提拔才能碾压一众天骄的人,明明五洲之内,天赋与悟性比两任气运之子出色的天骄不在少数。
系统头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只能支支吾吾回应:[可能是因为天命偏爱吧。就算是三千世界的天命,也难以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谢相知轻笑:[所以它们只能是三千世界的天命,而不是【源世界】的天道。]
谢相知所在的世界天道的威慑远小于因果律,天道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许多年,大概只有在劈天雷的时候才有一点存在感——但劈天雷这件事本身也是因为因果孽债未偿还清。
这和他们的修行有很大联系,千年万年来的演化导致能审判众生的只有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最公正的因果。
所以谢相知深知【天命】这种东西,你不信它的时候它就是个花架子,尤其是还需要气运之子维系运转的小世界,天命就更没什么地位了。另外一个方面,谢相知自己所修的道,细说也与【天命】有扯不开的联系,他对【天命】的认知与一般人相去甚远。
他说他顺应天命,倒不如说他顺应世间最本源、最公正的因果。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和系统说明。
谢千泽一路上都听到他那个便宜徒弟的种种传闻,在灵气贫瘠的西洲,凤如歌的种种表现无一不契合“不世出的天才”这一称谓。
谢相知笑吟吟地戏言:“凤如歌比你这个做师父的要出名的多。”
谢千泽虽然也是少年天才,但处世一贯低调,在中洲之上名声不显,比不过名头最响亮的长梦城城主楼千尘。
也就是凤如歌的那一位恋人。
“师父希望我出名吗?”
谢千泽眼睫半垂落,像是随口一问。
“你怎么样都很好。”
“师父这么觉得吗?那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情师父也都会原谅我?”
谢相知眯了眯眼,总觉得谢千泽这句话里有什么婉转的深意。
不过他还是笑吟吟地给了回答:“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只要你不欺师灭祖,我自然都会原谅你。”
谢千泽漆黑的瞳仁里掠过几分深意,他慢慢地说:“那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真巧,他想做的事情刚好就是“欺师灭祖”。
他望着眼前的青年,按捺下心口喧嚣着几乎喷薄而出的恶意,神情温和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