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冲过终点线时喘得像头牛,裴然连忙把水递了过去。
舍友撑着膝盖缓了大半天,才抬头哈哈大笑:“我赢了!我把计算机系的超了!”
裴然嗯一声:“好厉害。”
舍友自己乐了一阵,才想起问:“我第几名啊?”
裴然说:“倒数第二。”
“……”舍友皱了下脸,很快又想开了,“算了,没输给计算机系就行。”
舍友登记完成绩,才想起道:“你跟严准挺熟啊?刚刚在终点前看见你们聊天来着。”
“他是罗青山的舍友。”裴然说。
舍友恍然:“懂了,来劝和的。”
“……”
裴然想了想,还是不反驳了。
舍友很快跟裴然道别,去给女朋友打气。裴然自己找了个角落,热身准备一会儿的三千米。
三千米其实不难,但他们班的男生有些懒于锻炼,有些直接拒绝参加运动会,一个个都抗拒着不愿意去,裴然报名的时候,甚至还有几个人来劝他。
他做了几次腿部拉伸,盯着地面出神。
这半个月因为父亲不在家,他没怎么去晨跑锻炼,昨天试跑了一次,跑是跑完了,不过有些慢。
今天争取快一些吧。
罗青山找到裴然时,他正在做原地高抬腿。
他做得很认真,曲起腿时绷直的线条流畅又漂亮。
罗青山看了好久,才舍得开口叫他:“裴然。”
裴然动作一滞,回过头看他,然后缓慢地放下腿:“有事吗?”
“你也参加运动会吗?”罗青山被他客气的语气刺了一下,努力控制语气,“报了什么项目?”
“三千米。”
“好巧,我也是。”罗青山紧张地舔唇,“一起热身?我帮你揉腿。”
裴然摇头:“不用,我已经差不多好了。”
裴然低下眼,看向罗青山垂在身侧的右手。
感觉到他的目光,罗青山连忙抬起手来,张开五指让他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手指这几天恢复了,不疼了。”
罗青山右手无名指跟其他手指不一样,虽然正常的活动已经不受影响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一条细长略微扭曲的线。
裴然以前经常捏着他的手指出神,摩挲的力度非常温柔,每每都像摸在罗青山的心上。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把自己的手伸到了裴然面前。
裴然没有碰他。
“那就好。”裴然收回目光,抬头望他,“以后如果出现任何后遗症,或者你觉得不舒服,一定电话联系我,我会负全责。”
罗青山忽然觉得喉间干得厉害,他收回手,苦笑了一声:“好。”
直到裴然转身离开,罗青山才发觉对方连一句加油都没对他说。
他挫败地捋了两把头发,坐到旁边的石椅玩手机,热身什么的早在他找到裴然之前就做完了,刚才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搭话。
聊了这么几句,罗青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得追回裴然。
这事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有难度,罗青山犹豫着打开了聊天栏里第一位好友,苏念连着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几点比赛,说是要来给他加油。
罗青山点开苏念的资料卡,手指反反复复在拉黑选项上飘。
可他转念又想,拉不拉黑的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不喜欢苏念,就算加着好友自己也不会劈腿。
而且苏念……其实对他挺好的,他单方面把人拉黑,好像也不太厚道。
【罗青山:你别来,让裴然看见,又要误会我俩了。】
【苏念:……】
【苏念:好,那你比赛加油,如果跟裴然碰到面,帮我跟他道个歉】
【苏念:你有事随时找我,我都有空:D】
手机又振了振,罗青山退出去一看,竟然是裴然的消息。
他一下就振奋起来了,猛地从石椅上起身——
【宝贝儿:我的电话没变,134xxxxx,有事随时联系】
罗青山激动得甚至敲错了几个字:怎么了?你号码我一直没忘过。
他反复看了两遍,才点击发送。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罗青山一下被这红色感叹号砸蒙了。
他震惊地瞪大眼,确认似的连续发了几个标点符号,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裴然把他拉黑了。
-
裴然是最后一个来登记班级的,登记完时,其他人都已经在起跑线上准备了。
罗青山站在五号跑道,一脸焦急地看着他。见裴然朝这边过来,他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却被旁边人拽住了衣服。
“同学,马上要开始了,别乱走。”
裴然蹲下身,把鞋带重新系了一遍。
跑道旁边围满了人,大多都在偷偷看裴然。
学校许多人都认识他,一是他专业成绩出彩,经常被导师拿去当正面教材,二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个男朋友。
这年头,同性恋已经被大部分年轻人接受,他们看向裴然的眼神里没有厌恶或反感,更多是探究和好奇。
就算如此,裴然还是觉得不自在。
枪声打断了裴然的思绪,他冲出起跑线,迎面刮来的凉风终于让他轻松许多。
三千米将近八圈,裴然一边跑一边数,第五圈跑到一半,他气息仍旧很稳,只是排名稍微有些落后。
裴然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还好,他不是垫底。
再回头时,他听见身边的人惊呼出声:“小心——”
裴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在最左侧的跑道,旁边围观的同学不知怎的闯进了跑道,结结实实跟裴然碰到了一起。裴然跑步是使了力气的,直接被撞到了地上,眼冒金星,手臂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裴然拧着眉,很快撑着坐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位同学因为被好友扶了一下,摔得反而不重,她连声道歉,“我被人挤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你摔伤了吗?哪里疼?”
“没事,”裴然曲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被擦破了皮,渗了血,看起来应该是皮外伤。
他看了眼面前这位身形娇小的女同学,“我没撞疼你吧?”
女生慌得要死,摇头,又点头:“我不疼,你,你没事吧?怎么办?你伤到哪了吗?”
看她慌得厉害,裴然很想安慰她两句。
可他发现自己似乎不止手臂受了伤——他脚扭了一下,小腿上还有点隐隐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艰难地想站起来。
“别动。”
裴然抬起头,对上了严准的眼睛。
严准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臂仔细看了看,然后问他:“伤到腰没?”
裴然说:“应该没有。”
“能走吗?”严准说,“我扶你。”
裴然觉得自己是被严准“提”起来的。
他一边手搂着严准的肩,严准拖着他的腰,轻松地把他架了起来。
他们挨得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严准单薄衣服里的温度。
裴然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想松手,然后就听见严准淡淡问:“你自己能走去校医室?”
裴然沉默两秒:“……麻烦你了。”
运动会,校医室塞满了人。校医粗略检查了一遍裴然的伤口,给了络合碘和冰袋让他们先去隔壁的休息室做一些简单处理。
裴然坐在休息室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把裤子卷到了膝盖。他小腿也擦伤了一道,红了一片。
严准拿着药进来,目光在他的伤口上停留片刻,转身又要出去。
“要去哪?”看见严准拿着的消毒水,裴然下意识问。
“去让她多开点药。”严准说。
“别,”裴然一急,顺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只是皮外伤,消毒就可以了。”
严准皱起眉。
裴然:“……真的。”
半分钟后,严准随便拖了把椅子来,在他面前坐下了。
裴然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感谢对方一次,就听见严准说:“腿架上来。”
裴然有些茫然:“架在哪里?”
他看着严准打开络合碘,忽然明白过来:“不用,我自己来。”
严准没应他,净值弯下腰扶着他的脚腕,架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裴然还穿着鞋,他怔了几秒,立刻想把腿收回来,可没能成功。
“我鞋很脏。”裴然说。
“所以别乱动。”严准捏着被药水染红的棉签,他眼睫垂着,目光放在裴然小腿的伤口上。
裴然还想拒绝,棉签就已经摁了上去。
裴然的腿型很直,皮肤比一般男生要白一点,碘伏在上面蔓延开来,像干净的画布不小心沾上了颜料。
严准今天穿了短袖,他的手臂偶尔会蹭到裴然的小腿,裴然不自觉地皱着眉,碰一次,就皱得越深。
他们这个姿势太奇怪了。
“疼不疼?”严准问。
裴然应得很快:“不疼了。”
其实还是有点刺痛,但完全在他接受范围内。
严准安静地看了一会,忽然又低了低头。
裴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拂在他伤口上,带起一阵阵的痒,从小腿一路蔓延到全身——严准对着他的伤口吹了吹气。
裴然屏息,然后很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甚至能感觉到到自己心跳带来的震颤感。
就在他要把脚收回来时,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
罗青山站在外面,还不断地在喘气。看清屋内的情况,他动作一顿,眼睛慢慢睁大。
休息室陷入短暂的静谧。
罗青山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遍,过了片刻,他才找回声音,惊讶又疑惑:“……严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