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栋办公大楼,职员们心不在焉地处理着公务,不时被市长办公室传出来的声音吓得胆战心惊。
“快!拦住他!”
“您不能离开,这是检查令,请您留下配合调查!”
“没有必要。”
眉眼冷峻的高大男人破门而出,在褐发鹰眼的保镖护佑下冲破重重人群,疾步从安全通道下楼。
耳边夹杂着风声和惊呼声,接进来的电话也都是劝阻他的声音。
“小六,这回是你父亲的政敌牵连到了你,可你也不该任意妄为,擅自取消订婚,让乔家有了可乘之机陷害你,他们原本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先听话留下跟他们走,爷爷一定会找关系帮你撇清关系!”
祁少师默不作声,脚步不停,径直坐上接他的车,开口却是让吴昊开车出发。
“吴昊!不准开,我命令你,带小六回去!”手机里换成了祁穆师的声音。
前头的吴昊听到了,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发动车子。
留下?哼,留下就是束手就擒,祁少师是什么结局,只能由他自己决定,他绝对不会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狼狈地带走!
“小六,我告诉过你要小心霍启吧,松着点,不要用高压政策,他就是个不要命的暴徒,和境外的毒枭关系也匪浅,你断了他的财路他能不反扑你!?现在他反咬你一口,指认你是那个叛徒,怎么办!我知道你想利用他引出后面的大鱼,可现在整个祁家都要因为你这一步大伤元气!你走这一步的时候有问过我们吗!”
祁少师撑着头垂眸,只回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他该死,他觊觎我的人。”
“你这是公私不分!”
“你是想说我以公谋私吧,”祁少师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位置,凉凉一笑,“我倒是想自私一回,可你,你们,从来就没有给过我这个机会。”
对面那头一阵沉默,是他们对不住他。
风驰电掣般,吴昊灵巧地操纵着车子避开拦堵的车辆。
“祁穆师,你也被监控着吧,好不容易和我联系上,也不能让这通电话浪费了,你不是一直想代替我从政吗,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祁少师手指敲击着手机壳,声音空洞洞地瘆人,“只要你舍得,让霍启的无期徒刑变成死刑……”
马路上各处响着鸣笛声,江城的车站火车站和机场都警戒起来了,他们都以为祁少师是要离开江城,却没想到那辆车拐了几个弯后直奔江城郊区的别墅。
别墅的工作人员都被赶了出去,偌大的地方瞬时变得空荡荡的。
祁少师累了,想回家,可这个地方依旧没有他想要的家人,在他回家的时候迎出来说一声,“你回来了”。
夜色慢慢落下,二楼的钢琴室,祁少师拿着一本书无声吟诵着,那是温之卿书里一个反派角色的一段颂词。
“不需神的光环,不求至高无上的荣耀,不问苍生,不求长生……”
吴昊跑进来,一激动捏爆了手上的耳麦,“六少,我们之前放出去的消息有成效了!虽然我们在境外丟了一批物资,可我们成功阻止了一大批毒品进入国内!”
“哦。”祁少师头也不抬。
吴昊以为他一时没想到这之间的联系,“您是大功臣,六少!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祁少师晃晃手上的纸,声音幽幽的,“它能抵消我通敌的叛徒罪名吗?”
不等吴昊回答,祁少师自顾自地接话,语气云淡风轻,“功劳是他们的,我只是个收了贿赂的叛徒,哦,未来为了好看一点,他们可能会给我戴上贪污腐败的帽子。”
“即……即使是这样,您还有大少那边的出路,您告诉他的消息也是个抵罪的大功劳!”
吴昊急切,“时间会证明您的清白和深谋远虑,您所为的不只是某个家族,而是为了我们整个国家层面的利益!”
祁少师讥笑,“你这不是悖论吗,既要那些人相信我泄露出去的消息,又想我是无罪之身。”
不知情的人只会肆意诋毁他,知情的人更不会把他的事轻拿轻放,势必要利用起来谋求利益的最大化,而他就是那个必要的牺牲品。
“吴昊,不用挣扎,放弃吧,”祁少师走到窗边,抬头眺望黑夜里的远方,“我面前只有一条死路,只等天明,或者……是死亡,或者,去坐上个十几年的牢,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在此期间还要忍受着那些小人肆意的欺辱。”
而这是他最不能忍的,心高气傲成他这样子,宁愿选择玉碎也不愿瓦全。
“您的结局不能是这样!”吴昊心急如焚,“我带您逃走,国外还是哪里,只要您平安无事哪里都好!”
“不需要,吴昊,”祁少师冷声拒绝,“我这个废物偶尔也会想为大局奉献一下,让这条捡来的命变得有价值一点。”
吴昊不死心,余光不小心扫到摆在钢琴上的鸭舌帽,灵机一动,“您不想再见温之卿一面吗?您就甘心,还没得到他就这样完全退出他的生活吗!?”
“不。”祁少师回答得迅速,黑框眼镜下,沉寂无波的眼里有了光彩,很快嘴角却又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不,他是最清正不过的人,更见不得这些污秽,我曾经答应过他要做好一个父母官的本分,就这样离开也好,免得再见面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
如果他死了,也许不出几个月几年就能恢复名誉,反而他活着更加难办。
自己人必须要做出合适的样子惩治他,如果外面的人迟迟疑疑不敢相信他泄露的消息,那他布的局也就更难收网了。
而他没那个耐心等待,太累了,他为什么要废那个心陪他们耗呢?
反正他的职责已经尽完了,温之卿也不能说他什么了吧?那他是苟且偷生还是体面地死,总能由他自己决定了吧?
陷入绝境,祁少师还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吴昊简直要疯魔了,嘴里喃喃自语,“他们不能带走您,谁也不能伤害您,我决不会让他们带走您!不能,谁也不能!”
第一眼在祁家老宅见到祁少师,他就发过誓要保护好这位小少爷,这是他的使命和职责!
祁少师皱皱眉,也不管他的好保镖如何取了狙.击.枪,借助良好的安保系统,尽职尽责守在外面阻止任何人进别墅。
直到持枪拘捕的危险行为招来更多的武装力量,天亮过后,他们一起命丧黄泉。
天边黑了又亮,祁少师只管随意地弹奏着狂想曲,嘴里吟诵着那段烂熟于心的颂词。
“不需神的光环,不求至高无上的荣耀,不问苍生,不求长生,得一人,心安,慕一人,情深。”
祁少师永远忘不Y、X、Z、L。了十七八岁在偏远山村过的那个暑假,那里的阳光是燥热刺眼的,空气却是自由惬意的,河边的木芙蓉花开得甚好,温家院子里的木棉花芬芳袭人。
夜晚降临,温之卿就躺在他旁边的席子上,慢悠悠唱歌给他听,古朴的歌谣引人遐思,头顶星汉灿烂,无边无垠。
吉日兮良辰,慕之愉兮情深,得之悦兮心安……
暮色苍茫,他们天南地北地畅聊,说着跟别人说不出口的心事,温之卿说,总会有一些光能刺透黑暗,带来黎明的希望。
他想做那束光,还温之卿一个清明天地,让他的岁月静好,无忧无虑,再不受那些压迫和欺凌。
从政的愿望在那时模糊定下来。
之后远赴海外求医养身体,双修学位,从江城的底层职位爬到高层,其中艰辛无法和外人言说,温之卿几次劝他,受不住官场的煎熬就回来,他们可以一起做一些轻松点的文字工作。
可是温之卿不知道,支撑他在这条路上前行的动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念头,无数双手推动着他前行,他必须向他们妥协才能护好温之卿生活的这片天地。
我们合该是天生一对啊,温之卿,如果我不管不顾,自私一回,早在年少时就把那些心思倾吐,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点不一样?
可我那时喜你,厌你,也恨你,你这个人,为什么总能搅乱我心神,紧紧攥住我所有的注意力。等我明白亦能正视对你的心意时,我却早已经长大,没有任性的权利了。
两年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真相水落石出。
祁穆师顶替了祁少师的职位,成为了江城市的新任市长,并隐隐有往中央发展的势头。
当时那个紧急关头,他理智地放弃了某些东西,如今为了弥补歉疚的心理,一方面他尽力找出祁少师那件案件的真相,恢复祁少师的名誉。
另一方面,他所做的额外补偿措施就是,把在乡下种地插秧自给自足,浑浑噩噩写书过日子的温之卿拉出来见一个人。
“她疯了。”江城郊区的精神病院,祁穆师抬抬下巴指着禁闭室里的女人说。
温之卿也不知道她是自己疯的,还是被人逼疯的。
乔欣然一身蓝白病服,双目呆滞,早已没有当初的光鲜亮丽。
“温之卿?是你啊,你居然还活着,你怎么没陪着少师一起死呢?”
温之卿看着眼里慢慢恢复光彩的乔欣然,脸上微怔过后是隐忍的怒意,“我都听祁大哥说过了,你为什么要怎么做,为什么要陷害少师?!”
“因为我爱他啊,可我得不到他,就只好毁掉他了,哈哈哈……”
“这都怪你啊,温之卿!”
笑声戛然而止,乔欣然声嘶力竭,“我跟在他身后这么久,他从来就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因为他眼底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外人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想成为江城的最高当权者,护佑在这片土地上发展的你!可你却越走越远,一个江城也留不住你,他对权利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你走多远他就想把手伸多远,你那些名誉还有所谓的成就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乔欣然扑倒玻璃墙前,她以为这样就能让温之卿的自尊心受挫,可温之卿只是捏了捏放在膝盖上的手,神色怆然。
他的成就如果没有自身的足够底气如何能建立,祁少师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没有黑幕的外部环境。
乔欣然疯狂的爆发后是瘆人的魔怔表情,“他那么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啊,他从出生那刻起什么没有?祁家能给他一切,哪怕他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
“可他却不选择留在京城而是来了江城,哈哈……祁少师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啊,为了拥有更大的权势,拼了命地往上爬,终于……有了一个机会,他能坐上更高的位置,只要他妥协几分,接受外面人的贿赂……”
温之卿摇头,目光坚定不移,“不,不可能,少师不会迷失自己的本心,他所处的圈子再黑,他也不会把自己染脏!”
“对!他是没有妥协,可那又如何!我本来也没指望能成功,你以为只有你了解他吗!我要的,是打开一个缺口,足够我使计陷害他!”
温之卿终于控制不住低吼:“你怎么能!你不是喜欢少师吗!你既然喜欢他又怎么能舍得伤害他!”
乔欣然仰头大笑,边咳血边嘶吼,“这就是攻心计啊!哈哈哈!谁让他答应和我订婚又反悔,谁让你是他唯一的弱点!你荣幸吗,温之卿?你是他唯一的弱点,你害死他了,他明明有机会脱身反攻的,可你绝了他所有的希望,咳咳咳……”
“什么?!”
“他在江城的别墅被围的时候,咳咳……早已死意已决啊……咳咳,因为你,从来没有给过他在一起的一点机会和希望……”
“害死他的真正凶手……是你!”
在乔欣然凄厉的笑声里,温之卿脚步趔趄离开了这个病房。
祁穆师冷冷扫一眼里面发狂的乔欣然,“你倒是会揣摩人心,可你这种水平,也就只能伤害温之卿这种人畜无害的人了。”
乔欣然抑制住心里的恐惧,冷笑,“这样不好吗,我现在做的难道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你们祁家哪个不是巴不得温之卿出点意外,免得他碍了祁少师的路,耽误你们祁家发展。”
反正她也没有活路了,还不如求个痛快点的死法。
祁穆师扬手让人进去打针,“不要以你女人的狭隘心思揣测别人,只要小六够强大,我们谁也不会阻止他喜欢谁。”
可是人无完人,谁又真的能强大到无所不能呢?包括他自己也做不到许多事。
可这就是他们祁家的家风,你可以任性,但你必须在你权利所属的范围内任性,否则只能弃车保帅。
低调的林肯驶入繁华的市区,十字路口亮起红灯时,后座的温之卿突然出声说要下车一个人走走。
祁穆师看看他苍白的脸色,抬手示意司机打开车门,自己也跟着下车了。
温之卿下了车就疾步快走起来,那是毫无方向地乱走,穿过一辆辆等绿灯的汽车,不管不顾走到马路对面。
正当祁穆师以为他要闯红灯过斑马线去拉扯他时,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温之卿突然停下脚步泄力般蹲下,仿佛双腿支撑不住,全身泄光了力气。
绿灯亮了,无数双脚从他身边经过,他先是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眼神迷茫又无助,然后把头埋在胳膊和腿间,身体微微抽搐着好像是在无声闷哭。
这不是后怕的哭,他就是难受,一股无名的巨大力量催着他悲痛,眼眶无法控制地湿润落泪,这世上人这么多,他独独再见不到那一个人。
红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第四回 的时候,祁穆师挥手叫来保镖送温之卿回去。他还有公务处理,没功夫陪温之卿感伤死者已矣。
保镖跟在温之卿后面,看着他回了在江城的公寓,又等到他的妹妹,也是著名女星温心柔上了楼才离开。
温心柔在影视基地拍着戏,突然收到祁穆师带走了温之卿的消息,急匆匆请假赶过来,看到温之卿又恢复了两年前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心里恼恨不已。
明明温之卿回了乡下的老家休养之后,已经差不多淡忘了失去挚友的痛苦,偏生祁家的人还要再来横插一脚,打量他们祁家的人是人,温之卿就没人心疼了吗!
这一开口,她语气就有点不好了,“安安,你还要为他难过到什么时候,死者已矣,你总是要往前看的!”
温之卿捧着一本同学录轻轻地说,“这世上,最不该忘记他的人就是我。”
温心柔深吸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你们都知道,可你们都不说。”
“是,我是早就知道祁少师对你什么心思,他是对你有情,可不管他有多么情深意重,你对他只是单纯的友情不是吗?你没有义务必须回应他的感情!”
温之卿闭了闭眼,“所以,任他情深意重,我也无动于衷?我这样做,和薄情寡义有什么区别?”
“安安,你从来不欠他什么,”温心柔走过来,在沙发上坐着的温之卿面前蹲下,“他会死,是他们自己官场上的那些腌臜事造成的,与我们这些平常人何干呢,更和你没什么关系。”
温心柔说完就见温之卿朝她凄凉一笑,“柔柔,你以为感情是能简单衡量的东西吗?你觉得我不欠他,我却觉得,还他一辈子也不够。”
温心柔愣住。
温之卿平和的神色慢慢激动起来,“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河水能逆流,南极能融化,就是太阳有朝一日也会从西边升起,我们差的,不过是挑破那一层窗户纸,我可以试着喜欢他、爱上他,我也可以试着接受和他亲吻、拥抱,甚至做.爱。”
声音一瞬间失控,温之卿把脸埋在手心里轻声呜咽,低低的抽咽声让温心柔哀恸不已。这种隐忍的男人哭腔,任谁听了都无法不动容。
“只要他说出来,只要他说出来……我都可以答应他啊,我可以学的……”
“可是他怕伤害我,唯恐让我为难,因为你们都怕伤害我,所以你们宁愿瞒着我……”
“你们都想保护我,可是……可是少师……少师……他该多难过……”
温之卿抽咽着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闪着泪光,“他有多痛苦,你们知道吗?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有一个人啊,他该多难过……”
“你们处处以我为先,谁为他着想过?没有,没有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安安……”温心柔抱住温之卿,眼里也湿润了。
她到底心肠软,不喜欢祁少师也是站在家人的立场,为了温之卿好,温之卿想着念着的人死了,她也替他痛苦伤心。
“你们不要说对不起,你们都没错,是我不好,是我太笨太蠢,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他……我怎么能这么蠢!”
温之卿挣开温心柔的拥抱,一挥手,扫掉了茶几上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几个月积蓄压抑的痛苦自责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温之卿疯狂地用手砸玻璃制的杯碟、镜子和橱柜等各类东西。
他在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宣泄内心的苦闷和痛苦,他就是这样的人,宁可让自己受伤也不会牵连别人。
温心柔重新抱住他的时候,他跪在一地碎玻璃上,双手都是滴滴嗒嗒流淌着的鲜血。
“安安,你别这样……呜……安安,我求你了,你要好好的啊……”
温心柔仰头把眼泪收回去,她要坚强,温之卿的头就脆弱地埋在她腰上,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服。
“他死了,柔柔,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祁少师的人,我想再见他一面,就一面,你们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求你们,我求你们把他还给我……”
“我不管他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爱人也好,我只要他留在我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呜……哪怕是一面也好,我就想再见他一面,和他说,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他怎么能让他遗憾地离开呢。
温之卿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不过就是遇见了一个祁少师,陪他一起笑,一起闹,一起走过春夏秋冬,无所谓情至何处,唯望一路有他,直到时间尽头。
可如今都没了。
无人解他心里意,无人与他相视一笑渡余生。
哭累的男人倦倦睡去,连梦里也不得安生,尽是噩梦,一遍遍回放着那只点着他心口的手无力垂落的画面。
白天总是浅笑晏晏的男人,夜里却眉头紧蹙,像是凝着化不开的痛苦,一切都是因为十年前那场巨大的骗局。
枕边的人很心痛,出口却是毫不客气的语气,“温之卿?温之卿!醒醒!再不醒,我踹你了哈!”
“少师!”
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瞬间睁开,温之卿翻身压到旁边人的身上,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温热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温之卿边说边在祁少师身上乱蹭。
温热的吻不断落在祁少师身上,脸颊、耳垂、脖颈、锁骨,一丁点都不放过,最后温之卿埋在他的胸口,柔软而温热的嘴唇温柔地舔舐着他的心脏部位。
开始祁少师还能顾忌着点温之卿刚做了一场噩梦,双手揽着温之卿的脖子,尽量仰起下巴,任他埋在自己颈窝发泄后怕的情绪。
久了祁少师就不耐烦了,拿膝盖顶他,“快点进入正戏!”
前戏也忒长了吧!
“抱歉,少师,我让你难受了吗?”温之卿声音含糊……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想先替他解决。
祁少师一口含住他的耳垂开始磨牙,“知不知道少说话,多干事!”
“嗯。”温之卿真没说话了,埋头……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一屋子只有祁少师抑制不住吐出的声音。
快.感达到顶峰时,祁少师脑子一瞬间空白,然后十分不厚道地想,这种状态下的温之卿,他还是挺中意的。
虽然偶尔一大把年纪了还像年轻人一样,动作鲁莽了点,猛烈了点,但是热血十足,干劲满满,像是要带着他燃烧沸腾起来了一样。
他沉寂近四十年的心脏,永远会为这样的温之卿情动不已。
早上温馨的小公寓里,眉目温和的男人一大早忙活不停,准备好资料再做好早饭,又回房间叫.床上的男人起床。
“少师,别睡太久,早饭温在厨房,过会记得起来吃,我先出门了。”
“你去哪?”闷在被子里的祁少师嗓音含糊喑哑,大概是昨晚不小心喊破了嗓子,最近他闲得没事,迷上了学小黄片里的受浪.叫,以此逗弄薄脸皮的温之卿。
“昨天我和你说过的,市里作协有个会议需要我出面,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
前两年温之卿当选国家作家协会副主席,是首位未到四十岁就担任该职务的作家,享受副部长级别待遇。
也是早些年首位以江城市作协主席职位,享受省厅级别编制,享受省教育厅厅长、地级市市长级别待遇的作家。
虽然都是属于虚职,没有任何实权,可是麻烦事也忒多了点,总是不时把温之卿叫出去开这个会那个会,祁少师很烦。
温之卿揉揉枕头边露出来的头发,好像看出了被窝里祁少师不悦的神色。
他已经尽量减少出门次数了,可是祁少师还是不知足,没办法,他自己惯的。
虽说现在的科技发达,很多工作也能在家里完成,有些要露面的会议他还是得出席。
“少师,记得下午是《江湖客》电视剧的首映礼,那边还要我提前出席,我先过去,你的礼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我可能没空来接你,你要起来看看哪里不满意吗,或者和我来个道别?”
祁少师翻个身,干脆利落地回,“不起。”
出口的嗓音沙哑,露出来的肩头脖颈都是殷红的吻痕,薄被下还不知是什么样的美好光景。
温之卿却只是垂了垂眼眸,伸手替祁少师扯过被子盖好,起身毫不犹豫开门离开了。
他一走,背后床上人眼型优美的狭长双眼睁开,里面目光清明。
祁少师睁眼看着天花板,在床上赖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听到门铃声才赤脚下床,先去厨房把温之卿做好的早餐端出来,叼了一块三明治慢悠悠去开门。
门口无故等了许久的漂亮女人习以为常,也不生气,理理精致的妆发扭身进门,看到餐桌上快凉透的早餐迅速转身,再看到沙发上慵慵懒懒的男人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祁少师真是越来越懒了!是打定主意要做吃软饭的吗,还是赖着她家安安不放的小白脸!
“安安走之前,应该提醒过你要早点起来吃早餐吧?”
祁少师挥挥手里的三明治,“这不是,吃着呢。”
温心柔深吸口气,告诫自己淡定,“安安很忙,工作也辛苦,你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要帮着做点家务吧!”
“哦。”面对护犊子的更年期女人,祁少师还是懒洋洋的。
温心柔不敢多瞥他,泄气地端了早餐去厨房热,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放在祁少师身上毫不为过。
他就穿了个睡袍,露出大片胸膛和精致的锁骨,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时,手臂搭在沙发垫上,底下削瘦优美的小腿晃悠着,睡袍里隐约可见白皙的大腿,魅惑的成熟男人气息四溢。
温心柔简直没眼看,这还是她学生时代印象里那个冷酷高傲的少年吗?
就是之前那个祁市长也不是这副模样啊!那个男人走路都给人一种矜贵优雅,气度非凡的感觉,全身上下都写着高不可攀几个大字。
如今的祁少师呢,自打两年前出狱,走路慢悠悠的,眼睑耷拉着半敛,凌厉的眉眼都柔和圆润了几分,曾经黑曜石一般闪动着犀利光芒的黑瞳似乎也蒙上了灰尘。
他的锋芒棱角好像都在监狱被打磨掉了,却也更沉稳内敛了,等闲人难让他变色。
只有偶尔抬眼冷冷看人的时候,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气势。
“吃吧,时间不早了,下午还要送你出门。”温心柔重重把早餐放在祁少师面前。
目光瞥到祁少师两只手臂上各种利器造成的划痕,一想到他为了大局坐了八年牢,虽说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样子,温心柔仍然心下不忍。
熬过最艰难的那段假死时间,了解到一些真相,温之卿本来每个月都去看望祁少师,却被祁少师无情拒绝了。
温之卿便照做了,两人几年没见过一面,然后温之卿就在祁少师出狱当天要了他,不管不顾,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法子,祁少师才不会再离开他。
至于温心柔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她和温之卿是一起去接祁少师出狱的,回来时就丢下她一个人,温之卿载着祁少师直奔酒店,三天两夜没出房门一步,一应吃食都叫的酒店服务。
还是李华莲说要见一见她的“儿婿”,温之卿才带着祁少师回了家。
温之卿既对祁少师有情,温心柔本来不喜欢祁少师的人,对待他的耐性也无限延长了。
不过祁少师迟早把自己作死!
“哇哦,大明星的车,荣幸之至。”
“哪里,我们昔日的祁市长什么豪车没坐过,这种普通的明星面包车怎么值得您稀罕。”
“市长的座驾成天可没狗仔追。”
“您放心,您的专属司机技术很好,保管把你毫发无损送到安安手上。”
祁少师懒懒地耸耸肩,不置可否,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也不是一朝一日了,互嘲是常有的事,坐上车后很快到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
一见到餐桌边的温之卿,祁少师就往他大腿上躺。
温心柔在后面直瞪眼,没羞没躁,收敛点!
祁少师只管盯着温之卿不放。
温心柔默默就叹了一口气,祁少师有一张最冷静周正不过而又面无波澜的脸,面对温之卿时却拥有最深情的黝黑眼眸,望着他时目光贪恋又隐忍。
“安安,我把人送到了,任务完成,先进场了。”温心柔不是《江湖客》的主演,却是首映礼的特邀嘉宾,得早点过去走红毯。
“好,麻烦你了,柔柔,沈先生已经在馆内等你。”
目送温心柔离开,温之卿扶起祁少师,帮他扣好手腕边的玉石袖扣,“在外面呢,少师,坐好来,早餐按时吃了吗,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黑色很衬祁少师,温之卿的礼服是白色的。
祁少师眼神飘忽了一下,“吃了。”
温之卿无奈,“少师,你身体不好,更要注重饮食。”
“啰嗦。”餐桌底下,洁白的落地餐布挡着,祁少师拿脚勾着温之卿的脚。
两个女人结伴过来,试探着问,“你们好,请问您是居安下大作家吗?”
温之卿站起身,“大作家谈不上,写过两本书而已,我还差得远呢。”
祁少师支着下巴淡淡一瞥,那两人已经不算是书粉,明显是温之卿的大迷妹了,都开始要求温之卿给她们签名合照了,温之卿还都一一满足了她们的愿望!
女人对两种男人最没抵抗力,要么是极致的冷酷,要么是极致的温柔。温之卿符合后者,所以他这两年在网上的人气是越来越高,据说是国民老公、国民哥哥还是国民男友?
《江湖客》的首映礼一开播,这部压了几年的片子终于能播出了,原作者温之卿的名声又将更上一层楼。
送走了两位女客人,温之卿回来继续给祁少师切牛排,却发现祁少师不太对劲,他自己动手切好了,虽然切得稀巴烂。
等两人进到首映礼的场地内,坐在前排观看电视剧片花时,祁少师看剧里的男主角哪哪都不顺眼。
这位一身书生打扮的少年侠客有两个红粉知己,都是绝世大美人,一个是侠骨柔肠的蓝家堡少堡主,一个是娇蛮可爱的钱庄大小姐。
“渣男,一撩撩俩,还都不负责。”
“……嗯?!少师,他和两个姑娘只是同伴之情啊。”
“哼,享齐人之福,难道这不是你的梦想?”
温之卿无奈叹口气,左看看右瞧瞧,趁着旁边的人不注意,迅速在祁少师脸上啄了一口。
之后祁少师果然没再多话。
大屏幕播放完毕,主持人走上台,穿得跟个婚礼司仪似的,邀请主演们上台聊天玩游戏也跟引导新婚夫妻一样暧昧,倒是成功把气氛炒的火热。
最后总结,祁少师自动忽略过前面一大堆废话,只留下主持人热情洋溢的最后一段话。
“今天除了几位主演,我们还邀请到了原作者居安下作家,他今日有重要事情要宣布,有请大家见证他的成功!让我们一起祝福他吧!”
如雷的掌声瞬间响起,聚光灯打在两个人身上,头顶的彩带鲜花纷纷落下,与此同时,暗下去的大屏幕又重新亮起,那上面都是关于温之卿和祁少师的影像照片。
温之卿牵着祁少师的手,一步一步迈上中央的主席台,灯光一直跟随着他们。
已经不是青葱少年的的男主演递过来一大捧木兰花,温之卿含笑接过,单膝跪下献给祁少师。
“温之卿,你……”祁少师才发现不对劲,转头往台下望,温之卿的家人李华莲、温心柔,还有温心柔的丈夫沈商庭,几个交好的友人和尊敬的长辈,连祁穆师也在,都在为他们鼓掌。
再转回头看,温之卿捧着一枚刻满了古朴小篆纹的戒指,“少师,我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十年前在那场新书发布会,得那两位女生的点拨才明白,从挚友到挚爱,这是我一生的幸事,谢谢你,不曾嫌弃我,放弃我。”
“现在,可否请你继续爱我,嫁给我?”温之卿莞尔一笑,“正巧,上个月的同性婚姻法刚通过。”
祁少师定定望着温之卿,瞬息伸出左手,无名指就套上了戒指。
温之卿低头在刻着小篆“心”字的地方落下一吻,轻声却坚定地说:“唯不愿辜负耳。”
左手无名指代表着上帝赐予人的运气,与心紧密相关联,戴上求婚戒指,也因此被视为是最神圣最郑重的承诺和宣言。
“恭喜,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
“好好过日子……”
所有人排队过来给他们献上祝福和鲜花,温之卿含笑一一回应感谢。
最后一个过来的是祁穆师,“只是个求婚而已,关系完全可以再变。”
气氛瞬时一改,众人面禹西面相觑,祁少师半敛着眼睑,神色依旧平淡。
“你可以考虑把温之卿娶回家。”不一定非要嫁过去吧!
温之卿顿时哭笑不得,攻受对于祁穆师来说也是个问题。
“这是送你们的求婚礼物,祝你们度过美好的一夜。”
“我知道,用不着你们操心。”祁少师平淡回复后接过一张金卡,转身看温之卿。
温之卿心悸了半瞬,那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VIP房卡。
出来停车场,祁少师上车前对前面的司机说,“你回祁穆师那,以后我自己开车。”
褐发鹰眼的男人心凉了半瞬,“六少,我……”
温之卿握握祁少师的手,“今天我们都喝了酒,让吴昊继续开吧。”
祁少师没说话上了车,隔着隔板凑到温之卿耳边咬牙切齿,“你可真大方。”
温之卿笑笑,低声道:“不是我大方,是因为我想有更多的人爱你。”
祁少师还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撇撇嘴,“不稀罕。”
可也没再提吴昊离职的事,吴昊算是留下了。
祁穆师送的房卡是酒店的一间总统套房,布置得浪漫又梦幻,餐厅有烛光晚餐,卧室超大的国王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浴室还有个堪比泳池的豪华版浴池。
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祁少师举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晃荡,“你们的把戏挺多啊。”
温之卿放好洗澡水正从浴室出来,“都是大家分工合作帮的忙,要不然我可弄不来这些,少师,今天你高兴吗?”
“想到了,果然,”祁少师没回答温之卿的问题,放下酒杯,伸出双手打开,那是一个求拥抱的姿势。
温之卿走过去,“你呀,年纪越大是越发懒散了。”
祁少师倨傲的下巴一扬,“你是在嫌我老吗?”四十岁的老男人最近越不爱听别人提他年纪这一茬了。
“我累了,温之卿。”
温之卿抱起祁少师,像抱个小孩子一样。
浴室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着,忽然,浴池里交缠的身体破水而出。
唇齿交织间,两个湿漉漉的男人互不认输,都想拼尽全力压制对方,得到对方。
不久茶色头发的男人略胜一筹,黑发男人被抵在浴池壁,迎接对方向他发起的狂热进攻。
“少师。”
“唔——我在!”
“少师!”
祁少师剧烈喘气,“我在……嗯唔……我在,温之卿……”
温之卿一遍遍呼唤,“少师少师少师!”
祁少师一遍遍应他,“我在,温之卿,我在。”
火热的身体肌肉虬起,汗水挥洒滴落,气息越发动情缠绵,修长的手揽上纤细的腰肢,温之卿附在祁少师耳边轻轻地说,“少师,我好爱你……”
“你是我唯一的挚爱……”
“你要陪我走完这一生,好不好?”
“唔……”动作突然猛烈了些,祁少师闷哼一声才答应,“好,好好好!温之卿,我陪你!”
祁少师手撑着浴池壁一发力,将折成近九十度的腰身掰直,反身抱着温之卿扑进水里。
水下又是两个纠缠不休的身影。
这一辈子,总有个人能陪着他走过风风雨雨,相视一笑到垂垂老矣,还有个人能和他秉烛夜谈,执棋博弈,熬过漫漫长夜,他知足了!
这个人啊,合该与他是天生一对,死生不能分开!
温之卿抱着祁少师回到床上,再想下床找来毛巾为他擦干身体。
祁少师揽着温之卿脖子不放,脸埋在他颈间直蹭。
祁少师老了不少,比起以前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而言,可他再不用强撑着,伪装强大。
此前半生,他都在强撑着脆弱的身体,把自己包裹得刀枪不入,让自己也让别人以为他强大到无往不利。
只有在这个人的怀抱里,他有任性偷懒一会的权利。
温之卿不能离开,便扯过浴巾给两人随意擦了擦,又捡过被单盖在祁少师身上,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观赏起窗外的夜景,半晌无言。
这个总统套房非常对得起它的价格,椭圆形的单向天窗几乎占据半面卧室屋顶,可以同时将外面天上地下的夜景收入眼底。
视野极尽开阔,天上的点点星子混着地上的万家灯火都折射在玻璃窗上,恍惚间祁少师仿佛回到了那年暑假。
身边的温之卿还像年少时那样,半躺在天台的草席上为他唱着古朴的歌谣,一双琥珀色眸子里遥应着天上璀璨的万古长河。
“我的青葱少年啊,
如此朗艳独绝,举世无双,
当他从我身边走过,
轻易便摄去了我的心魂,
我再不是一个完整的我……
我的少年啊,
愿将这荣光分与你,
愿将这岁月分与你,
平生欢乐痛苦都与你共享,
一回眸,半生已矣……”
温之卿抚着祁少师脸颊,低声道:“我的爱人,他眼里有光,永远是不老的少年。”
祁少师回望着他,眼泪忽然簌簌滚落,这一辈子,这么短,他还想陪他走过更长的路。
他还是他遇见时的那副少年模样,在那棵蓝花楹下,惊艳了他一生。
乱他心声者,初心不变。
“情话技能满点了,你可以出师了,温之卿。”
“永远在为你学习的途中,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