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宋之维脑海里突然闪过宋池言听见何盛泽名字的样子。他思绪发散,心里突的一慌,立即转变话锋:“我不要你哄,你陪我说说话就行。”
韩律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捏了下睛明穴的位置,眼神逐渐清明,声音也不像刚刚那么低哑温柔几乎带哄,而是回归正常语调:“可以,你想聊什么?”
话音一落,他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墙上,从被窝里爬起来靠坐着。
宋之维听见对面一阵窸窸窣窣摩挲衣服的声音。
嘴里没把门道:“我梦见我变成了怪物!”
韩律很轻的笑了声。
宋之维眉头一紧:“你笑什么?”
韩律语音带着调笑:“梦见自己变成怪物就吓着了?什么怪物啊,这么厉害。”
宋之维反而奇怪的松了口气,要是韩律嘘寒问暖的问他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快说啊!
他反而心里别扭不愿意说了。
现在这种态度倒是让人很轻松。
宋之维叽叽咕咕嘟囔了几句。
韩律轻笑:“那你梦见自己变成什么样的怪物了?”
“这个不能说。”宋之维守着最后的底线。
韩律脸上是无奈的笑意,语气却是哄吓:“宋之维,你把我半夜吵醒了,我不听你又非要讲你做的梦,我问你梦的内容,你又不说。你想上天吗?”
“好嘛,那我说。”宋之维皱了皱鼻子,把软软召唤出来,就着手心rua它。
“别,我不想听了。”韩律脚踢了下铺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宋之维脾气拧上来:“我偏要说!”
韩律:“我偏不要听,万一吓着我怎么办?你负责?”
“哼,你就承认自己胆子小得了呗。”宋之维眼尾向上挑,十分得意。
听到宋之维逐渐变得喜悦高昂的语气,韩律只是稳重又平静道:“害怕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又不是钢铁侠。”
宋之维抿了下唇,总感觉对方别有深意的在说自己。他眉头舒展:“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兔子。”
听见这话,韩律反而没笑话他,而是顺着他来:“确实挺恐怖,你是不是怕自己被做成大餐被人吃了?”
“也不是,是一只人形那么大的兔子,不会被红烧…”
韩律沉默两秒:“那不是挺可爱?”
他脑海里出现一只巨型的软软,这只巨型兔有人那么高,湛蓝色的瞳孔干净纯粹,乖巧可爱。
扑进它怀里肯定很柔软,毛发纯白蓬松,吸一口还散发着奶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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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维奇怪的脸红了一下:“也就一般般吧。”
然后声调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一个人变成了一只兔子!你不要老想着结果的这只兔子,你要想这个过程,人变成了兔子,注意这个变化的过程,人——变成了兔。是不是特别匪夷所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韩律在被窝里伸了伸腿:“聊斋里不都是这样讲的?会变狐狸的仙女和人类书生谈恋爱。”
这个东西宋之维略有耳闻,他很怕自己暴露的那段时间里,疯狂的在网上查资料,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话本和小说会写。
它存在于人类幻想中,看似美好。
但他对这个世界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故事就是——叶公好龙。
他抿了抿唇:“那些都是假的啊…”
可我是真的。
“你这个不也不是假的?只是做的梦而已。”韩律的声音很温柔:“而且梦都是反的。”
“才不是!”宋之维反驳的很委屈。
韩律无声的叹口气:“如果是真的,我老家的后院很大。”
宋之维沉浸在无边的孤独中,连韩律不懂他,谁都不懂他…
他就是一个孤苦无依自立自强的惨兔子!
他都没多想韩律的意思,只是顺嘴问:“干嘛突然提后院。”
“可以养兔子,不管是人形大,还是巴掌大的兔子,可以放肆吃青草胡萝卜。”说着说着,韩律皱了下眉,似乎自问自答的在说:“兔子还喜欢吃什么…?”
过了两秒后他继续说:“还能在草坪上打滚,住最干净的棚。”
宋之维握着手机,圆圆的杏眼因震惊而睁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操…”
他头顶冒着热气,半晌说不说话。
韩律沉默,他刚刚那句话逾越了。
从接起电话“你要我怎么哄你?”
到“我家后院能养兔子。”
这是第二次,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受他控制。
两人同时沉默。
宋之维心脏发慌,还痒痒的,又呼吸不过来,不知道自己的什么病了,他干巴巴道:“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
完了他还学网上很流行的一句游戏台词:“兄弟,靠你了!”
韩律那边等了30秒,然后问他:“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
“嗯,那睡吧。”
最后三个字像安眠曲,宋之维睡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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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天空大亮,昨晚借着朦胧灯光和月光显得很神秘的树杈褪去妖冶显出本来面貌,它们现在就是一排排光秃秃的树杈。
没什么特别。
其它昨晚看不见的景色现在也看见了。
处处都是平凡生活中的平淡。
可能因为睡眠质量很好,他现在跟脱胎换骨一样轻松。
站在窗子面前伸懒腰活动筋骨,新鲜的空气呼吸进肺里,大脑清醒通畅,昨天的事一股脑的涌现。
我家后院很大。
我家后院很大。
我家后院很大——
他明明有更绝妙的经历,宋池言和他说了很多,也有很孤独的感受,无人懂他,甚至他还了解到父母的事。
可他现在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
反复复习窝棚,胡萝卜这几个词,才把这句话给压下去。
韩律是真想养兔子啊。
周日下午他到了学校,在寝室里没见着韩律,便去教室找。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到了大半的同学,大部分在学习。
他手里捏着一盒薄荷糖。慢悠悠走到韩律面前,韩律正在看一本杂志,昏黄的阳光撒了他桌子一半,另一半隐于阴影他着放手肘。
整个人一股懒散又生人勿近那种感觉。
虽然你叫他,学神学神能不能给我讲讲题,他也会理你。
但他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就是和家里不同,宋之维看不太懂为什么,他把糖盒放在他桌子上。
这是一盒很贵的薄荷糖,他知道韩律不太喜欢吃零嘴,其它东西也不缺,就给他买了这个。
吃一颗提神醒脑,整节课都如坐在雪巅。
晚自习时,宋之维脑海里一直在闪窝棚和胡萝卜两个词。
都快想魔怔了。
量变引起质变。
当想到一定次数时,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韩律是真想养兔子啊,而不是…而不是…
他甚至还因此手足无措。
结果居然会错了意。
令人羞耻的尴尬。
整个晚自习他全程崩着一张脸,脸上全写着:别打扰!滚远点!没看见我在学习吗?学习是我的生命,我要认真的学习。
最后一节晚自习一般都有点闹腾,年级主任下班,又加之学习了一天心情浮躁,大家讲题的讲题,说小话的说小话。
韩律这时撑头,饶有兴致的问:“怎么?还在烦晚上做梦变成兔子的事?”
“嘘!”宋之维竖了一根手指在嘴前,他对这个事是百分之一百的小心,嘱咐道:“在学校里别给我讨论这事。”
韩律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守口如瓶。”
宋之维怕隔墙有耳,但在本子上就无所畏惧了。他在草稿本上写下:我想了想,大兔子应该喜欢睡床而不是睡窝棚。毕竟他是人变的。
他本来不是特意想跟韩律说这件事,只是这最后一节晚自习,想随便找点话题聊聊放松心情。加之他琢磨这事琢磨了一整天,就自然而然的写下。
韩律看到那句话之后视线从宋之维脸上掠过,一双眸色渐深,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他说:“今晚去操场?”
“好啊。”
韩律有夜跑的习惯,宋之维太懒,是以每每这时他都自己一个人回寝室,或者和简超郭寒他们一起回去。
但偶尔来操场逛逛也不错。
韩律今天没跑,两人绕着操场走。无话的一段路,明明韩律有好几次想要开口,又咽回去。他都察觉到了好几次。
韩律…这是在干什么呀!
终于,旁边的人开始说话:“今天比较凉快。”
“嗯,今晚有风。”
“操场还是这么多人。”--
“嗯,有跑步的,有练英语的,有小情侣压马路的。”
宋之维努力的想多说点,但还是掩盖不了他们干瘪的本质。
他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褒义也不是贬义。非要说,就是全身被一根弦提着,提心吊胆又紧张。生怕那根弦崩了。
因为韩律行为怪异,现在很直接的影响了他。
他不想自己陷入被动阶段,在忍受了一段鸡皮疙瘩的路后,他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给我说?”
韩律沉默片刻:“我以前就想问,但又觉得不好。”
“哪儿有什么不好。”宋之维哀怨,韩律的拖拖妈妈直接是在他心上撒泼,完全受不了:“你就直接问吧。”
“你给我说过两次你不喜欢何盛泽,那你喜欢男生吗?”
宋之维愣在原地,现在,他身上的那些鸡皮疙瘩全变成纳米炸弹,炸得他身上麻酥酥的。
他直觉这里面有更大的信息量,就像隔了一层纱的真相,他不是完全不懂,但又不是真的懂。
重要的人让他在这个问题上不敢乱回答。
他抬起头,水润润的眼睛看着韩律,就算在灯光昏暗的操场也格外明亮:“你为什么这么问我。”
韩律几不可闻的叹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宋之维白了他一眼:“你烦不烦?你直接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没什么,好奇,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为什么好奇?”
“好奇就是好奇,没有为什么,就像你现在好奇我为什么好奇,你能说得出原因吗?”
宋之维脑袋晕头转向,下意识觉得对方说得很对。
等晚上洗漱他都躺在床上了才忽然想明白:他当然可以好奇。
因为韩律好奇的是他啊。
作为被好奇的人,当然有理由好奇。
真是…
每次辩论过后才发现自己可以有更好的辩论。
后悔啊,可现在已经熄灯了,他就没打算好奇韩律。
而且直觉告诉他,得谨慎,不能随便和韩律扯这个话题。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在床上躺着的韩律,正顶着夜风在阳台上抽烟。
阳台大敞着,寝室门又关着,韩律动作很轻,是以没人发现。
除了下床来上厕所的简超。
简超一打开门就闻见股烟味,他的八卦因子全部活起来,“嚯哟,好家伙。”
他兴冲冲走进厕所:“老铁,你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出来。”
韩律回应他的仅仅是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手指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夹着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烟雾飘到他紧皱的眉头上。
韩律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吸烟的人。
这么说吧,一个混混吸烟,常见!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老师吸烟,常见!
可如果一个优秀生,乖乖牌吸烟,尤其姿势还挺娴熟,好家伙,那他身上充满了高深莫测的气质。
简超出来洗了个手,兴冲冲的搭着韩律肩膀,笑得牙不见眼:“兄弟,有什么烦恼的事说说。”
韩律拧眉,往旁边一侧:“手拿开。”
简超笑得原地弯腰:“哈哈哈你居然也有这么烦的时候,笑死老子了。”
因为顾忌寝室里睡着的同学,他不敢笑大声,整个人像只鸭子咯咯叫。
看他这样,韩律更不可能坦白,他心里正烦着。把烟嘴放进嘴里吸了一口,试图用烟来压抑身上的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