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墨皱了皱眉,邀月的话极为不客气,而且还是对着楚留香,自然令他不悦。
但楚留香本人倒是好脾气,摸摸鼻子不与她计较,“宫主可曾想过,是你心境出了问题?”
见邀月若有所思,他接着道:“世上虽有不少天资过人之辈,他们只需付出少少努力,便可抵他人数年苦修,但若他们中有人苦修,必然能够走的更远。由此可见专注、努力的重要,邀月宫主以往进步飞速,绝非全部凭借天赋,不妨问问自己,陷入瓶颈前后,你可是变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邀月就顺着楚留香的话思考,越想越觉他说得有理,曾经她以二十余岁的年纪将明玉功练到第八层,其中付出的努力难以明言,那时她还未爱上江枫,满心都是变强。
但自从遇上江枫后,她的实力就没什么增长,计划拿小鱼儿和花无缺报复后,更是再无寸进。
所以,她真的错了?!
心底将信将疑,面上邀月却没什么变化,冷冷的睨着楚留香,“你说的也不过是猜测,谁能证明你说的就对。”
从心底来说,邀月不愿意相信楚留香的猜测,毕竟若是他说的是对的,那她这十几年的坚持就成了笑话,因为她自作孽,整整困扰了自己十多年。
心高气傲如邀月,哪儿能接受这个。
“你信还是不信,并无多大关系。”
萧清墨本就不喜邀月,如今又见她对楚留香三番两次冷言冷语,眼神彻底冷下来,不善的看着邀月。
见萧清墨生气,还说出这番话,怜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萧先生,我姐姐她……”
“好!”怜星话还未说完,邀月已经忍受不了,双眼冷厉直射萧清墨,“我倒要看看,你要拿什么来护他们!”
说着,邀月抬掌朝萧清墨胸口攻来。
皓白如玉的手掌,闪动着温润的光泽,手掌攻来不显山不显水,没有凌厉的掌风,看起来像是姑娘家轻飘飘的嗔怒。
怜星却大惊失色,她虽然知道萧清墨不简单,但到底不曾见过他出手,而邀月这看似没什么威力的一掌,却是移花宫极其强大的掌法,邀月这是已经用上全力。
邀月是怜星的亲姐姐,她们是对方唯一的亲人,即使担心萧清墨的安危,怜星依然不会出手阻拦,只能转头看向楚留香,目露焦急。
然而,楚留香只是嘴角含笑,没有半点担忧,甚至还后退一步,一瞬不瞬的看着萧清墨,桃花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
不等怜星疑惑,邀月的手掌已经近到萧清墨身旁。
萧清墨神情冷淡,微微侧身,也不见他用什么招式,只是普普通通的抬手抓向邀月的手腕。
邀月自然不会就这样被抓住,冷着脸手腕翻转,手掌换了个方向,直直拍向萧清墨面门。
两人快速的交手几十招,只有手掌相接拍出的声音,站在不远的楚留香和怜星甚至没有感到丝毫不适。这两人对自身内力的控制已经妙到毫巅,没有浪费丝毫内力,没有溢散自然不会造成举手投足间劲气四溢的场面。
邀月越与萧清墨交手,心中越是吃惊。也不知这萧清墨练的什么功夫,她的攻击打在萧清墨身上,都会反震回来,打萧清墨就像是在打自己似的,而且对方似乎极其擅长防御,她的攻击落在身上,竟是没什么大碍。
缠斗许久也未分出胜负,怜星也逐渐放松下来,惊异地看着萧清墨道:“原来萧先生竟这般厉害。”
她的话落入楚留香耳中,使得楚留香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开口时不自觉带上些许骄傲,与有荣焉,“清墨很强。”
久攻不下,邀月的眉头越皱越紧,出手间隐现急躁,内力的控制也不再如同开始那般精细,时而带出。阵阵劲风,地面上显露出越来越多的裂痕。
远处的小鱼儿和花无缺等人本就关心这边的动静,眼见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打了起来,稍一犹豫就赶了过来。
“大师父!先生!”
看见萧清墨和邀月打的激烈,花无缺不禁惊呼出声,眼露担忧焦急,若非他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冲上去就是送死,否则他此时就不会只是站在这里了。
楚留香看见他们,走过来抬手按在花无缺的肩膀上,语气温和不失力量,“无缺,不必担忧,清墨不会有事,至于邀月宫主……清墨不会要她的命。”
他们离邀月和萧清墨不远,这点声音完全无法阻挡邀月。邀月在江湖中从来都是顶尖,以女子之身跻身江湖高手行列,甚至只比燕南天稍逊一线。
但如今她却败了,败在一个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气的人手里,再加上楚留香的话——
她顿时怒极,猛的提起全身内力,就要拼死一击。然而体内内力忽得一滞,眨眼间浑厚如滚滚长江的内力消散的一干二净,搜遍全身经脉,也没有半点踪迹。
经受内力韫养几十年的身体经脉,如今骤然失去内力,不单单是成为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更是直接落到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的地步。
邀月一个咧跌倒下,她的倒下像是一个信号似的,其他人也各个察觉到不对,先是怜星,然后是萧清墨和楚留香,最后才是小鱼儿四人。
他们全都倒下后,被捆在树干上的江别鹤哈哈大笑,不知他何时挣脱了绳索,转着手腕站起身。
他嘴角带笑,眼神却阴鸷一片,走到萧清墨等人身前,得意的笑道:“各位倒是叫我看了场好戏,不过现在一切该结束了。”
花无缺与小鱼儿互相搀扶着,小鱼儿抬头看着江别鹤,恨恨道:“江别鹤。”
他的声音像是提醒了江别鹤,转头走到小鱼儿和花无缺身旁,目光在他们脸上流连,嘴角勾起一抹笑,“江小鱼,花无缺。”
“果然不愧是江枫的儿子,这张脸倒是完完全全继承了他。”
江别鹤开口前,萧清墨就暗道不好,但这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就见听到江别鹤的话后,花无缺眼睛瞪大,失了往日的沉稳,满脸都是诧异。小鱼儿也是瞳孔一阵紧缩,但相比花无缺,他却要冷静不少,看着像是——早有猜测。
江别鹤夺过花无缺的长剑,眼神微冷,将剑架在花无缺的脖子上,“看见你我就想到江枫。”
他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像是胜券在握般喋喋不休,“他当初带着你娘,已经逃出移花宫,眼看着就能逃出生天,只可惜功亏一篑。”
朝着小鱼儿和花无缺恶劣一笑,“我把他的行踪告诉邀月怜星和十二星相。至于原因,呵!他江枫自诩待我如手足,但实际上呢?他也不过是个伪君子。他若真将我视为兄弟,又岂会让我做他书童?!他游山玩水、美人倾慕,我却只能为他鞍前马后,看着他逍遥快活。不过他还是死了,临死前他倒是做了个好事,让我卖了些银子,只可惜那时我见识到底浅了些,只卖了区区三千两。”
小鱼儿瑕疵欲裂的望着他,若非全身无力,早就跳起来,花无缺也像是明白什么,死死抿着唇,第一次冷下眼盯着江别鹤。
看着他们两这副模样,江别鹤不仅不生气,反倒笑得更开心了,眼神变冷,“现在,我送你们去见……”
话音还未落完,一道破空声响起。
江别鹤只觉得后心一阵刺痛,他愣了的低下头,锃亮的剑尖自后心穿过。他转过头看去,对上萧清墨冰冷如霜的脸庞,唇瓣微动,“你……不,不可能,我这化……仙散,不论实力如何,至少也……也要一个时辰才能恢复。”
萧清墨忽得拔出剑,收回目光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脏了眼,连手里的剑也不要了仍在地上,上前扶起小鱼儿四人。
不远处本还倒在地上的楚留香也站起身,挥挥衣袖走来,看了垂死的江别鹤一眼,随后移开目光,同样不打算为他解惑,上前帮助萧清墨。
奄奄一息之际,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奇药,接连在两个人身上失效,江别鹤瞪大眼,怀着万般不甘的咽了气。
萧清墨手掌贴在小鱼儿后背,内力在他体内运转,不过片刻就替他解了药,又如法炮制的替花无缺三人接触药性。
一片沉默中,花无缺走到邀月身前,向来温润含笑的双眸,此时黯淡晦涩,许久后他才开口,但出口的声音却干涩至极,“大师父。”
喉结上下滚了滚,“方才江别鹤说,我的父亲乃是江枫。”
萧清墨并未替邀月解除药性,此刻她无力的倚在树干上,闻言眼神微动,颔首冷傲道:“不错,你和小鱼儿是亲兄弟。”
怜星扶着邀月,眼中满是愧疚和担忧,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该说什么。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花无缺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在这之前,邀月才命令他与小鱼儿决斗,让他们两人只许活一个。
“他当初带着你娘,已经逃出移花宫。”
“我把他的行踪告诉邀月怜星。”
江别鹤之前说的话在脑海中回荡,他已经猜出当年真相,却犹带着渺茫的希望道:“我爹娘……是你杀的?”
“不错。”
脑中轰的炸响,花无缺只觉得天转地旋,几乎站立不稳。
他自小在移花宫长大,移花宫就是他的家,身为移花宫少主,他从小的目标就是守护移花宫,守护好移花宫里的弟子和邀月怜星,但现在——
他视为长辈亲人的两位师父,就是杀了父母的仇人,他所以为的亲人,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从小的信念被碾碎,花无缺一时连恨意都升不起,只觉得茫茫然不知所谓。
他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在移花宫的生活算不上好,邀月自小对他就极其严厉,他几乎是拼了命的学习练武,但邀月怜星抚养他长大,让他衣食无忧,将移花宫绝学倾囊相授,他对于邀月怜星是孺慕和感激的。
但邀月怜星是他的杀父仇人,若是杀了她们为父报仇,那他对不起移花宫的养育之恩;若是不杀,他又愧对父母。
于花无缺而言,这无疑是个无解的选择。
小鱼儿站在花无缺身旁,作为双生子,他像是感觉到花无缺此时内心的痛苦,眉头皱紧。抬手握住花无缺的手,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只好说道:“不论你怎么选,我都可以。”
感受到手上的温暖,花无缺逐渐回过神,转头看向小鱼儿。得知他们的关系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了奇异的联系,血脉相连、心灵相通。
是了,他还有小鱼儿,他的哥哥或弟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个念头萦绕在脑海中,花无缺收紧手,感受着双生子间的联系,像是濒死之人汲取最后一丝温暖。
看出花无缺此时状态不对,萧清墨走过来,第一次拥住花无缺,抬手拍了拍他背,低声安慰,“一切按你的心来即可,我们还在。”
楚留香、铁心兰和苏樱也一一上前宽慰,眼底皆是融融暖意。
从萧清墨等人的鼓励和安慰中汲取到力量,花无缺看起来好了许多,他深吸口气,转头看向邀月怜星。
这两张脸自小伴他长大,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怜星眼带愧疚,看着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其实在心底,花无缺是将她当做自己母亲。
相比较而言,邀月与他相处并不多,而且多是督促他学习练武,若说怜星像母亲,那邀月就像严厉的父亲。
这样的两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可想而知,但现在他不得不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