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沉默不语。
景泺蹙眉,问:“魂寿是什么?”
“你不知道?”何原坐到他身边,小声道,“鬼奴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早就没自己的肉体了,想存活在人间,只能依靠魂寿向地府申请肉体,不然就会重新变成鬼魂。”
景泺愣住了,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档事:“那要怎么获得魂寿?”
“鬼师每次捉鬼都会有魂寿奖励,鬼越厉害,发放的魂寿就越多,不然我也不会来参加这个节目了。”
景泺许多问题想问,他挑出最要紧的:“……可是之前我们有抓过两只鬼,怎么宋轶还会缺魂寿?”
何原也不解,身后的许成雨开口道:“你没去登记。”
景泺问:“登记什么?”
“我差点忘了,”何原恍然大悟,“你们得先去登记主仆关系,不登记的话,宋轶是领不到魂寿的。”
这些事,宋轶连提都没跟他提过。
他敛眼,沉默半晌,问:“去哪里登记?”
何原说:“地府,你们上回去时怎么没顺便登记?”
景泺当即起身,对宋轶道:“给白无常打电话。”
宋轶难得微怔,“……还在拍摄。”
刚说完,导演过来了:“数了一下,损坏的东西还真不少,这么折腾下来,得花大半天时间了,你们先吃早餐,吃完我们做下你们各自的采访,然后休息一个中午,下午再开始吧。”
“好的,”何原表情自然,道,“好事多磨,您也不用太生气。”
也不知是何原语气比较好还是怎么,导演心底还真就舒服了不少,他摆摆手:“没事,我这不是怕你们的心境受影响吗,好不容易进入状态,一下要暂停大半天。这还早,你们的早餐准备好了吗?反正没开拍,不然我让那边给你们做点送来。”
话音刚落,厨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啊呀!”徐鸯的声音很大,“你流血了!”
几人闻声,纷纷起身去了厨房。
乌七正蹲在地上,手中是几块刚捡起来的碎玻璃,指尖有一抹暗红色,还有两滴血滴在了地板上,应该是捡玻璃时不小心划伤的。
“瞎嚷嚷什么,没见过血吗,”乌七被她吼烦了,用水洗了伤口,顺便拿起抹布准备擦擦地板,却发现在她血迹下的瓷砖上,居然隐隐显示出一些字符来。
她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用布盖住了地板,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外的几人,“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我收拾一下就好。”
导演没注意,打开冰箱看了眼,道:“食材都不怎么新鲜了,一会会有工作人员来给冰箱补货的,你也别收拾了,让别人来,你还要入镜头的,别又磕磕绊绊伤到了。”
不知其他人看没看到,反正景泺是看得很清楚,他赶紧道:“……导演,我忽然想起有点事想请教下你,方便单独聊会吗?”
导演一愣,随即点头:“行啊,走,去那边说,那个乌七啊,我让工作人员带你去仓库止血吧,里面有急救箱。”
“不用,”乌七一口拒绝,“不是什么大伤口,一会就好了。”
导演见她拒绝,也没坚持,转身跟景泺去了客厅。
宋轶跟在景泺身后,问:“喝牛奶吗?我去给你倒。”
景泺看都不看他一眼,摇头便走。
厨房里,徐鸯蹲在乌七身边,道:“我那有创可贴,我去拿给你?”
“行啊,”乌七道,“你去拿。”
徐鸯刚走,许成雨就慢步跨了进去,把碎片都拨到一边后,淡漠道:“把布拿开。”
“成雨,不要这么对神婆说话,”何原顺着许成雨腾出的路,走到乌七面前,蹲下道,“神婆,打开看看。”
“别一口一个神婆的叫我。”
乌七嘴上虽嫌着,还是挪开了抹布。
何原扫了一眼,这些字符密密麻麻,他看得不太懂,乌七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另一边,景泺坐回沙发,还没来得及开口,导演就先问了:“你之前和徐鸯是在一个剧组的吧?”
景泺一怔:“对。”
“我听说你们剧组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你有什么印象吗?”
剧组当时发生的事对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们来说都算是不太吉利的遭遇,除了之前那位化妆师猝死出了点谣言外,剧组里的人不约而同的都闭上了自己的嘴,就连爱好炒作的徐鸯都没在外面多提。
这位导演连乌七都能找来,自然有别的渠道打听到,加上他与那部电视剧的导演交情颇深,一顿酒后就撬开了嘴,但是那位导演知道的信息不多,所以他也没问出多少。
景泺道:“……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不是正在收集题材吗,”导演笑道,“我们这期凶宅本来打算剪四期,但是看这两天的拍摄量,三期都不知道能不能剪出来,所以得多准备点接下来的题材。听说你们接触到了恶蛊?”
景泺扯扯嘴角:“是,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您知道的,我在剧组分量不是很高,不是特别了解内幕。”
“这样啊,那好吧,我之前问过徐鸯,她跟你说得差不多,”导演叹了口气,“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来着?”
原本只是把导演支开的借口,但导演这么一说,景泺还真有些事想问他。
“我想问问,您是怎么发现这栋宅子的?”
导演也没想到景泺会问这个,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陈联明老师最近写的题材,就跟这个宅子有关,算是蹭个热度吧,怎么了?”
“没事没事,”景泺笑笑,“我就是比较好奇,这宅子……看上去挺吓人的。”
因为一些变故,吃上早餐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
早餐最后还是节目组准备的,由于餐桌上方的摄像头也坏了,工作人员需要站到桌上修,所以六人各自搬了张小板凳,围在客厅沙发中间的玻璃桌坐着。
徐鸯边吃边玩手机,道:“哎,不然我们合张影吧。”
导演马上制止她:“不行,我们拍摄是半保密状态。”
徐鸯只得悻悻作罢。
心里想的事情太多,景泺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勺粥就准备起身。
宋轶拉住他的衣摆:“去哪?”
“厕所。”
宋轶抿唇,作势就要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景泺拒绝道,“我自己去就行。”
宋轶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背影上,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才默默地收了回来。
景泺刚拐弯,就停住了脚步。
他轻叹了声气,放慢步子,在窗口前停了下来。
说实话,他有点生气。
明明认识这么久了,宋轶却什么都不向他说,要不是刚刚事发突然,是不是哪天宋轶突然消失了,他都还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传来一声信息提示。
宋轶:“在生气吗?”
电话号码是办户口是地府送的,宋轶还从没用这号码打过电话或者发短信,看得出来操作不太熟练,四个字中间还有好几个大空格。
景泺抿唇,盯了一会,放回口袋不打算回。
过了五分钟,又是一条信息。
宋轶:“你怕那些,我不想给你压力”
他说得模糊,但景泺一眼就看懂了。
其实之前景泺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答案,此刻被证实,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因为自己怕鬼,所以他情愿冒着再次死掉的风险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这人……这鬼是傻子吗?!
景泺还是狠下心没回,他借口上厕所,是有别的目的的。
打开备忘录,把昨天记下来的网址复制到浏览器上,页面马上开始加载。
等了近三十秒,显示了一条系统提示。
【找不到该服务器,请核实网址是否有误】
他蹙眉,重新比对了一下网址,输入是对的,他想了想,打开网页浏览记录,找到昨天的浏览历史,点击后仍然是进不去。
怪了。
“景泺,后面。”
何原的声音由左侧响起,景泺下意识回头,发现何原正用一边手抵着男孩的脑门,“发什么呆,离你这么近都感觉不到?”
男孩就站在他身后,左手已经残缺,面色青白,正是照片上的小男孩。
景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继而想起宋轶的短信,他咽咽口水,不着痕迹地上前:“……对不起,我没注意。”
何原手劲很大,指尖陷进了男孩的脑门里,男孩想跑跑不了,眼睛都红了,何原正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脚步声。
“趁他们在,我赶紧也去上个厕所。”
是徐鸯的声音。
何原赶忙松手,小男孩抓住了机会,撒腿就跑。
徐鸯见到他们,一愣:“你们站这干什么?”
“有点事谈。”何原笑笑。
徐鸯:“……那你们别走,等等我,我上个厕所,很快就出来!”
徐鸯跑进厕所后,景泺才开口,由衷道:“……你真厉害。”
一只手就制住了鬼,手法娴熟,看上去毫不费力,表情也没有一丝波澜。
“那是,”何原并不谦虚,笑道,“我是我们家族里天资最高的一任鬼师,不然,成雨也不会守在身边等我二十年。”
“二十年?”
“是啊,这你应该也不知道吧,”何原像是想起什么,嘴角翘起,“虽然鬼奴听起来低我们一等,但其实最开始,是由鬼奴来选择鬼师的。”
景泺动作一顿,停住了脚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要是没被鬼奴选择呢?”
“就会入地府,做其他的工作,”何原停下脚步,“怎么了?”
景泺不说话了。
他突然想起来,他和宋轶的第一次见面时,宋轶说的那句话。
低低沉沉,带着微不可闻的愉悦和兴奋。
他说,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