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卿仪的问题显然难到了除夕,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了一点,然后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了加文。
片刻后,四个人围着小圆桌子坐下了。
加文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泫然欲泣的卿仪。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卿仪顿时猛的一拍桌子,力道之大,让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草!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是人!”他提着裙子站了起来,高跟鞋骤然踩到了茶几的边缘,盯住了加文的眼睛,面目十分狰狞,“你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
加文;“……???”
你又知道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除夕是我弟?
加文试图理解卿仪的思维——
已知:
除夕和我在谈恋爱。
楚西确定死亡。
除夕刚才叫我哥哥。
可得——
“当初除夕死是假死吧!就因为你们是血亲表兄弟!在一起非常伤风败俗,才出此下策!”卿仪信誓旦旦地做出了推理,“你肯定早就对你弟意图不轨了!连自己宠物的名字都是他名字的化名!好啊,没想到我竟然被你蒙在鼓里这么久!”
加文沉默了片刻。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告诉他,不要试图和卿仪这种人讲道理。免得把自己绕进去。
于是,他回答了一声:“嗯,你是对的……”
卿仪,你变了。
你竟然都会自己圆逻辑BUG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在确定了“事实真相”后,卿仪对加文进行了一番狂轰滥炸。
此后半小时,加文被迫接受了卿仪的辱骂,主要围绕他“臭不要脸”“衣冠禽兽”等方面进行。
一直到茶壶里的水都没了,卿仪才偃旗息鼓。
除夕坐在他旁边,跟着加文一起丧头丧脑地听着,到最后才敢小声哔哔了一句:“……没有啦,他没有勾引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卿仪顿时一幅“你还小,你已经被洗脑”的目光,沉痛又怜悯,恨铁不成钢。
夜里十二点,这两个不速之客终于走了。
游子吟跟在卿仪的身后,推了推眼镜,“……其实不太对劲。除夕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成了宋少羽养子,都很不对劲。而且那时候楚西还不能修炼,现在除夕的实力有目共睹……”
卿仪的脚步没停,他沉默了一会,回答:“我知道。”
他是加文的室友,他知道的甚至比游子吟更多。
他知道加文养了虫族幼崽。
知道他养过的小龙人会写字,甚至和除夕长得挺像。
……
他其实也隐约有过怀疑。
卿仪不是真的傻。
但是有些事本来就不必追问。
卿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子里有些走神,不出意外,这将是他呆在深蓝军校的最后一个星期。
整个卿家都扎根于第四军团,几乎代代相传,家族史上也有过第四军团的元帅。
他已经婉拒了第一军团的邀请,准备回去继承卿家的部分势力。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和旁人大概会站在不一样的起点上。
“我有点害怕,游子吟。”要到宿舍的时候,卿仪突然说道。
“你怕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因为立场不同被迫站在对立面……”
只要加文人还在帝国一天,那他想,自己一定最清楚要怎么置他于死地。
卿仪只能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
气氛被卿仪和游子吟两个人这么一打扰,再也回不去了。
除夕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视线,说自己要睡觉了。
于是加文唉声叹气地收着地上的玫瑰花,扎成了一捧又一捧,整整齐齐摆放到了餐桌上。
红色的花蕊挤满了长桌。
加文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掀开了被子。
除夕穿着个睡裙躺在床中央,小小一团,大半截肚皮都露在外面,大概是在梦里觉得有些冷,于是无意识地用背后的翅膀把自己盖住了。
加文盯了一会,有些想逗他,又怕把他吵醒。最后只是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床边。
结果睡到后半夜,却突然被一双手环上了脖子。
加文微微动了动,身后就传来了除夕的声音。
很低,很沉,“别动,让我抱抱。”
除夕做了一个梦,他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还有挥之不去的烦人的呼喊。
还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们叫的是——“康斯坦丁”。
除夕把头埋进了加文的肩颈处,从背后抱紧了他,用力嗅了嗅。
他不喜欢血腥味。
他喜欢他的小玫瑰花。
……
数光年外的第一星系。
姚重华穿着教皇袍,纯白而无垢。仿佛下一刻都能随风归去,羽化而登仙。
他看向了一旁恭敬俯身站立的主教,银色的眼眸里一点难得的疑惑。
“你还记得教宗大人的最后一个预言吗?”
光明神教内部,称教皇为教宗。
姚重华是现在的教皇,那他口中的教宗,自然是那位在神台上老死的老者。
“记得。”红衣主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我也记得,所以才疑惑。”他说道,声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教宗大人告诉我说,‘深渊里,带来噩运的恶魔睁开了眼,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姚重华看着天上的变幻莫测的星域,秀气地眉忽然紧锁。
他虽然是教皇,但不信天,更不信神,从不曾把教宗阁下神叨叨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
他对主教说:“今天,我看见了那双金色的眼眸。”
***
帝国和虫族的仗已经打了快四年。
后方大概感觉不到什么影响,前线的人却难免怨声载道。
第三军团下属第六舰队,1开头的149先锋驱逐舰上。
负责整个控制室的副舰长给自己泡了杯军用兴奋剂——喝起来是咖啡味。
“嗐,里面兑的兴奋剂的浓度又低了。”副舰长云中皱起了眉头,“自从第四军团那个黑皮臭蛋当了总参谋,并且让自己的人负责军事调配后,咱们第三军团的物资供给就越来越差了,什么毛病?”
第四军团主帅陈司危长得黑,微胖,于是人送外号“黑皮臭蛋”。
一边待命的通讯兵裂开嘴笑了起来。
“穷人乍富就这穷酸德行,也只敢在这些地方上动动手脚,要是敢对能源和武器动手,不用元帅出手,怀玉将军就会教他做人。”
云中不姓云,他是个孤儿,被捡到的那天天空的正中央刚好只有一片云,于是叫云中。
云中今年四十有三。十七年前从南明军校毕业,进了第三军团,一路奋斗至今当上了副舰长。
这个位置真的十分尴尬。
看军衔,军队妥妥的基层军官,有好事轮不上,顶包倒是一顶一个准;看职位,不上不下,不前不后。手下百来号人,上面七八个直系长官。
第二军团没了,第三军团还没能兔死狐悲太久,就被迫投入了战场。
149先锋驱逐舰,刚刚在上次战役中没了舰长。
云中用铁匙搅了搅咖啡,盯着马上要到的后勤补给点,一张脸面无表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本该会成为这个舰队新的舰长,到时候等待他的将会是全新的,不一样的人生,让他和过去的平民生涯彻底割裂……但,现在这个意外已经发生了。
通讯兵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云中,听说我们的新舰长就在补给点等我们,今年深蓝军校毕业,听说在同级学生里名声不小。就是年轻了些,才23岁……马上要24了。”
“毛头小子一个。”云中的神情很是不屑,“谁十几年前不是军校毕业的。”
通讯兵大概听出了他心情不佳,识趣的没有和自己的这位上司搭话。
结果,几分钟后,云中却主动发问了。
“几阶?”
通讯兵翻译了接收到的资料,回答:“八。”
云中的眉头皱了起来,就连声音都没忍住拔高了一些:“八阶?!”
他毕业的时候七阶,但是到现在,已经是一名十阶的源武者了。
云中明白了。
肯定又是那些世家门阀的少爷老爷们,来前线镀一层金好回去继承家业了。
云中已经失去了对这位新舰长的大部分期待,只希望不会太过于草囊饭袋。
“希望这种后台硬的早点回帝星享乐……”云中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家通讯兵怯怯的声音。
“但是,长官,”通讯兵戴森一脸茫然地说,“他刚毕业就有中尉军衔了。”
军校生毕业后就有军衔,普通军校生多是中士,优秀一些的可能直接当上各级军士长;至于像什么排名靠前的军校的年级主席这种,多半颁发的准尉衔。
一毕业就是中尉?那来这艘舰上干嘛?直接去军部或者指挥部不好吗?!
云中完全有理由怀疑,戴森今天是没睡醒。
……
……
怀玉领着人走在补给中转站的中央基地里,不时对迎面而来的人露出微笑,偶尔也会介绍一下跟在他身后的人。
“叫加文,今年刚毕业,是元帅的学生。”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这是元帅罩着的人,我知道你们搞后勤的心都黑,别想不开往铁板上踢,这是祖宗哈。
随着怀玉的话,一些人看向加文的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慈爱。
一直到坐上了车,怀玉才有了点空隙。
他坐在后排上,含笑侧过头看向了身边的人:“除夕在寻梁州身边当副官,我本来以为,你不会选择去前线的。”
“以前有位文人说的,‘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加文微微眯起了眼,“我从小家乡就历经战乱,如果可能,自然更想亲手手刃仇雠。”
什么地方积累军功最快?
自然是军队。
如何才能更快晋升?当然是亲打胜仗,而且还要赢的漂亮。
军部派系复杂,新人进去想分一杯羹难如登天;指挥部全是高级军官,校官满地走,尉官不如狗,如今内部指挥官基本都正值壮年,等他上位得熬到不知何年何月。
因此,选择去前线,其实是加文深思熟虑的结果。
比起等待机会,他更喜欢去追逐机遇。
加文这话说的就像是一个志气满满的新兵蛋子。
怀玉理解,年轻人总是锐气满满。
“有志气,我喜欢。”他说,“那就好好干。这次分给你的舰队,是我亲自挑的……综合实力绝对在第六舰队的前列。不过越是生猛的禽鸟就越难驯服。
我平时很忙,大概没什么时间处理你的求助。
怀玉勾起了唇角,“所以,我期待你的发挥。”
不知道为什么,加文总觉得这位将军一脸看戏的表情。
加文低下头,给自己带上了刚领的中尉衔,只低声回了一个字:“是。”
不就是熬鹰吗?他接受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