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无论圣山上下,神官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公文。

神派遣了神使,不日就要从圣山上独自启程出发。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掏出了网速30kb/s的天翼3G手机,进行了深入交流。

群聊名:[孤寡神殿公务员收留所]

“神选了神使派遣下山?你知道是谁?”

“……听说是新上任那个,叫加文。草,他都还没上任一个月,月底就要开神官会议了,我还想见见这人长什么样,结果人都没见到,竟然就要下山了!岂有此理!”

“我他妈当了七十年神官都没出过门了,你妈的,为什么?!就因为他是雄虫吗?!”

“不懂就问,这人后台很硬吗?为什么是他当神官?别枝亲孙子??”

……

收到通知的开阳心里一阵意外,随着而来的就是压不下的笑意。

很好,他果然没看错人。

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确备受神的偏爱。

开阳当了两百多年大神官,一心侍奉神。既然神偏爱他,那开阳自然也偏爱他。

国教的教义里从来没有神不能有偏爱这一条。

神不爱世人,所以世人才祈求康斯坦丁的垂怜。

开阳含着笑到了加文的玄离殿,还未接近,就感受到了一道莫名的气息。

天籁之音,大道争鸣。

分明是有人在破境。

“这孩子……”开阳眉头一皱,又是惊讶又是后怕,“什么时候的事,面对破境,竟然如此草率……竟然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

破境时,这些小辈通常会请长者护道。

第一是防止走岔路,第二是防止有人叨扰。

有人走着走着就破境了;有人一觉睡醒破境了;但是更多的是为了追求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大道,而卡在临门一脚十数年的人。

破境的机遇可遇不可求,如果中途被人打断,轻者境界倒退,无望大道;重者……

修炼本是逆天而行,死在半路上很正常。

加文的破境是从源武境到宗师境。

上次见他的时候,开阳观他气血沸腾,神识饱满,隐约觉得这一天不会太远,不过这个速度依旧超乎想象。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开阳忍不住惊叹,他还记得两个月前这孩子连最基本的修炼都做不到。

不过,开阳很快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这里的源气含量是不是有点过高?不仅浓度高,质量也好,源气精纯。

咦,这种圣山之上的偏殿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好的修炼条件了?

要知道这里离修炼室还差那么几百米,压根就不是中心地带。

开阳懂了。

肯定是神又偷偷摸摸给这位新上任的神官加了点料。

想不到有的龙表面看上去冷冷清清,背地里净干些雷锋才会做的事儿,做好事都偷偷摸摸不留名。

……啧。

开阳环顾了片刻,这里在在圣山的位置很是偏僻,暂时没有别人发现。

于是,他一挥手,凭空出现了一道结界,讲这里笼罩。

开阳盘膝,在结界的边缘坐下了。

……

不曾想,这一坐就是三天。

“怎么会这么慢呢?”开阳内心充满疑惑。

破境本就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就像是蓄满了的水池终于找到出口,开始往外涌出。

开阳当年哪怕是突破圣阶,也不过用了五个小时而已。

加文还没出来,而不速之客,却已经来了。

来者是兰溪神官。

“开阳大神官。”这位神官低下了高昂的头,面带谦逊地朝开阳行礼。

开阳认得他,圣山上的十位神官之一。平日潜心修炼,深居简出,难得一见。

开阳点了点头,笑着询问,“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奉天枢大神官的命令,传唤加文神官。”兰溪回答,“自从接到任命,已经三天。然而加文还未前往主神殿朝见神。我和大神官都认为此举不妥,已经违反了神殿的戒律。”

这……的确有些不妥。

开阳沉默了片刻,心里很是发愁,他看向兰溪,说:“此时他正在破境,你我都是修炼之人,应该明白破境的重要。”

开阳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开阳说的没错,破境的中途万万不可打扰,而且,这毕竟是神殿的一位大神官,面子还是要给的。

兰溪权衡了片刻,做出选择:“那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从正午到了日暮时分。

而加文却依然没有出来。

他星海内,十二颗星和最中间的晶核交融,表面依然凹凸不平,内地里却悄悄黏在了一块。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强行把这两件完全不同的东西捏在了一起。

加文就是那双只手的主人。

加文并不知道自己在破境,他只是想把晶核和星海融为一体,而现在,这两样东西都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他花了三天时间让它们碎掉,然后追求破而后立的融合。

他不知道他现在干的事情从古至今都没人成功过,而且还很危险。

加文的四周蒸腾出了一片恐怖的虚空。

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太高的原因,加文的甚至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幻觉。

他看见了很多场面,十七星系住处,楼下那间裁缝店;海吉星上笑容和蔼的医生;手上的血;深蓝军校的大门;赵明月托付给他的一纸家书和常思剑;卿仪转过了头,悲伤无比地看着他;林恩把他抱在膝盖上哼着歌;十五年后,宋少羽路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这些场面悄然而至,混乱无比。

一时之间,加文连星海里的动静都忘了关注。

他在这瞬间想起了很多事,但是却总觉得少了点东西。

到底是少了什么东西?

那应该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才对。

他怎么能忘记?

……

兰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看向了开阳。

“大神官,并非我不识抬举,只是我可以等,难道也要让神一直等下去吗?”

他的质问让开阳哑然,然而开阳却仍然不太想放弃。

“还请大神官不要再阻碍我。”兰溪道,他面容冷峻,毅然决心上前一步,突破开阳的结界。

就在此时,兰溪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

“停下,无妨。让他出来后,再来见我。”

兰溪在瞬间停下了动作,不过,却是被迫的。

他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说话的人,是神。

兰溪侧过身,朝着山顶遥遥一拜,“是。”

而开阳,亦是在此时长舒一口气。

……

这一等,又是七天。

七天后的某个夜晚,不少人如有所感地抬起了头,随后心下了然。

如有所感,是感觉到附近有人破境。

而心下了然,则是因为这圣山之上,只有那位神官……还没到宗师境。

现在到了。

“有点意思,”天枢站在了天枢殿的高楼之上,遥遥望去,微微眯起了眼,“不过是突破到宗师境而已,竟然也能引起这么大动静……”

能让整个圣山的天地都有所共鸣。

加文睁开了眼,浑身上下的骨骼噼里啪啦作响,身上原本的伤痕不见踪影,宛如新生。

现在是夜晚,他的眼神却格外的明亮,像是封着两轮日月。

“力拔山兮气盖世……”

这是古代文人对项羽十分浪漫的溢美之词,然而加文却真的觉得自己能力拔山兮。

加文还没沉浸在这种玄妙的状态太久,就突然一慌。

——“怎么天都黑了?我今天好像还没给除夕喂奶呢。”

他量过了,除夕才九厘米高,按照资料显示最多三个月,现在还需要喝neinei!

一开始除夕有些挑食不喜欢喝,在加文的不懈努力下,已经学会了自己咬奶嘴了。

加文起身,匆匆忙忙走出修炼室。

不曾想,刚推开门,就见开阳大神官正含笑望着他。

“快去主神殿,神要召见你。”开阳说,简单概括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你被神钦点为神使,不日就要代表神离开圣山。按理说第二天就该去神殿复命,现在已经迟到许久。”

加文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很是意外。

不过,很快,他就从善如流地回复道:“明白了,我立刻就去。还请大神官帮我一个忙,派几位神侍临时照看一下殿里的宠物。拜托了。”

开阳哑然失笑:“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情想着宠物……知道了,快去吧。”

……

加文连夜来到了神殿。

夜晚的神殿和白日里是不同的景致,却同样庄严肃穆。

他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定了定神,走进了神殿。

神殿里依然空无一人。比白天更加冷淡压抑。

加文突然有了种错觉:这座繁华的神殿像是一个华美的笼子,用来关着康斯坦丁。

他一路到了主殿,康斯坦丁在他到来的片刻后,才轻轻落座,没有一丝声响。

康斯坦丁的□□就靠在神座旁,像是最忠心耿耿的护卫。

康斯坦丁轻声道,“过来。”

加文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朝他走去。

上辈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此刻走在神殿内,他的心情却和圣教徒同样虔诚。

康斯坦丁高坐在神座之上,艳丽宛如朝阳初升,却吝啬的不愿让世人看清容颜。

加文的脚步停在了神座之下,没忍住,抬起头看向了他。

……他的神色染上了茫然。

他到底忘了什么呢?

康斯坦丁的手一挥,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道阶梯,一直通向他半空中的神座。

“来。”

走向我。

加文一愣,踩了上去。在下一刻却难免地皱起了眉。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并非有意拖延速度,而是这几道阶梯,比那天走过的天路还要难走。

若非加文意志坚定,恐怕在迈上第一阶的时候,整个人就要直接跪下去。

他在这瞬间再也没有了什么“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想法。他那点力气在康斯坦丁的面前,恐怕幼稚的近乎可笑。

这个想法让加文的心情突然十分沮丧。

这几道阶梯不过七层,加文花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神座之上的神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加文一定要保持自己的仪态,那这几层阶梯走的会容易很多。

这个人努力地挺直腰杆,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又耀眼又狼狈。

加文的声音有些喑哑,他弯腰,行了个礼:“吾神。”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眯起了自己金色的眼眸,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挑起了他的下巴。

加文被迫看向了他,他努力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面前的景象却模糊一片。

这张脸的表情上没有惶恐,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道高深无比的数学题。可惜却没办法透过迷雾,勘探真伪。

“你迟到了。”

“是。”加文回答。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辩驳的。

康斯坦丁嘴角勾起了一个笑,眼底隐约有些兴奋,他道:“虽然情有可原,但你身为神殿的戒律神官,公然违反戒律。轻易放过,恐怕难以服众。”

苍白的指尖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轻轻解开了神官制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康斯坦丁的动作很是娴熟,像是在梦里演习过很多次似的。

一根金线顺着加文的衣领探了进去。

加文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这条游走在他制服之下的金线是什么东西。

传说中的戒绳,用来惩戒犯错的戒律神官。

金线和他的神一样没有一点温度,游过的地方却炽热一片。

刚好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会疼的受不了的温度。

康斯坦丁收回了手,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是我对你的惩罚。”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