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第一次来这所学校,按理说他对地形不熟悉,可神奇的是,他居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从多媒体教室去超市的路。
可惜超市已经关门了,卷帘门被拉下来,看起来冷冷清清。
陆修远在超市外面等了约莫五分钟,经过助理的提醒,才想起他在晚上八点钟还有个饭局,不得不先去附近的公寓一趟,好换身衣服。
路上,助理开着车。
陆修远和另个助理并排坐在后座。
在各所学校开讲座算是陆修远工作之外的兼职,费时费力不说,每次忙完讲座的事情之后,他还要处理一大堆工作上的事务,连续熬夜三四天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节奏,抛开脑子里的杂念后,专心和助理讨论起下个月的工作计划。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陆修远用笔尖点了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趁着助理添补内容时,接起电话。
刚接通,就听到对面传来好友曹麟调侃的声音:“听说你看上一所职高的小男生了?”
陆修远蹙了蹙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当然是听你助理说的。”曹麟嬉皮笑脸道,“小陈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有个倒霉蛋的爸妈在我姑妈手下做事,好像姓习来着,我让我姑妈查了下,他爸妈确实手脚不干净,不过到底是吃国家公粮的人,本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后面的话,曹麟没有说完,其意思却不言而喻。
谁让那个倒霉蛋惹上了陆修远,估计他和他爸妈连自己怎么被整死的都不知道。
陆修远也不避讳什么,淡道:“这件事就麻烦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段时间你欠我的人情可多得去了,不差这么一个。”曹麟轻哼一声,“但是话说回来,你真看上那个小男生了?”
陆修远:“没有。”
曹麟:“哎哟喂,千年老铁树开花了,我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陆修远:“……我说没有。”
曹麟:“什么时候把人带出来让大家伙看看呗,不知道是哪路的小妖精入了你的法眼。”
陆修远:“……”
曹麟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最后咦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修远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曹麟来了兴致:“说说那个小男生哪里吸引你了!”
陆修远:“……”
冷不丁的,陆修远眼前浮现出小男生白皙修长的双手,以及那双宛若黑曜石般澄澈透亮的眸子。
当陆修远第一眼对上那双眸子时,就被吸引了。
不得不承认,小男生的双手和眼睛都跟那个人很像。
就是性格不一样。
在陆修远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那个人不太爱说话,即便说话也是一副凶巴巴的口吻,而且那个人不像小男生那么胆怯——
还记得,当初那个人拎着一根铁棍就大喇喇的闯进了那个破败的院子,敲倒所有人后,才把陆修远背走。
“修远?”
曹麟疑惑的声音扯回了陆修远飘远的思绪。
陆修远的脸色有些苍白,撇了撇嘴角,在曹麟的一再追问下,硬邦邦地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然后,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助理捧着电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修远的表情变化,接着就瞧见陆修远闭目小憩片刻后,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陆修远自认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他本来只打算给那三个学生的父母一个教训,当是他们教育不当的惩罚,可是刚才,他又想起了那个人。
他再也无法冷静。
如果是那个人被别人这么欺负了,他一定会用同样的手段欺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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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褚漾看到已经离开很久的老板匆匆忙忙赶回来时,整个人都懵了。
以前他做兼职的时候,习瑞也带着那两个室友来搞过破坏,可顶多只是把东西掀翻、再拿几包烟走而已,这是第一次毁坏得那么严重。
褚漾想让老板算下价钱,月底从他的薪资里面扣。
然而当他对上老板焦急的视线,一下子惊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双拳紧握,身体习惯性的微微发颤。
意外的是,老板完全不在乎柜台前的惨状,紧张兮兮地抓住褚漾的肩膀,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看到褚漾手上的血后,老板顿时大惊失色。
紧接着,褚漾被老板拖到了医务室。
校医替褚漾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又给他的脸颊上了药,才放褚漾和老板离开。
一路上老板都战战兢兢的,还亲自把褚漾送到宿舍。
安置好褚漾后,老板站在褚漾床前,搓了搓手,细心嘱咐道:“我已经了解到今天发生的事了,责任不在你,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等手上的伤好些之后,我再给你排班。”
老板说的话多,语速又快。
褚漾听得一愣一愣的,瞪圆黑葡萄似的眼睛,呆呆望着老板。
老板叹口气,又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褚漾才慢慢反应过来。
“刘、刘哥,是我的错,他、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褚漾不是结巴,可紧张或者愤怒时,就会急得说不出话,他憋红了脸,着急地说,“你可以从我的工资里扣钱吗?我、我手里没钱了……”
老板面带同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也应该是他们赔钱,不关你的事,你就安心养伤吧。”
褚漾说不过老板,只得放弃。
临走前,老板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对了,我能否问一下,陆总是你们家亲戚吗?”
褚漾坐在床边,下巴微抬,茫然地望着老板。
老板抓了抓头发,尴尬地比划道:“就是那个陆四爷,帮你出头的那个人,你和他认识吗?”
褚漾仍旧一头雾水。
“哎,算了。”老板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心想陆四爷可能吃饱了没事做吧,居然下凡管老百姓的事儿了。
褚漾目送老板离开,又在床上坐了良久,才心事重重地下了床,开始收拾床上的杂物。
面积不大的寝室里只有四个上下铺的铁架床,以及摆放在阳台的四层柜子,这个柜子是寝室里唯一可以堆放衣服的地方,可惜太小了,大家不得不把剩下的衣服全部塞进行李箱里。
褚漾的行李箱很小,才十寸。
幸好他的衣服也不多,自从高二之后,就没怎么买过衣服了,每个季节就那么两套衣服,来来去去的换着穿,刚好装下一个行李箱。
而习瑞和那两个室友都是爱打扮的人,几乎每个月都会买新衣服,柜子装不下了,就把旧衣服塞到褚漾的柜子里,行李箱装不下了,就把刚晾干的衣服堆到褚漾床上。
可以说,一周内至少有五天时间,褚漾的床上都堆满了他们的衣服。
褚漾隐忍地抿着唇,慢条斯理地将那些衣服折叠起来。
身后传来开门声,几个室友回来了,其中就有庞延。
庞延就睡在褚漾的上铺,是班委也是学生会成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经常连去食堂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但是褚漾和庞延的关系不错,因为整个寝室里,也就庞延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他,还经常给他带班里的消息,让他不至于那么不合群。
“褚漾回来了?”庞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站在床边整理衣服的褚漾,他一边把背包扔到上铺,一边眉开眼笑地说道,“你今天下班好早,食堂不挤吧?”
褚漾这才想起他答应去食堂给庞延带饭的事,顿了顿,转过身说:“庞延,我……”
心情愉悦的庞延压根没去听褚漾在说什么,欢欢喜喜的走向他们临时搭的小桌子:“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可能盖浇饭都凉了……”
下一秒,声音突然没了。
“我的盖浇饭呢?”庞延扭头看向褚漾,眉眼间的欢喜瞬间散得一干二净,“你忘带了吗?”
褚漾摇头解释:“我出了点意外,没去食堂。”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褚漾说的是真话,因为他手上裹了一层较厚的纱布,脸上也涂了一片水亮亮的膏药,而且他的脸颊很肿,还能隐约看出巴掌印。
和庞延一起回来的几个室友忍不住多看了褚漾几眼,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和褚漾的关系一般,也不太喜欢搭理那个反应迟钝的傻子,于是很快便收回目光,聊起等会儿去食堂吃什么。
庞延自然也发现了褚漾身上的变化,他愣了两秒,随即露出大度的笑容:“没去就没去,我自己去好了,你多休息。”
褚漾低低的哦了一声。
折腾了一下午,他也饿了。
正好庞延回来了,褚漾想喊庞延一起去食堂吃饭,无奈庞延对他说完话后就转头和其他室友交谈起来,褚漾在旁边站了许久,也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褚漾只得继续收拾床上的衣服。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交谈完,褚漾赶忙喊道:“庞延,我们一起去……”
“我要和他们去食堂吃饭了,你吃了吗?”庞延打断了褚漾的话,说话间,他和那几个室友勾肩搭背的走到了寝室门口,探着脑袋对褚漾说,“要不要我帮你带饭?”
“……”
褚漾用了会儿时间才消化掉庞延的话,他摇了摇头,勉强扯着嘴角:“我自己去食堂吃饭。”
“那好吧。”庞延走了。
寝室门没有关上,外面传来那几个室友不耐烦的催促声:“庞延,你好了没有啊!这么慢,你在摸鱼吗!”
庞延讪讪笑道:“哎哟,你们理解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