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漾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那些事了。
毕竟过去了那么久,他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可是当那些人的嘴脸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他能清楚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发出一道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他用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发出崩溃的叫喊声。
那几个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相互看了几眼,随即纷纷后退,他们脸上写满了莫名的诧异和惊吓。
“褚漾!”陆修远脸色十分难看,打横抱起褚漾就要往外跑。
那些人本来已经退出几步,见状又如同潮水一般围了过来。
“等等!”
“推了人就想跑,有你们这样的吗?”
“就是,你们必须向我朋友道完歉才能走……”
最后一个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陆修远冷冷看了一眼,那个人冷不丁对上陆修远阴郁的面孔以及挟着沉重戾气的眸子,竟是被吓得声音戛然而止,踉跄着往同伴身后躲了一下。
其他人明显也被陆修远的表情吓到了,到底是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年轻人,一下子就被唬得愣愣的。
陆修远凉飕飕的目光从一行人脸上扫过,向来淡定的口吻里难得有了一丝焦灼,他沉声道:“名片在我右边的口袋里,你们自己过来拿一下,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我的助理联系。”
“……”
那些人表情犹豫的左看右看,暗地里相互推搡,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是陆修远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蹙起眉,厉声说道:“来拿!”
才有个男生小心翼翼上前,然后动作极为迅速的从陆修远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好像那张名片很烫手似的,他又赶紧把名片装进自个儿的衣兜里。
陆修远没再看他们一眼,抱着褚漾便小跑着飞快的离开了。
眼巴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后,剩下的几个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刚才被推倒的那个女生已经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来,她手里拿着竹蜻蜓,上面闪烁着荧黄色的光,是她同伴飞上天的,她低头看了眼竹蜻蜓,嗫嚅道:“他好像是被这个吓到了。”
同伴们半晌,那个被推去拿名片的男生闷闷开口:“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被这个小玩意儿吓到?又不是小孩子。”
另个女生说:“可能有心理阴影吧……不过话说回来,他长得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呀?”
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褚漾好看的外貌,于是有个人开玩笑地说:“该不会是你在学校暗恋的对象吧?”
“你正经点!”女生瞪了说话的男生一眼,又挠了挠头,下一秒她猛然想起什么,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微博上关注过他,好像叫褚漾!”
说着,那个女生赶忙掏出手机,三两下翻出了褚漾的微博,随即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果然是他!我就说我好像认识他!”
拿着竹蜻蜓的女生也是又惊讶又惊喜:“居然是他啊……我都没看清楚……”
几个女生都在微博上看到过褚漾,也关注了褚漾的微博,她们只知道褚漾和她们在同一个城市,却没想到出来过个跨年夜还能遇到本人,一时间连刚才的摩擦都抛到脑后了,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倒是之前拿了名片的男生发现了亮点,他赶紧从衣兜里摸出那张名片,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刹那间连脸色都变了。
同伴们见状,纷纷凑上去。
“谁啊?”
“那个男人看着身份不简单,而且和那个小网红的关系也不简单,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和那个小网红是情侣关系。”
“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话,能一起过跨年夜?今天晚上出双入对出现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夫妻、要么是情侣。”顿了顿,女生的表情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颇为老练的补充道,“要么就是暧昧期间还没挑明。”
与此同时,前面的男生也念出了名片上的名字:“陆修远……”
话音还未落下,其余人已经发出震惊的声音,放眼看去,皆是一副下巴快要落到地上的模样。
“卧槽,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陆修远吗?”
拿着名片的男生也是一脸呆滞,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轻飘飘的声音:“就是那个陆修远,陆氏的老总。”
“……”
-
幸好附近就有家医院,尽管规模不大,可是胜在路程近,陆修远二话不说把车开去了那家医院。
等到他们匆匆赶到医院时,褚漾的情况似乎已经好了一些,却还是有点不对劲,他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的状态当中,无论陆修远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陆修远忙前忙后的挂完号拿了单子,又陪着褚漾坐在长椅上等待,直到把褚漾交给医生之后,他才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的尽头。
尽头有扇窗户,可能是为了通风,窗户大敞开着,冷冰冰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拍打在陆修远的脸颊和脖子上,如同针扎般的疼。
他拿出手机,打算给曹麟打个电话。
然而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掌心里全是冷汗,甚至手都在发抖,险些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在冷风中深吸两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了,他的脑海里像是被塞入一团杂乱无章的毛线团,把他的每根神经都堵得结结实实。
就在这时,电话被对面接通,安静的空气中响起曹麟那大大咧咧的声音。
“怎么了?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陆修远说:“我在医院里。”
闻言,对面沉默了足足五秒,曹麟那吊儿郎当的声音陡然变得正经起来,他那边的背景声音本来挺嘈杂,这会儿冷不丁变得安静下来,可能是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你受伤了?”
“不是我。”陆修远闭了闭眼,“是褚漾。”
“褚漾?”曹麟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
曹麟知道褚漾这个人,并不是因为陆修远经常向他提起褚漾,而是因为他认识陆修远这么多年,陆修远唯一一次让他帮忙的对象是褚漾。
当时他还悄悄查过褚漾这个人,发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从县城来的学生,和陆修远之间也不是他想象的那层关系,也就没再注意这件事了。
没想到时隔两三个月,他还能再次从陆修远嘴里听到褚漾的名字。
并且还是在跨年夜的晚上!
不过这不是重点,曹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八卦的心思,郑重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陆修远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方便啊。”
虽然曹家没有陆家那种复杂又奇葩的家庭关系,但是架不住亲戚多,七大姑八大姨也多,逮着机会就向曹麟催婚,还要介绍各种各样的姑娘,曹麟被说得烦了,逢年过节从不回家,流连于各家会所的美人怀中,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和闲钱多。
这会儿听了陆修远的话,他毫不犹豫推开怀里柔弱的女人,驱车离开了会所。
当曹麟赶到医院时,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
曹麟匆匆忙忙乘坐电梯来到十三楼,大老远的就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安安静静站在一间办公室外面,他一眼认出了陆修远,急忙喊了声陆修远的名字。
当陆修远转过头来时,曹麟吓了一大跳。
“我去。”曹麟脱口而出,“我说大兄弟,你的脸色也太差了吧,我建议你也去找个医生看看。”
陆修远脸色惨白,可能是刚才站在窗户前吹久了冬天的夜风,他的嘴唇微微泛着青紫色,看向曹麟的眼神里积满了沉淀的戾气。
曹麟问:“褚漾呢?”
陆修远回答得有些无力:“还在里面。”
曹麟抬眸看了眼上方神经科的牌子,回想起他以前查到的关于褚漾的资料,顿时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不过转念意识到褚漾应该没有受伤,他又松口气。
于是两个人一起在走廊上等待。
过了几分钟,才有个护士开门走出来,看向他们:“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进来吧。”
陆修远快步走进办公室,曹麟也想跟进去,想了想还是顿住了脚步,转身坐到长椅上等待。
办公室的空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以及沙发和茶几,剩下的就是各种陆修远叫不出名字的仪器。
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褚漾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大腿上,失魂落魄的搭耸着脑袋,像极了犯了错的小学生,光看背影就有股可怜兮兮的感觉。
看到这一幕,陆修远窒息了一瞬,不由得放缓脚步,走上前轻轻揽住褚漾的肩膀。
毫无防备的褚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肩膀狠狠抖了一下,却被陆修远轻轻按了按。
“是我。”
褚漾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一时间整个人奇异的平静下来。
医生看到这一幕,原本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许,她问道:“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陆修远说:“朋友。”
闻言,医生眼中有一闪即逝的诧异,只是很快就被她隐藏起来了,她看着手里的单子说:“可能是抑郁症,但是我也不敢妄自下结论,需要去检查一下才对,今天都这么晚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把话说完,她抽了张单子递给陆修远:“这是化验单,你带着他挨着把上面的检查项目做完,地点就在这一层楼。”
末了,医生补充道:“抑郁症不是两三天就能治疗成功的,需要长期的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而且光靠医生和药物也不行,病人自己也要有抗争的意识。”
陆修远接过化验单,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从上到下要抽血验血、侧脑电波、做心电图以及眼动测试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