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平静的说道:“我提前回国自然是有私事要处理,如果你想借此机会用道德绑架的方法插手我的婚姻,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陆修远!”夏蓓急红了眼,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来,“你别说了,你非要把你爸气死才甘心吗?”
陆修远摇头:“我没有这么想过。”
陆国振睁圆眼睛,死死瞪着眼前这个从小就被他重点培养的儿子,他一直把陆修远当成自己最大的继承人,期盼着陆修远安安分分走上他早就规划好的道路。
哪知道这个儿子看似最听话,咬起人来也最狠、最疼。
陆国振眼底浸出一片猩红,眸子里的戾气好像要顺着目光溢出来,父子俩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也顾不上莫家人还在场,指着陆修远的鼻子,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陆家和莫家的亲事早在三十年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快三十岁了,男人先成家后立业,明年你必须把婚给我结了!”
旁边的莫家夫妇看得直皱眉,却碍于盛怒中的陆国振,不敢说什么。
莫姿被莫母护在怀里,眼神里有着惊恐,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不过听完陆国振的话,她还是犹豫着说道:“陆叔叔,其实我们不必这么着急,我和修远哥也好久没见了……”
话音未落,就被莫母悄悄在她腰间掐了一下。
莫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莫名的回头看了眼莫母,只见莫母眉心微蹙,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莫姿欲言又止,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陆国振并没有听到莫姿的声音,他的注意力全在陆修远身上,当然他并不是想要得到陆修远的回应,只是想让陆修远听进去他的话——无论陆修远是否愿意,这个婚结定了。
可惜陆修远明显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还扯着嘴角笑起来,低低的笑声在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回荡,也笑得陆国振面红耳赤。
陆国振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陆修远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收敛了笑容,“大家围着你捧着你阿谀你奉承你,你就当真以为自个儿是土皇帝了吗?你的手随便一指,我和莫小姐就要奉旨成婚。”
说到这里,陆修远也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的陆国振已经被气得进气多、出气少了,指尖发抖的指着陆修远,眼底的阴霾几乎浓郁成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蓓眼尾通红,泪眼朦胧的看着陆修远:“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他是你爸啊!他说的话还会害你吗?”
陆修远笑道:“他害不害我是他的事,我听不听是我的事。”
夏蓓气结:“你……”
“妈。”陆修远很淡的喊道,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十点半了,他的情绪里染上几分焦躁,看向夏蓓的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直很听你们的话,二十八年了,你们让我往东走,我从来不会往西走,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任由你们操控我的人生,甚至决定我的婚姻。”
夏蓓闭了闭眼,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里涌出,在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纵横交错,她隔着一层水雾看着陆修远平静的面容。
她突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儿子。
她从未听过儿子的诉求,从未了解儿子的需求,也从未想着主动走进儿子的内心世界,以至于前几次陆修远出了事,差点丢了性命,她却是在很久之后听见曹麟无意间提起。
他们母子俩看似亲密,实际上中间横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条鸿沟越来越宽,直到现在,她站在这边,远远看不清楚那边陆修远的身影。
隐约间,夏蓓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指缝间溜走,像是细细的沙粒一般,她用力收紧五指,可是抓不住那些东西。
“修远……”
“妈。”陆修远眼睁睁看着夏蓓的泪水淌得满脸都是,他几不可察的叹息一声,“你还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夏蓓知道陆修远在说什么,陆国振却不知道,听完陆修远的话,陆国振猛地扭过头,无不震惊的盯着夏蓓:“走什么?你们要去哪儿?”
“我……”夏蓓眼里的泪水决堤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她哽咽着摇了摇头,还在试图说服陆修远,“修远,你别闹了好不好?妈妈好害怕啊,你赶紧给你爸道个歉,我们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陆修远笑了。
他早该猜到夏蓓会是这个回答。
如果夏蓓决心要离开陆家,压根不用他经常跑来给她做思想功课,她自己都会想方设法的离开。
然而她并不想走,说她深爱陆国振也好,说她舍不得陆家的荣华富贵也罢,这些都和他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了。
他被骗了这么多年,够了,也该睁开眼睛看看现状了,要不然他和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夏蓓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想完后,陆修远就释怀了,脸上的笑容或多或少掺杂了些许真心,他笑着对夏蓓说:“你可以不走,但是我必须走,我已经受够这个畸形的家庭了,往后余生,祝你幸福,你依然是我妈,我也是你儿子。”
说完,陆修远取下了腕上的手表,轻轻放置在餐桌上。
然后转身离开。
夏蓓垂眸看向那只价值连城的手表,那是陆修远第一天进入陆氏工作的晚上,她在晚餐后送给他的,手表十分名贵,又是国外某个着名设计师手下的限量款,她托朋友打听了好久才以非常高的价格从一个明星手里买下。
现在,陆修远这只手表还给她了。
夏蓓目光怔怔望着陆修远决绝的身影,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样,捂着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修远!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陆国振气急败坏的怒骂声,“陆修远,不孝子,我告诉你,只要你今晚敢踏出这扇门,明天我就召开记者会断绝和你的父子关系!”
陆修远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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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市里很热闹。
处处张灯结彩,就连路边的白杨树也被挂上了火红的灯笼,久违的年味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大家的生活中。
陆修远把车停在路边,车窗半开,微偏着头,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在橱窗内忙碌的身影。
车内没有开暖气,冰凉的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呼呼往里灌,吹在陆修远脸上,针扎般的疼,他却毫无察觉,顺手点了根烟。
烟雾顺着喉管往下咽,仿佛浸进了胃里,强烈的异样感让陆修远掩唇咳嗽起来。
咳得他眼尾都红了。
他闭上眼睛,就在这一刻,不知怎的,心头涌上一股极为浓郁的酸楚感觉,那股感觉顺着他的神经往上爬,铺天盖地的,裹得他有些喘不上来。
他想起曾经对褚漾承诺的桩桩件件,说的比唱的好听,结果到头来连个屁都算不上,是他的疏忽,忘了他身后还有陆国振和夏蓓在虎视眈眈,甚至连夏蓓堂而皇之的闯进家里都不知道。
他不敢想象褚漾被夏蓓要求离开的画面。
光是想了那么一秒钟,就感觉心脏仿佛被人抓在手里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他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晚上十一点半,下班的褚漾换掉了工作服,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这会儿已经到了夜深,公交车和地铁都收班了,街道上也看不到行人的身影,褚漾独自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这家便利店距离他学校不算近也不算远,大约五公里,需要步行一个小时左右。
陆修远赶忙启动了车子,缓慢的行驶在褚漾后面,他害怕被褚漾发现他的存在,特意和褚漾保持了十来米的距离。
可惜这条路上的车辆太少了,除了偶尔急速驶过的一两辆车外,就属陆修远开的宾利最为显眼,存在感强得连一向迟钝的褚漾都发觉了。
本来褚漾走得就快,后来察觉到那辆车貌似在跟着他之后,他连忙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往前。
没多久,小跑变成狂奔。
平常要走一个小时的路程被褚漾硬生生缩短到了二十分钟,当他跑到租住的小区门口时,砰咚狂跳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保安吊儿郎当的坐在里面,瞥见褚漾双手撑着膝盖、张着嘴巴大口喘着气,一张脸吓得惨白,愣了一下,扯着嗓子问道:“那位小兄弟,你没事吧?”
褚漾摇了摇头,缓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保安皱眉:“到底有没有事啊?”
褚漾总算缓过劲儿来,他往后看了眼,发现那辆尾随他的黑色轿车居然就在不远处的马路边上停着,顿时吓得连呼吸都停了数秒。
“我、我好像被人跟踪了。”褚漾仿佛见着了救星一般,可怜兮兮的望着保安,悄悄指了下那辆车,“我回来的路上,那辆车一直跟着我。”
保安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然平时工作吊儿郎当了些,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非常仗义,他立刻从保安亭里绕出来,见褚漾还有些腿软,便拉了把褚漾的胳膊。
“你说的哪辆车?”保安顺着褚漾刚才所指的方向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