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是个奇葩县城,又小又怪,却有着国内股市第一家上市私人精神病疗养院。
整个县域经济围绕着这家庞大的疗养院,近年又滋生新型机构,比如残障特殊儿童、青少年托管与教育。
总之,来这里的人都带着阴郁之色,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不得不给亲人找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向袁义这种高大冷峻,西装革履,开着豪车的俊朗青年,出现在青安疗养院接待处,犹如一幅惨遭穿越,颠倒错乱的画卷。
而意外的是,接待人员对突然出现的袁义并不意外,核对他要找的人员信息后,欣然安排见面事宜。
袁义了如指掌,活在传说中的亲妈,根本不可能以本名袁佳,在疗养院住了快二十年,那不是当雷海和自己是傻子吗?
他知道,将要见面的人,只能是那位贤良淑德,置身事外的雷家大嫂!
袁义被请进一间背阴的会客室,洁白的墙面,软质木地板,和固定在地上的桌椅,以及光溜溜不留任何物品的桌面,都昭示着这不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过了一会,一只纤细戴着白丝手套的手,缓缓推开房门。
微敞的门外是寂静阴暗的走廊,一身庄重套装,头戴短纱女士帽,成熟优雅,而表情则冷若冰霜。
袁义站在窗边,与她几乎隔着一整个房间的距离,毫不意外,只微微点头,“夫人。”
乔诗薇的眼神仿佛凿穿坚硬的石壁,冷冷聚在他脸上,轻飘飘带上门,“你不惊讶是我,我也不惊讶你会来,瞧起来倒像是一路人呢。”
“夫人说笑了,您引我来究竟是为什么?”袁义对着不远处的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诗薇款款走到茶几前,摘下雪白的手套扔在上边,垂目轻语:“我想看看是什么可以毁了你对雷海的忠诚。”
“夫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讲。”袁义眼仁微缩,平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寒意。
乔诗薇笑了,“你不是已经用行动作出选择了吗?袁义,说穿了,你真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吗?你就没有一丝认贼作父的心虚和担心吗?”
袁义脸色冰冷,压抑的心却火热如岩浆,“看起来夫人倒是对我了如指掌啊。”
他的语气已失去表面敷衍的尊敬,直白刺耳。
乔诗薇手中一直提着个不大的文件袋,缓缓拉开封口,却又停下动作,走到袁义面前这才抽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递到他面前,“你父亲姓贺,叫贺继谆。KKM的前身叫‘港口投资’,由雷海和你父亲共同持股。后来雷海设计项目圈套,让他失去大半资产,只好拿KKM全数股权出来抵押。”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看一眼拿着照片出神的男人,“贺继谆就这样,被雷海与银行合伙骗光全副身家。雷海的手段,不用我在这里向你复述了吧?KKM起家的那些资料,想必你也都看过,汇和银行的人你也认识不少,大可问问我说的是真是假。”
KKM发家史是雷氏心照不宣的秘密,袁义跟着雷海多少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会和这个人有关系。
他回忆一下资料,这贺继谆好像是意外身亡?
乔诗薇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扯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那也是一个冬天,很冷,刮着呼啸的风。贺继谆提了一桶汽油,在雷家老宅院儿里把自己给点了。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火球,风一吹还会扯出长长的,燃烧的尾巴,滚啊滚……滚啊滚。”
袁义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也被她说得毛骨悚然,怒气染上他漆黑的眼眸。
“如果不是雷海,你今天应该和英哲一样,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并且拥有KKM一半的继承权。”乔诗薇虚情假意记叹口气,“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当年不同意雷海收你当养子了吗?”
袁义在往事的惊涛骇浪中,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冷静,“你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贺继谆是我父亲。”
乔诗薇胸有成竹,很快抽出另外几张照片,最上面是一位明艳动人的美人,“她你总该认识吧?连雷海都没有否认过袁佳是你母亲。”
第二张照片是袁佳靠在贺继谆怀里,手中抱着睡着的小婴孩。
乔诗薇缓缓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赫然写着袁义的出生年月日和“麟儿贺冉”几个字。
最后几张,全是贺继谆一家三口,喜乐洋洋的生活照片。
此时此刻,说袁义全然不信,没有分毫动摇是不可能的!
他的出身是个谜,生母不知所踪,生父不详,寄人篱下,从小生活在风言风语中。
即使养育之恩未大,他心思再坚定,也不可能对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惨烈过往,无动于衷。
袁义能感觉到,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涌上心头,他憎恨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
“夫人,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似乎不太高明吧?”他故作轻松转身,在不易察觉的角度深吸一口气,缓解似乎被碾压而过的痛苦。
乔诗薇面上满是笑意,眼睛里却是寒光点点,“于是,十九年前袁佳为报复雷海……偷走了出生不久的雷洛!”
如九天落雷,袁义紧盯着他,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一种窒息感涌入大脑。
这么多年被极力遮掩的往事,总是半途夭折的调查,但袁佳的作案动机,反向证明贺继谆死因蹊跷,不得不让人怀疑雷海究竟在这中间扮演何种角色?
乔诗薇很是得意,露出不死不休的瘆人笑意,“你猜怎么着?我看见她把雷洛扔进水库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连水花都是那么单薄。你说,雷海现在弄出来的雷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袁义本以为已做好心理准备,却被往事阴云搅合得一塌糊涂,“夫人,你在这里又是什么角色,袁佳消失那么多年,再次回来又怎么可能顺利偷走雷洛?”
“因为我帮她指点迷津啊!”乔诗薇笑得不可抑制,“雷海抢走别家孩子的东西,就别怪他的孩子无福消受!报应!”
直白的愤恨与不甘扑面而来,袁义被她的疯狂震惊,“你就不怕我把真相告诉雷叔?”
“你去啊!这么多年,你查找真相,无论是雷洛还是你母亲,为什么总会无功而返?你以为雷海不知道吗?你以为雷海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会动我!!他问心有愧!”乔诗薇彻底爆发,歇斯底里、指天骂地。
袁义突然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如果是雷海在阻止查找真相,那就是他知道雷洛已死,旧事面目可憎,只做些表面功夫。
但裴羡与雷海的亲子鉴定,是他亲自拿去做的,亲亲的亲生!这又是为什么?
他仿佛掉入冰冷的谜窟,里面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陌生又熟悉。
“就凭你一张嘴和几张照片,就要我相信,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袁义的声音也狠厉起来。
乔诗薇扶着发疼的额角,青筋浮在松弛的皮肤上,胸口大力起伏几下,又是一副病态的沉静,“我可以让你见袁佳,向她求证……”
袁义的眉尖一跳,袁佳还活着,这个消息让一潭诡秘死水,泛出最后一丝活气,她是真相的关键。
“不过……你知道,袁佳是我的免死金牌,有她在雷海才不敢把我怎么样。”乔诗薇好整以暇收拾起照片,“只要你能让雷海重病卧病在床,一旦启动继承人应急措施,我马上让你见袁佳,你可以亲自向她询问真假,你还可以拿回属于你的一半KKM。”
雷海刚更改过继承人文件,根据程序,文记件生效有一个月犹豫期,犹豫期后雷海正式签字,更改程序才彻底完成,新继承人身份才会生效。
如果雷海在犹豫期内重病卧床,则文件无法生效,还会维持原有继承人权利。再加上她施压董事会,很可能直接启动紧急继承措施,这样雷英哲大权在握,到时候再想办法证明裴羡是冒牌货。
袁义面前忽然闪现雷英哲不可一世的混账笑容,长眉紧蹙,“你不觉得雷英哲才是你的免死金牌吗?作为母亲你可有为他想过一分一毫?他是你儿子,可他也姓雷!”
“你最好不要让我改变想法,我要是活不成,袁佳先死!你就是无父无母,不知来处没有归路,也不会有人告诉你真相,你这辈子就是个笑话!”乔诗薇似乎被戳到痛处,开始恶毒诅咒。
袁义双手握拳,面色踌躇,“我不可能……去害雷叔。”
“呵呵……”乔诗薇不再优雅,夸张大笑,“我是个群途末路的女人,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妈、你的身世真相和雷海,只能二选一。”
她抱着手臂打量陷入两难的英俊男子,神经质地喃喃:“儿子多像妈,你和袁佳长得可真像。”
阴冷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凝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袁义做出艰难抉择,双目紧闭呼出一口长气,“好,你想怎么做?”
乾坤尽在掌握的乔诗薇,突然转身径直走到门前,冷冷丢下一句话,“袁义,做事要有诚意,不如先向董事会写一份裴羡假冒雷洛的材料如何?”
袁义知道,乔诗薇这个变态,不拿住能让他和雷海反目的把柄,是不会彻底相信他的。
根本不等他的回答,乔诗薇“哐”得摔上门,扬长而去,寂静无声的走廊里传来功力不俗的女高音。
她在唱:在我的周围,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包围我,你若不让萨拉斯特罗彻底完蛋,那你就别想再回来见我!
袁义紧绷的心落回原地,整个人差点被砸垮,他扶住窗台,眼前是锈迹斑斑的防护网,一只黑黑的蜘蛛在角落里吐丝结网……
乔诗薇,是个疯子!!
离开青安医院,袁义将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乔诗薇的说辞毫无破绽,并且从内心来说,他的确有些动摇,无法想象雷海在其中的作用。他问一千遍,都无法想通。
还有另一个疑点,裴羡究竟是雷洛吗?在乔诗薇行云流水般的计划里,唯一的漏洞和意外就只有裴羡了。
袁义决定连夜去找裴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仅凭他一人已很难搞定。
大晚上的,大舅哥突然来访,正在酝酿搞黄色的谷boss有种要挨揍的不祥预感。
裴羡即淡定,又蛋疼。
袁义刚在青安见完乔诗薇就来找他,不是好事,说明这件事大到以他的本事都兜不住。
另外……
他看看谷涵,又是穿西装,又是打领带要正装接见外国元首,不!是远道而来的大舅哥!
唉……裴羡的眼神转到颇有科技感的台灯上,要不要先把谷先生放翻呢?
我又甜又猛,心中住着十六岁少女的老公,不能被血腥的现实吓到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