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陈家大少爷虽然这么说, 但却是白可行凑了过去, 一把分开顾葭与陈传家,两人被他一边搂一个, 说:“射什么日啊, 吃饭去,今儿一看见报纸我就担心的茶饭不思,生怕小葭你又掺和进去。”

“说起来,我想那事儿应该是段老爷的手笔, 那段可霖故意把老头儿炸死, 但是又怕你朋友报案, 你朋友不是认识很多学生吗?这些学生就爱动不动来个游行, 给政府施压, 段老爷是怕他儿子被抓进去枪毙了,所以先下手为强。”

“你现在再怎么冲出去保证你朋友的清白, 也是极难证明,因为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所以还是慢慢来的好,我们先让事情发酵发酵,到时候保释出来,没几年你朋友哇又是一条好汉!”

顾葭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你是惹不起那段老爷,所以才说的这么好听。”

白可行笑嘻嘻的把脑袋歪到顾葭的肩上, 唉声叹气, 说:“这我也没有办法, 我平日里打打闹闹是没有人能管得了, 可一旦涉及这种级别的斗争,只好能避就避,当然,我得把小葭你带上,你可是我兄弟的宝贝哥哥,怎么也不能让你吃亏,所以我这不亲自赶来了嘛。”

顾三少爷心里有了一个‘造反’的流程,很愿意听他们分析这件事的起因和势力分布,往日这些尔虞我诈的复杂关系,顾葭听起来一个头两个大,可现在却很认真,一面认真的记住,一面感慨自己似乎像是作弊一般,轻易就能知道别的记者绞尽脑汁去偷听、偷拍才能知道的隐秘之事。

“行了,莫要再提这件事,不过中午大家一块儿吃个饭吧,我叫了大菜去公馆,你们都来也吃不完。”顾无忌长期两地跑,有时候没有照顾到顾葭的地方,便只能依仗这两个人。

这两人一位是业界有名的洋行少爷,陈传家;一位是从白家叛变出来,天生和白可言不对付的白可行白二爷。前者心思缜密,七窍玲珑,后者脾气火爆,粗中有细,无论是哪一位,都是顾无忌很感激的朋友,他每回总要请客,一来联络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二来零零碎碎的想从这两位的嘴里听到哥哥不曾告诉他的一些小事,什么小事都可以,他喜欢听,他想要听。

“那感情好,我还说下馆子呢,馆子当然是没有自己家里舒服的。”白可行首先赞同,“传家,你呢?我看你今天来的也很巧,也是看见报纸上的内容,所以来堵小葭的?”

——当然不是。

“是啊,一样的。”

根本不一样,在陈家大少爷这里,这个世界是没有巧合的,只有他处心积虑制造出的巧合。他能够知道顾葭来到这边,也是因为接到了电话,他打算丢下一堆繁杂的工作,在明知道白可行会去的情况下也去了,无非是因为昨夜醉酒后的顾葭给他搞的大新闻。

陈传家眸色一暗,明知故问的说:“对了,顾兄,你家那位暂住的客人呢?”

“他?陆玉山?”

“咦,怎么他当真是陆玉山?”陈传家早有准备,所以心里并不意外,只是表面还装作一副惊讶的不行的模样,是恰到好处,完全不夸张的演技。

顾无忌这时说:“正是,说来话长,又是一桩奇怪的事。”

“奇不奇怪的暂且不要管了吧,上车上车。”白可行今日自己开了车出来,因为太着急,连司机都没有等,就这么宿醉之后开车,也不知道算不算酒驾。

这车子是白可行新买的座驾,黑漆光面,车身线条厚重严谨,每天早上都要打蜡保护,所以虽然买了已经一个月,还漂亮的跟没有人开过似的。

顾无忌对车子没有研究,和弟弟顾无忌上了后座,正对着前进的路,那么车主人白可行和丢下自己下人跟着他们混的陈家大少爷就只能做在背对着驾驶座位的那一边。

四人认识多年,很有一番话要交流,陈传家却满沉默,视线从顾葭那明显被咬破的嘴角,到脖颈上那深深浅浅的吻痕,昨日线人汇报回来的消息在此便被确认无误了。

可这怎么可以呢?!

陈家大少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大衣,眸色下是晦暗不明的光,大抵两息功夫过去,陈家大少爷便忽然有了兴趣加入众人的谈话,他问白可行:“白兄,你方才说你看报纸知道此事,可我怎么记得你从来不买报纸?”

白可行抓了抓脑袋,‘嗳’了一声,说:“反正,就在别人家过夜,人家是个爱读书的,家里报纸都放了一桌子,我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哦,怪不得,不过昨夜又是哪位小姐入了咱们白二爷的眼?”

白可行坚决不说:“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那些人,你们不要在小葭面前说这些,搞得我好像多风流似的。”

陈传家挑了挑眉,说:“可不是么,你瞧你自己身上的东西,还让我不要说。”

白可行立马大叫停车,跑到下头对着那车子的后视镜照来照去,待回来,已然是骂骂咧咧:“妈的,那该死的骚货,把我脖子上差点儿没扣下一块儿肉。”

“真是不知道留那么长的指甲做什么!”说完,白二爷下意识的看向顾葭那和顾无忌相握的手,心里很是有些酸溜溜的滋味,但他暂时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去深思,于是毫无城府的张嘴就来,“还是小葭的手好看,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我是很不能理解现在人涂什么指甲油的,味道难闻不说,还留老长,以为自己是慈禧那老妖婆嘛?”白二爷对已经衰败的皇家毫无敬畏。

关于慈禧老妖婆这个称呼,自然也是白二爷发起的,他当初自从看了慈禧的照片后就被吓的睡不着,抱了三天顾葭一块儿睡觉才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顾葭笑道:“人家是女孩子,女孩们喜欢那些漂亮的东西有什么错?我要是女人,自然也要成日穿的花枝招展,艳压群芳,手上戴满戒指,耳朵也带上漂亮的耳环,指甲更要精致,既然有了指甲油,就请专门的人来为我涂个花样子出来,总而言之就是要好看,才不是为了让别人欣赏,而是自己觉得好看。”

白可行一愣,顿时满脑子都是顾葭若是女人,穿着层层叠叠的洋装,然后漂亮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从前往后的圈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背抓烂……

不过女人的顾兄,大抵也没有大胸,白可行想不到顾葭大胸的样子,因此在他的幻想里,顾葭除了穿了洋装和自己搞来搞去,倒是没有别不同。

他为自己的想法害臊,脸‘嘭’地红了个透彻,白可行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企图将那些对顾兄不敬的画面驱逐出去,但恍惚间却还是盯着顾葭看,看他的唇,看他那白皙的脖子……

“咦。”突然的,白二爷伸手捏住顾葭的下巴,在四人坐下后腿都拥挤的夹在一块儿的车内,他轻易抬起顾葭那精致的下颚,露出纤长优美,却又缀着暧昧红痕的脖颈,“小葭……你这里怎么也有?你什么时候……”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葭茫然的打断,顾三少爷的手拍开白二爷的爪子,自己摸了摸下巴,说:“什么?怎么了吗?”

顾无忌瞥了一眼陈传家,陈传家却好似也才发现一般,在自己身上指了指,说:“你这里……怎么好像被人亲过?”

顾三少爷这可怎么解释得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昨天是为了演给监视自己的人看,所以才会天雷勾地火莫名其妙的差点和陆老板在床上翻云覆雨?

而且照这个形势来看,顾三少爷根本分不清楚陈传家到底是不是如同陆玉山所说,有派人监视自己,因为首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白可行啊……难不成白可行也参与了?

顾葭心思百转千回,想了很多,但最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太过相信陆玉山了……

这人和自己说什么,自己好像都很相信,为了这个一个莫名其妙的陆老板而怀疑自己的好友,自己是脑袋短路还是被陆玉山的美色迷惑了?

顾葭想到这里,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对,陆玉山和自己说的时候,有板有眼,更何况人家为什么要骗自己呢?没道理啊。

已经开始在云里雾里的顾三少爷解释说:“大概是我自己抓的,昨天有点痒,就抓的有点很,因此才留下了印子吧。我可没有找什么姑娘小姐。”他当然没有,他找的是个男人。

白可行很好骗,他总是相信顾葭的话,无条件的相信:“原来如此,是不是有些过敏?小葭你这个可不能大意,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嗯。”顾葭心虚的垂着眼帘,点头。

一直等着哥哥说出真相的顾无忌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却也不着急,他总会知道,只不过区别在于知道时间的长短罢了。

午饭众人一起吃了个宾主尽欢,下午顾葭又陪着他们打牌,好似当真忘记了还在牢里的朋友。但是顾无忌等人似乎没有忘记,其他三家纷纷跟送钱一样输给顾葭,让顾葭面前堆的全是大洋。

众人自以为让顾三少爷开心了,傍晚一块儿用过了饺子,便各自家去。

桂花送走了客人,伺候好太太出门跳舞,就要烧水给顾家兄弟们泡澡。

她十分体贴的问:“三少爷,四少爷,今天你们还一块儿洗吗?”

顾葭还在牌桌子上数钱,状似很忙的道:“不得空呀,无忌你先去。”

顾无忌原本瘫在靠椅上,两条大长腿搭在牌桌上,通体慵懒傲慢,听到哥哥这么说,却也听话的很,站起来就亲了亲哥哥的发顶,说:“行,哥也快点来。”

说罢,顾无忌就一路脱衣裳,一路朝二楼的浴室走去。

顾葭在牌桌前拎着那些叠起来的大洋,一下下听着大洋清脆的响声,直到楼上传来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才猛站起来,拿了外套就悄悄出门。

顾公馆少了门房,出门的时候都没人问候一声,顾葭多看了一眼那门房经常住着的小房间,后知后觉的怀疑老门房是不是有了什么麻烦事。

不过目前他无空探究这一谜题,他得为自己的‘造反’计划的第一步付诸现实!

这回他运气很好,天刚擦黑,附近应当是很难找到拉客人的人力车,结果没走两步,顾葭就碰见了富贵。

“三少爷!”富贵欢喜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眼睛亮的几乎要发光的看着顾葭,“三少爷去哪儿啊?我拉你去。”

顾葭也喜笑颜开,没有和富贵客气,他极少运动,走的时间长了,就要腿脚痛,更别提从这里到玛丽亚医院还是有些距离,立马上车,对富贵道:“真是太好了,方才我还想着若是能碰到你就好了!”

富贵不清楚三少爷说话,本就透着无穷无尽的暧昧,因此耳朵都通红滚烫,一时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蔓延的犹如入水的墨汁,哪怕就那么一滴,也瞬间柔柔软软的污染了整杯水:“我也觉得太好了,碰到三少爷,真的太好了。”

“哈哈,你真是会说话,对了,我要去玛丽亚医院,麻烦你了。”顾葭这回出门没忘将之前顾无忌等人刻意输给自己,让自己高兴的钱带上,因此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全是大洋。

“哪里是麻烦,能为三少爷跑,我觉得很开心。”富贵真心的道。

一路上,人力车碾压过肮脏的雪水,溅起无数泥点在富贵的裤子上。

富贵跑的飞快,但又让坐在车上的人很舒适,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的颠簸。

待顾葭到了目的地,他很是大方的抓了一把大洋给富贵,顾葭对好人总是更好,说:“这些你拿着,我知道你爱学习,正巧我汽车丢了,最近很是苦恼如何出门,不若你就只给我一个人拉车吧,这些就当我先付给你的定金。”

富贵傻乎乎的站在医院外面,看着潇洒转身的顾葭,说:“啊?我被包了吗?”其实富贵想问的是,自己的车被包了?结果张口却是这句十分有歧义的话,偏偏脑袋里面此刻装的全是浆糊,没能反应过来。

顾葭笑道:“嗯,你被我包了。在这里等我,我上去谈个生意,然后你再送我回去,时间蛮紧的,不要乱跑哦。”顾葭思索着弟弟泡澡怎么也要半个小时,自己出门十分钟,回去用十分钟,和陆玉山这位应该很有钱的‘局外人’谈合作也十分钟,刚刚好。

他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陆玉山,他需要钱,而陆玉山似乎很有钱,自己怎么说也算是救了陆玉山一命,陆玉山既然将他们之间的荒唐事情都忘了,那么就更好办了,以免谈着谈着就尴尬起来。

顾葭并非想着要挟恩图报,只不过实在走投无路,身边的人又决计不可能支持他,那么他唯一还有点交情的,最近还欠他点人情的,就只有这个陆玉山了。

顾葭来的匆忙,更不会做生意,只是凭着一种直觉来的,管他能不能成功,反正他来了,这是他的‘尽人事’,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午夜时分愧疚的惊醒,才会让他心里好受。

他这样没有招呼的来,上了四楼,直奔今日来过的病房,瞧见了守卫森严的那些表情严肃的打手,也是一点儿也不怕,并非是因为胆子很大,他胆子着实很小,但由于潜意识觉得安全,所以就落落大方的走过去,对着其中一个打手说:“请问,陆老板还住在这里吗?劳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顾葭来看他,有些事情想要和他商量。”

高壮打手眉心正巧长了一颗痣,很是有佛性的样子,于是身边的人基本都喊他弥勒。这位手上沾了不知多少生命的弥勒也是知道这位顾三少爷的,顾三少爷上午来过,得了大爷和陆老板的热情招待,所以去通报一声是应该的。

弥勒笑了一下,对顾葭道:“那三少爷等等,我去去就来。”

“好。”顾葭看了看手表,现在过去了一分钟,他还有九分钟与陆玉山谈。

而当弥勒走进病房里,一眼就看见了本该在病床上好好休息的陆玉山头上缠了一圈圈的绷带,坐在医院窗户沿边,双腿落在外面,仰头看着什么。

病房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只有弥勒进来的这边斜入一片光,然而这片光依旧不能抵达陆玉山所在的位置。

“爷,三少爷来了。”

“不见。”陆玉山声音犹如这夜,充斥了漆黑的冷意。

“好的。”

弥勒转身就要退下,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坐在窗边的陆玉山又一下子就翻身跳下来,快步走来,直接抓住弥勒的手腕,将其几乎要掐死一般,说:“等等!是顾三少爷?是他?”

弥勒不敢呼疼,更不敢甩开陆玉山的手,更何况也甩不开:“正是。”

陆老板顿时松开弥勒,在漆黑的房间里不知阴晴地踱步,最后动作迅速的窜上病床,躺得气若游丝马上就要升天一样,连声音都变成了病人该有的低哑,说:“快快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