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

顾葭脚步轻快的下了楼, 甫一踏在地面,便遥遥隔着一条人潮如涌的街道看见了陆玉山。

陆老板在顾葭的眼里, 比任何人都要惹眼几分,毕竟是刚刚打扮过的人,身材气质通体气派往哪儿一放, 都是焦点。

顾葭心里还很有些自豪, 但紧接着瞧见陆玉山对面坐着的乔万仞后, 就疑惑起来,心想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就坐一块儿喝咖啡了呢?

顾三少爷怀着这样的疑问, 快步走了过去,绕过一群讨饭的小叫花子, 随手丢了一把银元便站在了陆玉山的身后。他玩心大起,对着发现他的小舅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双手一下子捂住陆老板的眼睛, 笑得阳光都在他发稍多停留了几秒,闪耀不已。

乔万仞得了顾葭的眼色,明白人家是要捉弄陆玉山,可陆玉山估计早就通过搅动咖啡的铁质小勺子的反光看见了顾葭小贼一样偷偷接近的俏皮模样。

乔万仞没有拆穿, 他可不做这个恶人。

“陆老板, 猜猜现在蒙着你眼睛的人是谁?”乔帅好像很乐意陪玩,对着顾葭点了点头, 帮忙询问。

陆玉山睫毛划过顾葭的手心, 好整以暇地发处漫长的‘嗯’声, 而后猜测:“是凤来楼的小翠花吗?”

顾葭一听这话就知道陆玉山又在逗自己, 分明是知道自己在他身后,于是很亲昵地埋怨道:“你真无趣。”

说罢,手从陆玉山眼睛上正要挪开,谁知却一把被陆玉山拉住手腕,整个人几乎被背在陆玉山的背上。

顾三少爷惊讶了一小下,随即一口咬在陆玉山的耳朵上,挣脱桎梏后坐到陆玉山和小舅舅中间的凳子上,对陆老板挑眉说:“哈,你活该。”

陆老板揉着耳朵,轻笑不语。

乔万仞见这两人若无旁人的打情骂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眸底是极致冷淡的色彩,再撩开眼皮看顾葭与陆玉山时,便又是浅淡的笑着,问顾葭说:“小葭,方才你去哪儿了?我都同你这位好朋友谈了一宗大买卖,你才姗姗来迟。”

顾三少爷立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舅舅的身上,他可是早便打算要借小舅舅的势去扶持分社,因此全然没有和陆玉山继续腻歪的意思,身体立马倾向小舅舅,双手小动物一般依赖上去,拉着人家的手亲亲密密地说:“小舅舅,实不相瞒我有事拜托你,这件事正巧和你问我去哪儿的答案有关,你若答应了我,我就告诉你答案,不答应那我也不告诉你我去哪儿了。”

乔万仞扫了一眼顾葭牵着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状似云淡风轻、心胸开阔的陆老板,点了点头,说:“说。”

“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你都这样说了,我若不答应,岂不是显得我这个新上任的小舅舅很不负责?”

“怎么会呢?小舅舅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血浓于水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这个世上若是你不帮我,谁还会帮我呢?”顾三少爷又是张嘴就来一堆的甜言蜜语,暧昧至极,“而且也的确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就是希望让那边曾经的荣茂通讯社投靠到小舅舅的麾下,好不好?”

乔万仞从前没少被塞礼物,大多数都势商社或者报社等生意人想要求一个靠山,然而这些人无不都是七拐八拐拖了无数人才求到他头上来的,他更是不管这个,直接交给副手去办,副手收了每月的孝敬,又会将一半送给上峰,总而言之都是一套路子。

然而乔万仞还是第一次亲自处理这样挂靠的问题,果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委托’了,他瞧了一眼顾葭下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楼上报社所在,点了点头,送钱的事情,他来者不拒:“既然你开了口,我过几天就给下边儿的人说,毕竟我不会长期呆在这里,让当地驻守的副帅接手就行了,只要不发表对我们不利的言论,管他写什么东西,我保他们无事。”

顾葭要的就是这一句承诺,他向来得到的太多也太轻松,所以并不意外乔万仞的回答,只是依旧很感激,当即就很想同这位‘义薄云天’的好舅舅拥抱起来,再一同吃顿午饭或者晚饭,好好地亲近亲近方才能表达他的感谢。

“咳。”陆老板实在是了解顾葭得很,看着这该死的败家交际花有要拿着自己的钱去请野男人吃饭的意思,怎么能忍得了?!

顾葭看了一眼假装咳嗽的陆玉山,对后者小气吧啦的性子一清二楚,若是往常,顾三少爷定是要治一治这人的小气,让陆老板知道民国醋王可不好当,当了也没用,可今天不同,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没有必要让陆老板这个时候就积累怨气。

顾葭眸光流转着,一秒后对着小舅舅抱歉地道:“实在是对不起,按理说小舅舅你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我就是请你吃上十天半月都是应该的,可今天和陆兄有些其他的事情,不好作陪,下回咱们再聚怎么样?”

顾三少爷一番话,合情合理,丝毫没有用完就甩的没心没肺,诚恳得好像乔万仞当真帮了天大的忙。

乔万仞从喉咙里轻轻哼出一声笑来,不经意般问说:“噢,你们在约会?”

顾葭和陆老板对视了一眼,顾葭没说话,因为否认和承认都是没有必要的,乔万仞明明知道。

陆玉山则说:“正是。”

乔帅立即开明的将手摆了摆:“那我就不打搅了,我可不想当个讨人厌的家伙。只是小葭,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叫舅舅,你我年纪也相差不大,这么叫倒是把我叫老了。”

顾葭点点头,琉璃一般的眸子望着乔万仞戴上帽子威严帅气的样子,角度从下斜上去,于是将乔万仞展露的那十万分地冷峻与迷人倒影在薄薄的虹膜上,他欣赏着说:“那叫乔帅?”

“太疏远。”乔万仞否决。

“叫你小乔?”顾葭顽皮。

乔万仞抿唇轻笑:“我可没有双胞胎兄弟。”

“叫你乔兄?”

“辈分乱了。”

顾葭无奈,双手一摊,一双大眼睛满满地无辜:“那我可想不到更好的称呼了。”

乔万仞手掌放在顾葭的黑发上,一边离开,一边留下一句:“叫我阿仞。”

顾葭身为一个男人,又是一个很在忽形象的男人,其实不大喜欢被别人揉头发,要是按塌了发型,弄油了发顶,都很不好看——被弟弟无忌揉除外。

可乔万仞揉的很轻,手掌似乎穿插入发丝里,给与他厚重的被掌控感,但很快又离开,让顾葭来不及抗拒。

顾三少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乔万仞的举动没有更多的不满,念了一遍‘阿仞’,然后对一旁冷着脸看他的陆老板黏糊糊地撒娇道:“没有玉山这个名字好听。”

陆老板立即忍不住地伸手捏住顾葭的下巴,顾葭懒洋洋的干脆把脑袋都放在陆玉山的手心,小声地邀请:“亲爱的玉山,我们继续约会吧?”

陆玉山感觉顾葭乖巧得过分,这很反常,但手掌心上顾葭脑袋沉甸甸的重量迷惑着他的判断,让他完全无法去想不好的事,只想亲一亲顾葭的唇。

“不许亲我,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可惜的是顾三少爷直接无情拒绝,任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确表露断袖身份的举动,顾葭都拒绝。

陆老板没有法子,除了宠着,就是妥协,站起来对顾葭伸手说:“好好,咱们去个没人的地方怎么样?”

顾葭手放上去,眼睛里闪着一丝羞意,说:“你是在邀请我做坏事吗?”

陆玉山一边招手让路边等候客人的人力车夫将车子拉到他们面前,一边凑到顾葭耳边去咬耳朵:“你说呢?”

顾三少爷还很犹豫,觉得最后一次约会就这样在干、坏事儿中度过太不罗曼蒂克了,以后陆老板回想起和自己的点点滴滴,完全没有风花雪月与值得纪念的场景,那显得他们之间好像只有庸俗关系——虽然事实如此——但对投入感情了的陆老板来说也太残忍了吧?

可是顾葭虽然这样满脑子的不同意,却还是跟着陆玉山一同去开、房……咳,是开、房间休息!

顾三少爷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让陆玉山今天配合自己什么都不要动,由他来安排他们的流程。

当冬日的暖阳慢腾腾挪到正中央,与白雾一般的云层相亲相爱时,顾三少爷拉着被他要求当个乖孩子的陆老板一起坐在豪华饭店的顶楼阳台吃午餐。

午餐是什么,顾葭记不得,反正就觉得红酒蛮好喝,并且灵机一动,觉得陆老板有时候生气起来很是吓人,不如将人灌得半醉再好好云、雨一番宽慰宽慰人家受伤的心灵,最后再提分手的事情,如此一来或许比较轻松。

说办就办,最擅长制造氛围的顾三少爷立马又打电话给前台,让伶俐的小姑娘送来了十瓶昂贵洋酒。

陆老板对此交际花的小九九暂不做任何评价,但凡顾葭倒来的酒,他都一口干了,浑不管红酒应当细细品味才算得上是品尝,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干。

顾三少爷此时也没有心情去纠正陆老板这种不雅观的品酒方式,反而像个灌醉‘良家妇男’就要开始为所欲为的混账渣男,在心里搓着小手手,打算干完这惊天动地的最后一票!

“玉山,你是不是有点醉了?”顾三少爷也喝了不少,面若桃花得望着面前的陆玉山,双眼仿佛饱含爱意,殊不知那是与爱无关的情、欲。

陆老板应当是喝醉了,反应格外的迟钝,不爱说话,拉着顾葭的手酒放在唇边亲昵的吻起来。

顾葭觉得是时候了,在暖阳稍微挪向西边一点的时候,他便犹如兰若寺的鬼魂,用那双柔软微凉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牵引陆玉山进入屋内,再用那十分适合被人握在手心欣赏的足将门勾合上。

屋内光线很暗,四面的纱帘犹如银河垂下,只有床头的一站壁灯散发橙黄的暗芒。

顾葭让醉后言听计从的陆玉山坐在床尾,一面伸手推后者倒下,一面欺压过去,壁灯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长,仿佛一场幽静唯美的皮影,每一寸线条都落在对面贴了碎花壁纸的墙上,壁纸是浅色的水蓝,碎花是无数落入水中的樱花花瓣,于是顾葭与陆玉山便仿佛是落入了满是花瓣的池中,浮光掠影。

当冬日的太阳无法称作暖阳,在傍晚的霞光里失去原有的热度时,凌乱的大床上躺着陆玉山一人,白色的棉被盖在中间重、要、部、位,凌厉的眉眼被乱发遮挡,仅仅露出高挺的鼻梁与带伤的浅色薄唇。

距离大床两米之遥的是正在被人使用的浴室。

浴室门上安装着雕花玻璃,此刻玻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只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玉白身影。

不多时,浴室里的人出来了。

光着足踩在木色羊绒毯子上,脚趾呈现出被蒸熟一般的粉色,卷缩着将地毯弄皱,而后离开这被他驻足两秒的地方,留下两个秀气的深色足印。

顾葭一边走到衣架位置,一边换下浴袍,白色浴袍上沾满着芬芳,但却被顾葭随意的丢在地上,堆积在他还挂着水珠的足边。

他穿上之前被陆老板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先是一件件挂在衣架上,然后又拍了拍,勉为其难的穿上。一丝不苟的将那些才烙印在他皮肤上的美丽痕迹遮掩住,让世人无法察觉他矜贵高傲的皮囊下的疯狂与迷乱。

顾葭穿戴整齐后,身上还沾染着香皂的湿润香气,裹着这样的味道,他来到床边,侧坐在上面,伸手捏了捏好像睡着了的陆玉山的鼻子,声音充斥不可告人的秘密沙哑:“喂,玉山,醒醒,天要黑啦,我得回去了。”

顾三少爷身段软,随随便便那么侧靠在陆玉山身边,便是一副温柔的画。

他叫了许久,终于叫醒陆玉山,对陆玉山说:“我得走了。”

陆玉山长臂一揽,正要再与顾葭温存一番,顾葭闪躲不及,便将手指放在陆玉山的唇伤阻挡,睫毛长长垂下,如同悲天悯人的神仙,清白、洁净、不允许任何人的沾染:“不可以了,我正要同你商议此事呢。”

顾葭缓缓离开陆玉山的臂弯,湿润的黑发还再滴水,卷曲着给顾葭增添一抹奇异的美丽:“你还记得我当时答应和你在一起时,说过什么吗?”

醉了的陆玉山被顾葭的影子拢在其中,深邃的眼被顾葭的手从乱发中抚出,宁静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说过,试着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行就结束。”顾葭当时的确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条后路。

“现在,是时候结束了,陆老板。”顾三少爷温柔的说,“你人真的很好,是我不好,我想我不适合你,我们今天以后,还是恢复成朋友的关系吧,好不好?”

陆玉山皱了皱眉,仿佛从浓重的酒精与困顿中挣扎起来,深深的看着顾葭,在顾葭的影子里沉声问道:“我从不觉得你不合适我,你这样贬低自己,并不会让我更好过,我想知道真相,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不是的,你很好,是我的问题,我暂时不需要一个伴侣,而且……无忌知道你的‘存在’了,他很不高兴。”

“他知道便知道,与你我何干?”

“和我有关,你不会懂的。”顾葭感觉这样的和平分手再好不过了,他不欲再停留多说什么,于是站起来,和陆玉山的这段感情做隆重的告别,“陆老板,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玩,明天再见的时候,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毕竟你是我报社的大老板,我可不能没有你呀。你可以在这里睡到明天早上,我把钱夹留在你床头,明天起床不要忘记拿了。噢,对了,我还让前台的小妹明天一早给你送醒酒汤,你要记得喝,不然头疼就不好了。”

顾葭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自觉可以收工,便转身离开,他一面走一面感慨今天和陆老板玩得应该是最疯狂的一天了。

不客气地说,差不多足够他十天半个月都不想着被男人这样那样……

顾葭心情愉快的开门,手腕上还因为温度足够高,浮现出被无忌画在皮肤上的锁链。

随着门锁‘咔嚓’一声轻响,顾葭都能感受到有别于屋内热水汀温暖的冷空气向他涌来,可下一秒,半开的大门便被从他身后伸出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直接重重拍在门板上!

只听‘砰’地一声脆响,本应该躺着休息的陆玉山却逼近顾葭,站在顾葭身后,将其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

顾葭几乎瞬间因为惊吓和莫名的恐惧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他听见身后的陆玉山犹如恶鬼一般贴近他的耳朵,冷冷道:“你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你当我陆玉山是你的狗吗?!”

“你……”顾葭脖子上都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转过身去,惊讶的看着陆玉山,“你没醉吗?”

陆玉山垂眸看着顾葭,扯出一个极度阴森的笑:“醉了的人可没有办法搞你一下午。”

顾葭脸颊掠过红晕,但很快又被苍白取代,他手颤巍巍地放在陆玉山的肩上,企图将人推开去,生气的说:“你骗我?!”

陆玉山不动如山,以称述般的语气,一字一字笃定说道:“你玩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