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对上一双黑亮的眼, 夜子曦陡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不自在地撇开头, 嘴里轻声碎碎念,“本来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四肢简单头脑发达,那些好处是那么好享的吗?就算真的有宝藏,又有多少人盯着?拿在手里没命享有什么用, 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手边感到一阵温热,低头一看,萧君逸的手努力地滑了过来,想要蹭上他的, 五指却完全无法并拢, 只能细细摩挲着他那块的皮肤,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
“撒娇也没用,这么大人了,一点不会照顾自己,什么热闹都去闯,还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再不教训教训你, 怕是就要上天了!”他愤愤说道,嘴里完全不饶人, 手上却还是温柔地握住了那只寻求安慰的爪子,又不解气地捏了捏。
“哥哥怎么会来?”好歹是能说话了, 萧君逸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
天知道当他们被困在那个房间之后,他的心中是如何绝望,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这人了,心脏就疼地快要疯掉,那些诡异的烟。雾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少障碍,只是在拼命找寻出口的过程中耗费了太大体力,才中毒比其他人都要重。
因为他不想死,所以他一掌一掌朝着那扇门绝望地劈着。
因为他还没有告诉这个人他的心意,所以他甚至想过将在场的人全部杀掉,节省室内的空气。
因为他还没有得到那个期盼已久的答案,所以他甚至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持冷静,奢望着能有奇迹发生。
好在最终,他等来了属于他的奇迹,却也是由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亲手创造的。
他如何能不知道呢?
哥哥是多么清冷的一个人,万般俗事都不屑理会,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绝不愿被卷进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端里,却为了他一次次破戒。
都是……为了他……
他如何能不心动呢?
可还是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来啊?
如果能得到那梦寐以求的三个字,怕是登时就会幸福得晕过去。
“还能为了谁?!”夜子曦狠狠刮了他一眼,“这次好了之后给我回去关禁闭,本事还没学精就想出门闯荡了,让韩枫他们再好好教你,下次再出这种事,我可管不了你!”
威胁的话一句句往外蹦,配上那十足凶狠的表情,落在萧君逸眼中,却让他轻笑出声,“哥哥舍不得的。”
他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夜子曦,一眨不眨,远比儿时还要深邃的轮廓在眼窝部分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更为神秘,似乎蕴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愫。
“你舍不得我。”他一字一顿地下了总结,这回连称呼都省了。
不知怎么,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夜子曦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心底升腾起一股诡异的焦躁,四处焦灼地流窜,时不时伸出倒钩在他心上挠那么一下,又酸又麻。
“睡你的觉!”再熬不下去,终是起身匆匆而逃。
直到出了门,被那微凉的夜风一吹,脸颊的热度才勉强消退几分,想想自己刚才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就有种捂脸的冲动。
这小兔崽子!
以后不知道得迷死多少小姑娘……
“教主,确实是朝廷的军队,他们现在正在往外面搬箱子,而且目的非常明确,显然就是冲着这批宝藏来的。”韩枫迎面快步走来,神色肃穆。
他们到底是江湖人士,这江湖跟朝廷的关系素来微妙,说是相互敌视也不尽然,却也没多好就是了,多是互相看不上眼。
但是在这么微妙的时间点里,几乎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怎么看这事都是早有预谋的。
“这次的藏宝图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夜子曦看了看韩枫,似乎也满心疑窦。
“一月前江湖上突然传出藏宝图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源头确实不可查了,不过几日后,便又传出了藏宝图在尹家的消息,当时也是闹出了不少的风波,尹华无奈,只能翻箱倒柜去搜查,甚至掘地三尺,倒真被他找着了,不得已只能群邀天下豪杰,又拓印了几份分给各大势力,才勉强压下这一波。”韩枫眯了眯眼,有些幸灾乐祸。
守着这么大个宝藏自己都不知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挖出来,还得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多呕血!
“如果是你,你会不知道自己家里有什么宝贝么?”夜子曦心头疑窦更大,这一切都说得通,可就是……
解释得太通了,才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不好说,尹家这宅子算是祖宅了,若是先人在很早之前就埋进去了,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吧。”韩枫摊摊手,不以为意。
“你若是埋了个宝贝,不会告诉自己的子孙后代?好让他们在遇到困难时取用?”夜子曦继续道。
“那说不定啊,我千辛万苦存下来的宝贝,凭什么让那些小兔崽子享福!”韩枫嬉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夜子曦换了个问题,“那些军队又是怎么回事?大荒原这片本就少有管束,这次却能这么快派来军队,从发生坍塌到我们赶到将人救出,不过四日时间,若不是早有准备,就算知道有众多武林人士聚集闹事,只要没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也不会轻易派兵镇压,否则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会让双方都陷入被动,对于朝廷来说,他们不会愿意真的激怒这一批亡命之徒,而各大门派,也不会愿意对上那千军万马的铁骑,平白送死。”
他屏着一口气说完,神情肃然,哪怕没有真实经历过这些,却也不难猜出。
平衡,自古就是各大势力都想维持的东西,因为一旦打破,那必定是一次大规模的洗牌,伤亡不知凡几,更何况是这样庞大的势力分布呢?
他等了半响,也没人应答,有些疑惑地抬头,正对上韩枫一脸的欣慰,眼尾隐隐泛红,嘴角上扬,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咱们小子曦是真的长大了啊……”
他抬手胡乱在夜子曦头顶揉了一把,被夜子曦一脸黑线地拍开,这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般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别贫了,如果你是掌权者,你会这么做吗?那么兴师动众地拉来大军,但凡跑掉一个,这事都掩盖不了,届时各大门派暴动,朝廷轻易不会惹这么大麻烦。”
“跑不掉的。”韩枫接了一句,对上他疑惑地表情,轻叹了口气,“您忘了么?我们到的时候,这群人是什么状态。”
夜子曦双眼猛地睁大,嘴唇微微颤抖,呐呐不能言。
他有些冷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进去,让他的身子轻颤,突然有些后怕。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
如果他没有想到用血开门……
如果他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夜子曦闭了闭眼,有些不敢往下想了,浑身上下冰凉一片,似乎连血液都冻住了。
突然肩上一重,他有些茫然地回头,就看到韩枫正将一件厚重披风往他身上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取的,他竟半点没有察觉。
“您自从驱了蛊之后,身体一直虚弱,虽然有内力支撑不至于羸弱,但是底子却不好,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身子,否则怕是少不得大病一场。”
夜子曦抬手拢了拢,将自己的双手也全部缩了进去,确实感到舒适不少。
被这么一打断,话题无法继续,他便转身回了屋,一推开门,就对上那张直勾勾看向这边,隐隐带着委屈的脸。
“怎么醒了?”夜子曦关上门,脱下披风,又走到炭盆旁烤了会儿,将身上的寒意驱尽了,才款步走了过去。
“你不在。”萧君逸扁扁嘴,孩子般地撒着娇,一双眼黑亮黑亮的,微微带着水汽,看上去宛若被遗弃的小狗,可怜极了。
“我不在你就不睡了?那之前离家的时候,还敢一跑这么多年!”夜子曦没接下他这明显耍赖讨好的话,略微讽刺的讥语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了。
真是魔障了!
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不过是叛逆期到了……
可心底那隐隐的失落和被抛弃的委屈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也不是圣人啊……
夜子曦闭了闭眼,神情冷淡了不少,“早点休息吧,你的身体需要时间恢复。”
“哥哥我错了,你别走……”萧君逸有些慌了,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堵得厉害,像是要失去他一般惶恐不安,“别走……”
他的手指微蜷,拼命挪动着想要抓住他,急的满头冒汗,却全然无用,一时有些绝望,心头一堵,差点咳出一口血来。
“别激动,受伤了还不老实。”他的视线模模糊糊的,感官却格外清晰,能感受到有只略微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带着某种丝滑的质感,拭去了一头的冷汗,消减了几分燥热。
“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别离开我,我保证,以后除了你身边,哪都不去……”许是被烧糊涂了,有些许难以开口的情话,此刻却说得无比流利,一句接着一句,似是要把这段时日的思念委屈落寞,一次发泄个干净。
“真烧糊涂了?净说胡话!”夜子曦轻叹一口气,给他搅了帕子,盖在额头上,“我没有生气,只是气你没保护好自己,至于什么再不离开,以后莫要说了,我又不是什么专。制死板的家长,只要你开心就好,觅得一良人相伴,也是很好的。”
夜子曦给他收拾完,静静看着这张脸,泄露些许笑意,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我不要什么良人!”萧君逸涨红着脸,高声反驳了句,却因为喑哑的嗓音,听上去不过猫叫般微弱,全无气势。“哥哥不要走好不好?别留我一人在这……”
看到他这副样子,心底纵使有再多的怒气和委屈,也都瞬间消失了。
“我不走,你睡,我就在这。”夜子曦轻叹一声,这家伙果然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制他!
再说了,整座酒楼都被他们承包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他也决计不可能跟他人共处一室的。
“那哥哥也躺下来陪我吧。”萧君逸露了笑脸,趁热打铁道。
“你管你睡,我靠着就好。”夜子曦有些无语,小时候就算了,这么大了还一起睡,他不觉得别扭么?
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人躺在一张单人床上,那滋味可想而知,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跟病号抢床。
“哥哥?”萧君逸又唤了他两声,眼神软软的,满是孺慕之情,配上那张被烧得通红的脸,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知不知道?
就算卖萌也不可爱了啊!
夜子曦心里疯狂吐槽,却还是瘫着一张脸,宽了外衣在床外侧躺下,直挺挺地,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憋屈极了。
他双眼放空地盯着屋顶,似乎第一次发现这横梁上的雕文竟是如此精美,尽力想要忽视一旁过于炙热的,几乎能将他的皮肤灼伤的视线。
“快睡!”实在受不了了,夜子曦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的人更委屈了。
“我不想睡,已经昏迷了这么久,身体还不能动,感觉很难受,哥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们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了,我真的很想你……”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解释,说到后来又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撒娇,夜子曦却偏偏没法拒绝他。
“那你们是怎么进去那个塔里的?”夜子曦试图转移话题,果然成功地消散了这种过于旖旎的氛围。
“折了不少人。”萧君逸的眼神暗了暗,“那处的机关很是巧妙,而且杀伤力巨大,起先探路的一批基本死绝了,身上扎满了淬毒的羽箭,七窍流血,还有被活活斩成两半的。”
夜子曦都听呆了,没想到第一层竟是这般危险,不过这才符合藏宝地的特点。
“死了近三成人吧,我们才勉强到了下一层,看到了那扇大门,期间也想了无数办法都没能打开,直到……”
“直到?”说到这,萧君逸的语气轻了下去,夜子曦直觉不对,主动追问起来。
萧君逸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继续道,“直到有几个小门派挑事,本来就大伤元气,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这一下几乎是瞬间就点燃了,很快就发展成了厮杀,早已辨不清敌我,杀红了眼……”
杀红了眼?
夜子曦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所以他们这是歪打正着?
自相残杀至血流漂杵,人血汇聚到一起之后,阴差阳错地就把那青铜门开了,然后……
然后还能如何?
怕是一进去,被那宝藏迷了眼,又是好一番争抢,等到分赃完毕准备退出的时候,早就中毒不浅,浑身乏力了。
想走都走不了。
好毒……
夜子曦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塔的设计者,可以说是完美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无论是第一层的大规模虐杀也好,还是第二层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入口的绝望,在那种气氛下,就会升级演化为一种怨怼和不甘,对自己,对同行者,对将他骗来这里的始作俑者。
在这种极端情绪的驱使下,稍微有一点摩擦就会演变成星火燎原,再难收场。
而那些小门派那般不满,怕是最早就被用来当探路的石子,伤亡掺重吧……
除此之外,最最精妙的就是,从第二层的入口进去之后,下面几层竟然全是空的,没有任何机关暗道,越是这种时候人的神经就越是紧绷,已然在崩溃的边缘,然后进入藏宝室之后瞬间松懈下来,完全沉浸在找到宝藏的喜悦中,根本没有细细查看周围的环境。
好可怕……
“那你……”夜子曦有些紧张起来,伸手在他身上摩挲。
虽然他将人带走的时候,看上去是没受什么外伤,可这刀剑无眼,又是在那般狭小的空间里,很难全身而退。
“没……没事,我没受伤哥哥……”萧君逸被他摸得满脸通红,燥热不已,生怕自己起了反应被厌恶,连忙接到,“那哥哥呢?你又是怎么会知道我被困在那里?”
“爆炸声那么响,方圆百里怕是都听到了!”夜子曦收回手,有些愤愤地在他脸上捏了几把,手感没有小时候好了,“还敢提这事,什么热闹都去赶,被人埋了都不知道!”
“爆炸?”萧君逸睁大了眼,似乎有些惊讶,旋即眉头紧蹙,脸色越发难看,“原来如此。”
“看来在我们进入最后的藏宝室之后,第一层就自动坍塌了,这个塔的设计者,压根没打算让寻宝者出去!”他咬了咬呀,语气森然,“更何况一旦有人进入了藏宝室,那毒烟就会不知不觉地被我们吸入,届时四肢乏力头脑昏沉,便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只能等死了……”
等等……
夜子曦听着听着,却直觉不对,他脑中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一般,又说不清楚。
“那个尹家……去了多少人?”他这般突兀地问道。
萧君逸虽是疑惑,还仔细回想着“尹家去了十六人,有一个嫡系小公子并上一些门人侍从,人数不算多,却也不少,毕竟藏宝图是出自尹家,其他门派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夜子曦脑子里嗡隆隆的,不断回想着刚刚他跟韩枫的对话。
如果你家藏有宝贝,就算是先祖传下来的,会不告诉后人好生保管么?
若假设尹府当家人对此是知情的,这人性本贪,既然知道了这么块宝藏,定是抓心挠肝地想要将其据为己有,他们为什么一直隐瞒至今?
因为……怕死!
因为他们知道这塔的结构,甚至有可能,这八宝珍珑塔,根本就是他们祖先参与修建的!
许是在往后的悠长岁月里,已经遗失了能安然进入塔内的方法,所以哪怕那尹华再心痒,也只能忍着,然后……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消息放出去,招来大批不要命的武林人士为其卖命,再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奉上藏宝图共享,便完全不会有人怀疑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宝藏的消息。
可是也不对啊……
夜子曦抿了抿唇,若是如此,这么大的动静同样也引来了朝廷的注意,甚至派来了军队,任他再如何算无遗漏,掐准时间侯在哪里,最终也只会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不过这左右都是他的猜测,真假未知。
“原来如此……”夜子曦轻叹了口气,将他的猜测与后续见到朝廷大军的消息跟萧君逸简单提了下,却没想到这人的神情更严肃了,身上的杀气根本已是抑制不住,几乎要凝为实质。
“尹府,出了个皇妃,名尹月,颇受恩宠,连带着尹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只是众人都对此颇为不屑又排斥,所以尹府的情况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
夜子曦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如何想不通?
而且他熟知每个势力的现状,必是分析得更为深刻的。
这尹府,怕是早就跟朝廷沆瀣一气,成为了朝廷的走狗了!
这次的藏宝图事件,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怕是为了讨好皇族,尹华主动献上了藏宝图,他们虽然感兴趣,却也不想成为这个出头鸟,便索性放了消息出去,甚至为了演的更逼真一些,还安排了一个嫡系子弟出去混淆视听,而这一群,根本一早就是被抛弃的弃子!
等到众人探路,将所有的机关全部破坏又被困死在里面之后,早已准备好的军队就会出发,区区一个地陷,不出半天就能挖开,而那扇青铜门,对于他们而言更无异于螳臂当车,更何况内部的机关都被破坏地一干二净,密室内的武林人士也早就成为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真真是……好极了!
那折了这么多人进去,又有朝廷的军队光明正大地挖走所有宝藏,他们就不怕发生暴。乱么?
自是……不怕的。
自他继任武林盟主以来一直质疑不断,虽然他的武力足以压制众人,但是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骑在头上,其他人又如何甘心呢?
所以武林大会几乎已经快被废弃的三年一选举,也被提了出来,再过几月,就是下一次竞选,尹家不过折进去十六人,还都是外生门人,比起其他核心精英人员损失惨重的各大世家,可以说是有压倒性的优势。
一旦被他得到了盟主之位……
其后果不敢想象!
朝廷,江湖,各大门派世家,个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令人无奈又忌惮。
“哥哥,你明天就启程回去吧。”他转过头,看着夜子曦的侧脸,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隐隐不舍。
“嗯?”夜子曦诧异了一瞬,也沉了脸色,“别瞎说,你身体还没好,等你稍微能动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哥哥……”萧君逸苦笑了一声,“你不是最讨厌麻烦事了么?这件事,你不该参与进来的,就算你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不一定会感恩,说不得会针对你,更何况……”
更何况你还生的如此美,谁不想据为己有呢?
最后这句话,被他死死咽了下去,那口气刮得他嗓子生疼,一路凉到肺里。
明明发誓要守护他的,怎么到头来只是给他添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呢?
心头苦涩难捱,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
“更何况浮罗教本就传自外域,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他们……不会承你情的。”
夜子曦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些无奈地在他脸上又掐了一把,“睡觉!身体还没好透就想东想西,我是你哥哥,这些事还不用你操心!”
他单手覆在萧君逸的脸上,盖住了那双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些微痒意,突然有些羞耻,索性扯了被子,背对着他,再不搭话。
萧君逸的话倒是提醒他了,浮罗教这次闹出的动静确实不小,少不得要被盯上一段时间,还是带着小崽子尽快回去得好,否则惹来一身骚,得不偿失。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辆马车就着朦胧的晨曦从正门驶了出去,因为太过低调了,让人完全没办法与前天那高调到近乎张扬的一队人马联系在一起,所以竟是意外地通畅。
夜子曦看着靠在车壁上脑袋不停磕碰的某人,最终还是大发善心将人抱了过来,把他的头摆在自己的膝盖上,马车太小了,甚至没办法容纳一个人横躺,只能如此了。
于是等萧君逸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带回了浮罗教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许彻还在那酒楼里,他还什么都不曾布置,只要他不在,武林盟必定大乱,盯着他这个位子的外姓旁支不知凡几,真是……大意了……
“什么表情,不愿回来?那你走就是了,我还能强留你不成?”看他这副如遭雷劈的表情,夜子曦心头不悦,也是带了几分委屈的,胸口堵得厉害,转身便走。
“哥哥,我没有,你别生气!”萧君逸连忙把人拉住,他的恢复得快,已经勉强能动了,却还是有几分僵硬,夜子曦又正在气头上,走路带风,竟是直接将他拉摔在地上,吓了他一跳。
“没事吧?你可真是……”夜子曦连忙蹲下身,又好气又好笑,面对那张隐含委屈的俊美脸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哥,你别误会,我做梦都想回来的,可是我……”被夜子曦小心地抱了起来,萧君逸丝毫没觉得别扭,甚至颇为贪恋地将自己埋进他的颈窝,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我怎么会不想回来?
我怎么会不想见你?
哪怕是梦里也全都是你,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日日夜夜,煎熬痛苦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靠着这些回忆才能勉强坚持下去,你已经成为了我唯一的信仰。
也是我的归宿啊……
“我知道,你这么大了,我不会擅自替你做决定,只是你的身体,必须让黎吻看看我才放心。”夜子曦淡淡地解释了句,抱着人走了进去,好在他还能照顾一下萧君逸的面子,所以一路上不曾遇到什么不长眼的教众。
他抬脚直接将门踹开,迎着里面人惊诧的视线,没有半分不自在。
“哎呀呀,大叶子啊,你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就掳了个美人回来,明明昨天还说最喜欢人家了,果然是骗我的,人家好伤心的……”黎吻眨了眨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瞬间戏精附体,将那含羞带怯的小眼神和西子捧心的脆弱之态扮演得淋漓尽致,绝对能骗到一二不知情的观众。
“闭嘴!”夜子曦冷冷甩了一个眼刀过去,没心情跟他玩闹,“我不信韩枫没跟你说,还不快过来!”
“好嘛,过来就过来,这么凶,翻脸比翻书还快,哼!”黎吻吐了吐舌头,瞬间恢复正常,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嘟囔,“真是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疼也没人爱,我闭关那么久辛辛苦苦给你试毒制药,一句好话都没有,还凶我,哼,小心我下次在你饭里下黄叶丸,拉死你!”
越说他声音越响,小眼神时不时朝这飘来,明显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
夜子曦感觉自己有些头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轻声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你先看病,然后我让韩枫去给你买糖葫芦……”
“这可是你说的!”话还没说完,少年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不见半点阴霾。
明明今年也是二十有一了,脸张开了些许,巴掌大的小脸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以说是标准的美人了,但是这美人,却是朵带刺的玫瑰,而且还经常犯蠢。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谷内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趣,他在教内这几年,除了制药就是看一些搜集来的话本故事,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一度戏精附体,时不时来上这么一段,众人早已习以为常,除了韩枫,基本没有会再搭理他。
也许他们该庆幸,美食依旧能诱惑到他。
“唔,小叶子这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前给他开药的大夫医术不错,余毒基本清得差不多了,就是……”黎吻抓着他的手腕,嬉笑的神色却逐渐严肃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萧君逸,认真道,“练武最忌讳冒进,你这样很危险,还是一步步来的好,毕竟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雄浑的内力,已然是天赋出众了,千万不要毁了自己。”
冒进?
夜子曦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这小兔崽子,到底都在急个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你。”萧君逸沁出了满头的冷汗,视线丝毫不敢往旁边偏移,就怕对上夜子曦失望担忧的目光。
可直到黎吻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都没等来什么批评的话。
“你好好休息吧。”夜子曦这般说了句,便也走了出去,一瞬间的孤寂和黑暗压迫过来,让萧君逸感觉有些胸口发闷。
他这才看清,自己竟是在以前的房间里,哪怕主人已经走了五年,这里的装饰却分毫没变,干净的床铺和桌椅,显然是时常有人打扫的,随时等着迎接它的主人。
“哥哥……”黑暗里,他轻叹了声,缱绻温柔,又带了几分酸涩。
接下去的日子,萧君逸就在教里养伤,可是他却像是屁股下有火烧一般,坐立难安,黎吻端过来再苦的药,都能面无表情一口干了,只求身体快点康复,于是在彻底能自由活动的第一天就去找了夜子曦,只喊了两个字,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有事就去,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夜子曦头也没抬,却瞬间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哥哥,你等我,等我处理完那些糟心事,我就回来陪你,一步也不离开,你赶我也不走!”
他轻轻在夜子曦额上落下一吻,离开的瞬间,柔软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尖,惹得人心烦意乱。
“小兔崽子……”夜子曦低声喃喃,极力压下心头那股不舍。
孩子大了,总归是要飞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原本以为此事已了,可就在萧君逸离开的第二天,韩枫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样东西。
“各大门派联名帖?”夜子曦皱了皱眉,看着手里这个火红的拜帖,满心疑窦。
什么鬼?
“教主,此次行动,共救下一百三十二人,分属四十二个门派和三大世家,其中近半数门派联名发起了这么一个拜帖,邀请您去陵城赴宴,想当面致谢。”
而韩枫没说的是,但凡被发了这种邀请帖,那等于是非去不可了,否则一旦被认定为拒绝,就等于直接打了所有门派的脸,以后便休想再在武林上立足。
这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除非真的已经强到能无视所有规则,否则,纵使明知前面有刀山火海,也是非闯不可了!
所以说白了,这其实,不过是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