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非死即疯

这不是风辞第一次去燕榅休家, 但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采访,还是去见一个死了多年的人。

风辞考虑了下, 不能随便,万一人家觉得他过于随意, 不够尊重长辈,气得诈尸了怎么办。

他翻了下衣柜, 里面的衣服并不在少数, 他本人是典型的衣架子, 不管多low的款型穿在身上, 都能撑得起来,还特别有大牌的高级感,加之长得俊气, 颜值从未下线,一直都很受服装品牌代言的青睐, 所以根本不缺衣服。

最后挑了几件, 暗色系主打, 深灰色无领内搭,黑色九分西裤, 披了件纯黑色西装外套,胸前别了个银白色的无规则别针,整个人看着既严肃又不失时尚感。

坐在椅子上的燕榅休双腿交叠,正翻着一本时尚杂志,目光落在中间占了很大篇幅的图片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抬头,就见风辞在穿外套,背对着他,黑色西裤衬得那双腿修长又笔直,格外得吸睛。

看着很像是平时出席活动时的装扮。

燕榅休合上杂志,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姿态闲适,“你是打扮给我看?”

风辞回头瞥了他一眼。

他打扮给鬼看。

“见逝者要庄重,”风辞抓了把已经凌乱的头发,问,“长辈?”

燕榅休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见我?”

燕榅休沉吟了下,“我想他应该是想见你的。”

“他走的时候,你还未出生。”

风辞坐在床边,不加以掩饰的疑惑眼神落在燕榅休身上,“所以我是以何种身份去?”

“晚辈。”

燕榅休唇边带着笑,眸光几许温柔,“你要是想以我爱人的名义去,也可以。”

风辞移开视线,“你们家对这个就这么没要求?”

先不提别的,他好歹是个男的吧,而燕榅休,虽然是掌权者,无人能管,但貌似也没什么兄弟姐妹。

燕榅休凝眸看着他,“没要求,你们家有要求?”

风辞抬头看天花板,面露回忆,半晌,“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句话。”

“你父亲说的?”

“嗯,”风辞点头,偏头看他,差点问了句,你跟你爸不亲?

但转念一想,就这种家庭,能养出燕榅休这样的人,亲情淡薄,也很能说得通。

他没问出口,燕榅休却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解释了句,“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他死之前,我才回国,所以关系并不亲密。”

关系亲密……?燕榅休能跟别人关系亲密?

呵呵,除非世界要毁灭……

燕榅休挑了下眉,“胆肥了是吧。”

风辞大大地叹了口气,摊手,“你看,我跟你在一起,连话都不用说。”

他只要看着燕榅休,人就能自动解读他心里所想,简直就是个读心机。

他要这张嘴有何用?!

没有秘密的人之间,怎么能谈恋爱?

燕榅休沉思了下,“你说得对。”

风辞无力摆手,“我没说话。”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手机震了起来,风辞过去一看,是个来电。

“你好,是风钰同学的哥哥吗?我是风钰同学的班主任陈维,有时间聊一下吗?”

……

车停在了高中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旁。

风辞看了下店名,确定是要来的地方,再看时间,还没到约好的时间,也就没下车,问身旁的人,“你把那些狗仔都打发了?”

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狗仔跟踪他了,尤其他这几日几乎长在热搜上,居然还没几个人跟他。

燕榅休正在解安全带,动作不紧不慢,“所以以后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风辞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瞧他,眼神里带着玩世不恭的肆意,唇角扯了下,“我想去蹦极,你玩不玩?”

这像是在邀约。

十分难得。

燕榅休目光移了过来,落在风辞那没有任何描摹修饰仍好看得紧的眼眸处,他的瞳孔很深,再加上眉形过于锋锐,总带有几分危险的错觉,但此刻,眸底漾着一片很漂亮的光,日光折射而来,凭添了几分少年的干净。

燕榅休微微晃了下神,在眼前人反应之前问了句,“只约了我一人?”

风辞十分不浪漫地回答,“你要是想加一二三四五个人也行,说不定更热闹。”

燕榅休容色平静,“给你接一部爱情剧吧。”

看看,多明显的嫌弃。

风辞一秒变可怜,嗓音都刻意带着委屈巴巴,“你嫌弃我?”

燕榅休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声,“岂敢。”

风辞扫了眼外面的街道,戴上口罩,边打开车门,“走吧,去喝杯咖啡。”

十分钟后。

陈维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那的男生,日光给他侧脸线条描了个边,很是英挺,正垂着眸,往咖啡里加糖块,神色很平淡。

听到开门声,风辞看了过来,是个陌生男子,戴着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你好,我是陈维,是风钰同学的班主任。”

陈维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两个人握了下手。

风辞还在疑惑,林清月刚到学校没几天,怎么就有老师打电话来。

这位陈维老师来意也很明显,“我看了风钰同学以前的成绩,都非常优秀,但前两天的一次测试,风钰同学成绩下滑得特别明显。”

风辞摸了下鼻子,心想,这不很正常吗,大学毕业后的人,谁还记得高中的知识。

但他没打断这位陈老师,一直听他苦口婆心地劝导了半个小时,什么要注重孩子的成绩,家长一定要做到位,家庭环境是重要,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学生最好不要经常请假吧啦吧啦……期间他除了点头,实在没什么要说的。

直到最后,陈老师自觉功德圆满,家长工作已做到位,看风辞表情也算是诚恳,才提出了离开。

人走后,风辞坐了回去,端起已经温凉的咖啡喝了口,一个人推门进来了。

“接个电话这么久?”

燕榅休把一小碟黑森林放在他面前,坐在了他对面,“我还是喜欢清净。”

风辞若有所思,“这班主任还挺帅的。”

“是吗。”

风辞点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燕榅休不动声色,“所以这半个多小时,你都在看人?”

风辞没察觉不对劲,随口应付,“哪能一直看着人。”

燕榅休眉头压了一瞬,有些不悦,“哪里帅?”

风辞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那点不对劲归根究底出自哪里,端咖啡杯的时候,才发觉自己面前不知何时摆了块黑森林蛋糕,再一看,坐在对面的人眸色沉沉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

燕榅休没说话,起身就走了。

留下一只懵逼的风辞。

过了一会,他坐上车的时候,驾驶座上已经有人了。

风辞关上车门,“现在去哪?”

“安全带。”

风辞瞧着燕榅休的冷硬侧脸,实话实说,“其实你比他帅多了。”

燕榅休系上安全带,睨了他一眼,“迟了。”

意思是,现在才来补救,晚了。

风辞一本正经,“你不能不允许别人走神,是人都得有这个权利。”

燕榅休启动了油门,“所以你走神了五分钟?加上之前,至少八分钟。”

卧槽?还计时?

风辞简直服了,“不对,我之所以没出来,是在吃蛋糕。”

“以你的速度,三分钟足够。”

“太甜了。”

“低糖。”

“……”

风辞看了眼前方的路况,又偏头瞧他,语气很惊疑,“所以你在吃醋?”

燕榅休唇线抿直了一瞬,忽而弯起笑了下,声线很是平稳,不起任何波澜,“你在意吗。”

他在开车,目光注视着前方,而风辞,在看着他。

风辞没说话,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车内安静了下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燕家主宅的门口,风辞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花园,长势很好,修剪得相当漂亮,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淡的花香。

他开门下车,一眼就撞见站在大门口两侧,排得整整齐齐的女佣,每个人都微微垂着头,神色毕恭毕敬。

关键还都挺养眼。

他回头,燕榅休半倚着车身,正在那抽烟,听见他下车的动静,回头瞧他,“醒了?”

“怎么不喊我?”

“你睡得挺沉,走吧,再困就进屋睡。”

燕家主宅很有中式风格,占地面积不小,装修多以雕刻彩绘,造型典雅华贵,空间局部布置多层次,装饰线条简洁、内敛、优雅,很有东方大气留白意蕴。

但就是这么个地方,风辞在踏入的那一刻起,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说不出的感觉。

他抬头看了眼,停下了脚步。

燕榅休回头看他,“怎么?”

“有点奇怪。”

“晚上就回去,”燕榅休过来握住他的手,“别怕。”

风辞嘴角抽了下,“我不是怕,就是感觉怪怪的。”

燕榅休突然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吧,”风辞把他的手拿开,“发型都乱了。”

燕榅休眼里有一丝笑意,“我觉得还好。”

接着,他就没松开过风辞,就连上楼的时候,都是牵着他的手。

风辞很是无奈,“我不是小孩——卧槽?”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阶梯,相当疑惑,上个楼也能绊倒???

这他妈闹鬼啊。

燕榅休正扶着他,神色有点冷,“没事吧?”

“没事,”风辞问,“要见我的那个人呢?”

燕榅休靠近他,吻了吻风辞的唇角,“该走了。”

“行吧。”

风辞心里倒没多少感觉。

燕榅休反倒笑了,“你不觉得我在装神弄鬼?”

“举头三尺有神明,”风辞很正经地回答,“我还是挺信这句话的。”

燕榅休看着他,缓声道,“我以前得了一根蜡烛。”

蜡烛?

风辞心头一跳,不会吧。

接着他看到燕榅休从一个柜子里取出那根白蜡,风辞有种想捂脸的冲动。

……

你知道大白天的,外面日头正晒,一个男人在房间里点一根白蜡,有多神经病吗?

风辞当时就这么想,他觉得燕榅休不仅神经,还浪费,所以,他就做了一个举动。

把蜡烛吹灭了。

对,那根蜡烛。

特别,尤其,非常,给力的。

被他吹灭了。

他吹灭了。

吹灭了。

灭了。

了。

风辞当时心里就一个卧槽,卧槽,他不是鬼吗???

之前接触的所有人或物,没一个搭理他的,所有玩意都当他完全不存在,而这蜡烛兄,居然认得他???

风辞还有点小激动,抬头一看,燕榅休不知何时正盯着他……

卧……槽……原来燕榅休真不是人族……

“你在?”

这语气……

风辞试探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好吧,还是看不到。

他想,回不回?蜡烛已经很诡异地灭了,万一吱一声,人家真给听到了,改明就找个得道高僧就地给他收了?

算了。

燕榅休一直看着“他”,目光专注。

就像是真的知道有这么个人。

而风辞,也没到处乱飘,就站在他面前,无聊地看着他。

他没开口,什么也没说。

房间许久都没动静。

一切都像是臆想。

一个精神病者的幻想。

燕榅休一点一点地垂下眼睫,直到,他眼里的光彻彻底底地暗了下去。

他脸上一贯的冷静再也无法保持,破碎,瓦解,残缺到找不到归处,有那么一瞬间,风辞以为他会哭,但是他没有,心里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残缺,淌着血,疼到根本无法呼吸。

却咬着牙,一声不发。

他在这房间里待了两天一夜,不吃不喝,始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风辞当时觉得。

这个人非死即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