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怎么样?”
燕榅休偏头看向风辞, 人正看着他, 眼眸里落有漂亮的光, 他的语气放得很缓, 像是在惊讶, 又像是在确认,“你这是在约我?”
风辞轻轻地眨了下眼睛,声音也很轻,“对啊, 所以你同意吗?”
燕榅休一直在看着他, 没说话, 但不知为何,风辞竟从他冷静不变的脸上感受到一丁点,懵?
不可能吧。
风辞把手肘搭在桌子上,正欲再看, 燕榅休站了起来, 低头问他, “去哪?”
“都可以。”
风辞只是一时兴起, 虽然李姐经常耳提面命, 让他不要到处乱跑, 虽然平日里他都把所有时间都填满,不去管这些, 但有时候,确实是有点烦,网上的言论暂且不提, 毕竟他一般不关注,但现实中,不管是去哪做什么,也都要提前考虑清楚后果。
因为他现在,并不仅仅只代表一个人。
都可以的后果就是,两个人在街道上转了一会,专挑人少的地方,结果越转越远。
一个小时后,风辞站在路边,抬头看着天边的弯月,回头对燕榅休说,“这地我们来过。”
燕榅休,“……”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对着天上的月认路。
附近没有其他人,燕榅休看了眼周遭的环境,“确实来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记得风辞的方向感极好,闭着眼都能从一个地方走出去,不可能会出现迷路的状况。
风辞背对着光,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神情不甚清晰,说了一句,“这地我以前来过,不过不太记得了。”
燕榅休一怔。
风辞蹲了下来,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某一处,声音很低,“只记得有人死了。”
……
“爸!”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路口那边远远地传了过来,斜倚在车身上的男人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侧头看了过来。
男人身量很高,肩宽腿长,长腿随意地支在地面上,袖口卷起,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
他的脸生得极好,有着让人一眼便怦然心动的特质,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眶透着几分凌厉。
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
气场强大。
但他笑起来时,却是疏懒而温柔的。
少年骑着自行车,车速不减,直到快到男人跟前时,一脚踩在地面上,用鞋底作脚刹,缓冲了一下,正好停在了男人面前。
他额头上都是汗,穿着毛衣牛仔裤,宽大的黑白外套系在腰间,一双英气十足的漆黑眼眸瞪着男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正巧从前面的汽车下来一个穿着马丁靴的男人,刚走过来就听到这句话,一下子乐了,“珣哥,儿子查岗啊?”
风珣唇角带笑,嗓音低沉,“对啊,儿子查岗。”
这话一出,少年反倒是不自在了,耳根红了一大片,别过眼,嘀咕一句,“是阿钰一直闹着要找你。”
风珣掏出纸巾,准备给他擦汗,少年一脸别扭,拿过纸巾自己随意擦了两把,就听见男人低声问他,“怎么跟过来的?”
少年挑眉,眉宇间有几分得意,“当然是在你身上安了定位,”他说着,还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笑得虎牙尖尖,“你跑到国外我都能找到你。”
“呦,”旁边那个男人不甘寂寞,插了进来,“珣哥,你儿子不错啊,还能瞒得住你,这天资不耐,要不赶明跟我学两手怎么样,就当学门手艺。”
风珣踢了他一脚,“走远点,别把我儿子带坏了。”
男人也不恼,仍旧嬉皮笑脸,问少年,“小少爷,要不要找个师父,能抗能打还能摔,上天入海随你便。”
少年一听,“那我要是想钻地呢?”
男人嗤笑,“那还不容易,弄个炸——”他说到这时,感受到旁边人看过来淡淡的目光,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这得问你爸。”
少年鄙视,“切。”
“嘿,你小子,尊重下长辈的面子行不行?!”
这时,又过来了一个人,神色有些焦急,“那边传来消息,路线突然更改了,可能是已经察觉了,而且负责燕家的人已经、”这人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要不这次算了吧。”
风珣神色不变,依旧是很沉稳平和,抬手揉了下少年的短发,“你先回去,告诉阿钰,明天我就回去了。”
少年皱了下眉,“这事棘手吗?”
风珣笑了声,“你爸我有做不到的事吗?”
少年一听,也是,“那好吧。”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你赵叔叔送你,走吧。”
少年把自行车掉了个头,刚踏上,突然想起,回头喊了声,“爸。”
“怎么?”
“明天我要是看不到你,我咬死你。”
明天是他十四岁生日。
男人笑了,“这小子真野了。”
后来的那个人就姓赵,把他从别人那借的自行车还了回去之后,就准备开车送人回去。
少年一脸无趣,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不妨碍他拉关系,套近乎,“赵叔,我看你们也挺忙的,要不你把我放路边吧,我自己回去也行。”
赵叔笑了下,拉开车门示意他赶紧进去,“从s市到这儿,再怎么也得几个小时的车程,你跑得倒挺快,我要不给你送回家,明儿你都出国了。”
少年坐上车,跟他扯了句,“哪能呢,我还得回家看阿钰。”
赵叔坐上驾驶座,感慨了句,“你小子哪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弄得你爸还得亲自学。”
少年撇嘴,“他做给我和阿钰吃,什么叫亲自,这叫应该的。”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妈呢?”
“你妈,”赵叔启动车,“听说手艺很好,这你爸说的。”
少年倒了下去,“在他眼里,我妈什么都好,就没有不好的。”
他把外套解开,扔在一边叠成枕头,歪了上去,正半睡半醒的时候,整个车身突然间一个漂移,方向盘急速打转,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接着车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少年毫无防备,差点撞到了脑袋,刚准备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前面的赵叔喊了声,“趴着别起来!”
耳边传来一道声响,他往上瞄了眼,就见后窗的玻璃已被洞穿了一个小孔,玻璃呈蜘蛛网状慢慢裂开……
他神色收敛了下来,翻了个身,抬手看了看表,他们的车正朝着上面的绿点方向急速过去,显然是准备回去。
好在他们的车性能非常好,速度很快,与后面的车拉开了一定距离,一直到快到的时候,赵叔急声叮嘱,“我一停车你就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回家,除了你爸,任何人都不要接触。”
他话音未落,脚一踩油门,车猛地停在了商业街旁边,这个点路上人不少,少年一把抓住外套,从车上跳了下去。
没几步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他跑了一会,发现后面没有人在追他,显然目标不是他,又或者说,对方很有可能不知道他在。
他想了想,打了个110,“喂,警察叔叔吗,有人要杀人,就在xx区xx街,你们快、”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掐了。
报的地点不是他刚刚去的地方,相隔了一条街。
少年去买了件女生长外套,弄了个假发,脸直接戴了个口罩遮住,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警察的车来得很快,而是很多,几乎来了大半的警局人力,但不知怎么,有大半被横穿马路的车堵在了外面,他经过的时候,发现有警察在驱散里面的人群,表情都很严肃。
趁着一片混乱,他钻了进去。
朝着那个方向七拐八拐,外面的枪声未断,里面的反倒是安静的异常。
他从一家二楼阳台翻了下去,落脚就看到他爸的侧脸,在一众长得就算不磕惨也就那样的黑衣人里,就像个大明星,十分惹眼。
双方都拿着枪,不知道在说什么,外面响彻天际的警铃声就跟个背景音乐似的。
少年心里嘀咕了句,妈蛋,原来他家真有枪,连摸都不给他摸,天天让他在家带孩子。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往后缩了缩,免得被人看到。
就在这时,站在他爸对面为首的那人突然笑了,大声来了句,你也有今天,那语气不知道多畅快,就像是追杀多年,终于要除掉了心头大患似的。
啥玩意?
少年想凑近听,就在这时,有螺旋桨轰鸣声从天上传了过来,目的地很明确,还来了好几架,且直升机过来后,估计是没法落地,一直在低空盘旋。
少年觉得警方这次得懵,真的,见过胆肥的,没见过这么胆肥的,太嚣张了,而且都这个时候了,里面的人还在闹,搞得他们外面的警察都跟专门负责后勤的人似的。
声音太靠近了,吵得他耳朵生疼。
少年揉了下耳朵,正欲再看时,从背后突如其来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捂住了他的双眼,一道嗓音在耳畔低低响起,“别看了。”
他下意识手肘往后一顶,那人置之不理,一个冰凉的针头毫不犹豫地就刺入了他的后颈,带着不明药性的冰凉液体被缓缓地推了进去。
药性顺着血管很快发散。
少年浑身渐渐失了气力,倒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巨大的轰鸣声掺杂着此起彼伏的警铃响彻整个世界,那人穿着一件白衣,站在日光下,整个人看起来白到发亮。
他看上去很年轻。
而他身旁的男人,衣衫上带着血。
一贯带着温柔笑意的唇渐渐失了颜色。
……
少年昏睡了几天几夜,一直在医院里躺着。
再醒过来的时候,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而他刚刚八岁的妹妹趴在床边,一直抱着他的手,不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