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书房内,陈穗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书, 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樘华倒心无旁骛, 拿着他今天带过来的书, 专心致志地读着。
陈穗看着他的侧脸, 仍不敢相信,这个一个俊秀的少年居然是外来客,来自遥远的时空。
想了想,陈穗又觉得似乎不太难接受, 如樘华真如他身份证信息, 是个来自山村的小青年,他的手未免太光洁细嫩了些,脸颊似乎也不应该是这样雪白的神色,还有那双眼睛——
樘华眼睛是陈穗见过最清澈的眼睛,没有之一,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装入了一整个平静的湖面, 当他盯着你时,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眸子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一个在乡下长起来的少年很难有这么一双不谙世事,不经风霜的眼睛。
“时间到了。”樘华突然出声, 陈穗一惊,“嗯?”
樘华对陈穗笑了笑, 颠颠地从书房旁边的小柜里拿出他的木屐,换下拖鞋穿上。
陈穗看向墙边的时钟, 十一点五十九分。
秒钟还在滴滴答答飞快地向前跳动着, 马上就要到半夜十二点。
忽然, 樘华推开雪白的墙上一扇门,对陈穗摆摆手,“陈兄,我先回去了,再见。”
“哎?你回去哪里?”
陈穗仿佛忽然误入鬼故事现场般,脑袋猛地一转,十二点整,樘华已经消失在门后。
陈穗不信邪地揉揉眼睛,他过去敲了敲樘华刚刚打开门的位置,那扇门已经不见了,恢复成雪白的墙面,触手冰凉坚硬。
“真是……”陈穗喃喃出声,“见了鬼了。”
阮时解见时间到了,从下面走上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陈穗有些精神恍惚,“他真是人?”
陈穗指了指墙壁,那个他指的就是樘华。
阮时解道:“先前你们没少跟他接触,应该察觉到他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
“太不可思议了。”陈穗恍惚道。
阮时解语气温和,“是有些不可思议,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帮忙遮掩。”
“嗯,我知道了。”陈穗揉揉太阳穴,“这消息太不可思议,我得先回去消化消化,后天见。”
阮时解送他下去,“后天见。”
贺席岭见陈穗补完课下来,脸色有些不太好,忙过来扶他一把,“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有点。”陈穗朝他笑了笑,“今天得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贺席岭先是一愣,而后一喜,眼睛蹦出亮光,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哎!”
阮时解送他们出去,看着他们的车慢慢驶出视野,仍旧站在原处。
樘华心里知道今天有些吓到陈穗了,心里觉得抱歉,想着等明天回去,得记得发个信息跟他说对不起与谢谢。
这么想着,樘华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高兴。
陈穗与贺席岭是他在那个时空交到的第二与第三个朋友,寇生微勉强也算半个,随着他去那边越来越久,他的朋友会越来越多,也许有一天,他能彻底融入他家先生的生活圈。
樘华抱着被子滚了滚,若是日后有办法,亦可邀请先生他们过来。
现在还不成,现代人身上可能携带许多病毒,一旦过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能会对这边造成致命的打击。
樘华想起学到的历史,黑死病与新大陆那段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他对邀请先生他们过来之事不得不再谨慎一些。
樘华第二日醒来,用过早饭后带着何梓何桦去瓷窑那头,他们今天开窑烧朗红瓷。
三位制瓷师傅正紧张地给晾好的瓷坯上釉彩,学徒们照旧忙碌,不过比去年要熟练得多。
看来谷准管理得不错。
见到樘华,瓷窑这边的人忙行礼。
樘华不好多打扰他们,看了一会便带着两小厮回去了。
他们沿湖回去的时候见到好几位女娘结伴而来摘桑叶,她们摘得多,桑叶用小箩筐挑起来,上面还放着些水灵灵的桑葚。
樘华见里头还有妙龄少女,带着何梓何桦避嫌绕路而行。
田里生机勃勃,湖里荷叶长出来了,又圆又绿,瞧着十分可喜。
樘华又想到上回在商场里看到的鸡,吩咐何梓道:“让厨房下午杀只鸡,傍晚的时候做只荷香鸡,我晚上吃。”
何梓何桦都习惯了他晚上边温书边用餐,一听吩咐,忙应下来。
何梓问:“公子,可还要准备卷饼等别的吃食?”
樘华想了想,道:“备着罢,让他们炒些酸菜臊子,再准备些春日的鲜嫩菜蔬,晚些弄,莫能太早了。”
何梓笑了笑,“小人晚上去厨房看着他们弄。”
何梓何桦比余义忠心,又比宁维机灵,樘华挺满意这两兄弟,打算过段时日找个拳脚好的武学师傅来,教他们兄弟几手,再在田仆中选十来二十个身手好的机灵少年,将护卫训练出来。
他们回到庄子里,见王府来的侍卫已经在外面等着。
樘华今年与府里联系增多,见到侍卫也不意外,问:“父王送了信来?”
侍卫忙单膝跪下,回禀道:“世子回来了,管家与景侍卫长差小人来禀。”
樘华眼睛一亮,“当真?大兄他情况如何?”
侍卫道:“世子昨日回来,身子骨康健,未见伤疾。”
樘华心放下一半,他略一沉吟,道:“你今日现在庄子里住一晚,明日上午我与你一道回去。”
“多谢公子。”
何梓带着人去休息,樘华手点点椅子,吩咐何桦道:“你让余义与宁维准备好十来个装瓷器的匣子,新稻草谷糠等也准备好,等会刷好马,我明日坐马车回去。”
瓷器脆弱,樘华不敢骑马颠簸,坐马车虽慢一些,却胜在安全。
樘华想了想又道:“你带人下午去县城买五十斤长宁坊上好的酒来,明日我一道带去给大兄,庆贺他凯旋归来。”
何梓应下,笑眯眯回去办事去了。
樘华提了大半年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兄长一回来,他靠山就在了。
他温了会书,却不想,中午时分,又有王府的侍卫快马加鞭过来,樘华忙唤人进来,紧张问:“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侍卫摇头,闷声道:“世子特遣小人与公子说一声,说他归来了,一切安好,请公子放心。还请公子若是有空,便回皇都一趟,世子有事找您。世子还托小人带封信与您。”
樘华接过有些皱巴巴的心,松一口气,好笑道:“你们怎么不一道来?”
侍卫道:“先前人乃景侍卫所遣,小人乃世子所遣,世子怕景侍卫所遣之人说不大清楚情况。”
樘华有些哭笑不得,眼里满是感慨,半晌,他摩挲着信件道:“有劳,今日在别庄内歇息一晚,明日我与你们一道回皇都。”
“谨遵公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