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曲未能说服樘华, 心中大憾, 抬头端详他, 良久叹了口气。
樘华抬头, “嗯?”
游千曲伸出条胳膊搭在他肩上,道:“看来只得为兄往上爬,日后罩着你。”
樘华笑着端起酒杯,“那小弟可就等着了。”
两人相视,一阵笑, 笑得手中酒都快抖出来。
游千曲感慨, “还是与你一道轻松。”
樘华举杯,含笑道:“敬我们自小的交情。”
笑闹过后,樘华将带着的匣子捧到桌面上,“此乃此次制出的瓷,器型各方面都比上次好些, 你先看看成色,这次还得劳烦你家宝林斋代卖。”
游千曲将小花瓶取出来放到手心里细看, 半晌后道:“你明日让人送来,我让他们放到显眼处。上回的郎窑瓷打出了些名气, 此次应当很快便能卖完。”
樘华点头, 又道:“平原他们那头染布出了点岔子,我打算过两日去瞧瞧。”
游千曲手指轻叩桌面,“这事他来信与我说过, 若未能染成布, 这门生意便算了, 我们卖瓷也顶好,不必为此焦心。”
樘华一笑:“我心里有数,兴许我去了便能染出来。”
游千曲一叹,“我这段日子还得当值,便不陪你去了。”
“我带小厮过去,不必陪。”
两人交割好相关事宜,游千曲伸了个懒腰,叹道:“还是你舒服,不必当值,想去哪便去哪。”
樘华摇头,“你那差事,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嘿嘿,这倒也是。”游千曲道:“你去津口府,打算何时归来?本月下旬端阳公主做寿,到时带你去瞧瞧。”
“应当不用十日,我也说不准,须得到时再看能否赶上。”
游千曲道:“能赶上最好,都是你们顾家人,多见几面便有交情了。”
樘华知他在为自个铺路,抬腕喝了杯,道:“我知,我尽快赶回来,应当能赶上。”
后日便是清明节,樘华既已回了皇都,就得在家祭祀过祖宗后再走。
祭服早已准备好,樘华这一年多来,几乎每个月都能长一点。
薄雾带着丫鬟过来伺候他穿衣裳,他身上有层薄而柔韧的肌肉,只见玄色衣裳披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勒出精瘦细腰,整个人修长挺拔,犹如冉冉生长的翠竹。
薄雾看着他背影,眸光闪动,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话。
樘华出去与兄长汇合。
顾樘昱上下打量他,赞了一句,“可称得上姿仪甚美。”
顾樘晗在一旁听了颇不服气,硬插进话来,伸过个大脑袋,指着自己鼻子问:“大兄,我呢?”
顾樘昱拍拍他肩膀,笑道:“你满身少年意气,亦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顾樘晗未听见兄长夸美姿仪,有些不大高兴,看樘华一眼,没再说话。
顾樘昱未管两位弟弟这头,见他们收拾整齐了,道:“走罢。”
他们与皇家同源,每年祭祀,得去宫中先大祭,而后方能回家小祭。
樘华近来常露面,出去时点头之交多了不少,入宫之时颇能与人搭上几句话。
顾樘昱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顾樘晗见都是些小人物,不以为然,很快凑到三皇子那堆人中说话去了。
祭祀完,樘华差人禀报王妃,又与兄长说了一声,打算带何梓何桦两人快马赶往津口府。
顾樘昱看他,“就你三人?”
樘华点头,“路途不远,简装快马,兴许一日便能到,不必带太多人。”
顾樘昱:“既然如此,我与你一道去。”
“嗯?”樘华眼睛睁得溜圆,“为何?大兄你要与我一道出皇都?”
“在皇都闷了许久,正好与你一道出去走走。”顾樘昱问:“可是不愿意我与你一道同行?”
“自然愿意,大兄你出皇都,可要与陛下禀报一声?”
“我着人进宫禀报一句,若陛下问起,自然知晓。”
樘华:“既然如此,大兄,我们明日一早去津口府成么?”
顾樘昱:“依你。”
先生那头已从实验室拿到了结果,确实是河泥不合格,过薯莨时,晒布亦晒得不好,樘华打算过去津口府,先拿点泥送去实验室分析。
樘华带着何梓何桦,他大兄则带了整一队侍卫,一行人骑着王府骏马,快马加鞭往津口府赶。
中午歇息,他们找了个县城,去酒楼投宿。
顾樘昱伸出手,在樘华翻身下马时在后面护了护。
樘华道:“我无碍。”
顾樘昱:“今日骑马骑得快了些,怕你不惯。你若是不舒服,我们下午便骑慢些。”
樘华摇头,“正好路已走完一半多一点,下午再维持这速度,晚上我们便能在津口府投宿。”
顾樘昱见他坚持,顺手搭着他肩膀,笑了笑,“走罢。”
樘华刚下马时还不觉,这一迈步,大.腿内侧又痛又麻,滋味着实酸爽,他脚下一软,差点没一踉跄。
顾樘昱结实有力的手正搭在他肩上,在他迈步不稳时,及时扶了他一把。
樘华好险没摔倒,察觉到兄长的力量时,感激对他一笑。
顾樘昱眼里也带了点笑意,低声问:“如何,下午还能骑马么?”
樘华咬牙,“能。”
顾樘昱又是一笑,拍拍他肩膀。
两人进了酒楼,侍卫长等很快便叫了饭食来。
何梓何桦与侍卫们坐,樘华则与兄长坐。
此处虽只是小县,吃食却不错,汤鲜菜美,樘华一口气用完三碗饭,就差没小小地打个饱嗝。
顾樘昱用饭比他还快些,又快又优雅,两人几乎同时放下饭碗。
顾樘昱道:“我们上去歇歇。”
他们开了几间上房,几间中房,樘华左边挨着侍卫长,右边挨着长兄,一进门,便直接滚到床上去了。
片刻过后,他外裳都未脱完,已沉沉睡过去。
顾樘昱本想拿药给他抹,在门外听见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摇头笑笑,又转回去了。
樘华下午被叫起来时简单擦过药,而后强撑着上马,继续快马往津口府赶。
他知晓江平原建的染坊的位置,到了津口府后,问过人便直接往那头赶。
“公子,世子!”江平原匆匆赶来,行了个礼。
顾樘昱颔首,樘华问:“平原,现今布染得如何?可有染成的布?”
江平原摇头,眉宇间带着丝忧虑,沉声道:“染布师傅们手艺还未到家,不敢叫他们大规模上手染,目前试染的十来匹布,最好的也就一面红棕,一面深棕。”
樘华道:“恐怕是河泥出了问题,我去瞧瞧。”
顾樘昱捉住他手臂,吩咐:“明日再去,你赶了一日路,若再劳累,明日怕要生病。”
樘华见兄长神色,只得说道:“那我们明日再去,今日先找家酒楼还是驿馆住下?”
“住驿馆便是。”顾樘昱带他草草看过染坊这头,又调转马头,起码往驿馆去。
侍卫早已通知驿馆那头,他们去到时,驿馆已收拾出来,腾了个大院子给樘华他们住。
樘华见兄长就住在隔壁,心里有些慌,以他兄长之敏锐,若晚上过去先生那头,多半又被发现。
顾樘昱见他吃着饭还一副神不思属模样,问:“还在忧心染坊之事?”
“有些。”樘华揉揉眼睛,“我有些困倦,大兄,用完饭我们回去歇息还是?”
“大晚上能去哪,先回去歇着罢。”
樘华抬头,犹豫了一下,问:“大兄,我想住最边上那间屋子,可以么?”
“嗯?为何住那间?”
樘华道:“那边有株桃树,树上繁花正茂,想住那头。”
顾樘昱见他难得提要求,神色柔和了些,“你想住便住,待会景仓给你换间屋子。”
樘华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大兄。”
“累得脸都白了,快些用饭,待会洗漱完早些歇息。”
樘华点头。
侍卫长动作极快,樘华用完饭,他已换好了屋子。
见樘华过来,侍卫长问:“公子可要现下洗漱?“
樘华点头,很快有侍卫抬水过来。
樘华道过谢后,进屋洗漱。
这水要第二日方抬出去,樘华洗漱完爬上.床,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不敢睡,怕睡过去一觉睡到天明。
好不容易熬到门出现,樘华爬起来,穿上靴子,小心推开门,压低声音喊了句,“先生。”
阮时解见他一个脑袋探进来,招招手,“怎么了,进来再说。”
樘华急切地摆摆手,小声道:“我大兄就在隔壁的隔壁,先生,今日我不过来了,劳您与陈兄说一声。”
阮时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哧溜一下缩了回去,门又关上了,墙壁光滑如初。
阮时解眸子霎时变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