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私留

本朝以瘦为美, 贵人们大多非丰腴身形。

皇后也不胖, 就是平时总穿宽宽大大的衣裳,显不出身形来。

樘华交代黄尺寒做衣裳时,特地让他做了衣裳将腰收细一些。

相比起太后这套,皇后的衣裳更接近樘华看到的旗袍。

雅黄偏红的衣裳上, 飘逸的秋云纹连绵不绝, 衬得皇后皮肤白且细。

她脸上淡淡上了些脂粉, 原本因岁月流逝而有些暗沉的皮肤重新白皙起来, 被这套衣裳衬得极为细腻。

最引人瞩目的乃是她脖子上那挂翡翠项链, 这样足的水头, 这样幽绿的项链,与时人常戴的项链颜色差异极大,给人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在场众多女娘,还没有谁妆奁里有这样大的一挂翡翠项链!

看到皇后脖子上这挂项链时,不少贵妇都心动了,很不得立即回去时买上几挂这样的项链来戴。

皇后脸上不若平时严肃, 反而带了点笑意,这点笑意越发显得她光彩夺目。

项链好看, 衣裳也好看,皇后原本六分的姿色立即被衬出了八分, 一众贵妇心里暗暗称奇。

博宁大长公主心中暗道:真是难得啊, 平时也不见你这笑模样。若平时便有这风采, 也不会一个皇子也生不下来。

她心里说归说, 面上却笑道:“皇嫂你这衣裳当真好看, 将你人衬出来了。”

皇后脸上露出一些羞涩,手似乎不知往哪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你年纪还轻,说什么大年纪的怪话?”太后仔细端详皇后的衣裳,称赞道:“这衣裳确实好看,你以后便这样穿,衬人。”

皇后笑,柔声道:“臣妾皮子黄,还是母后您穿这样的衣裳好看。”

博宁大长公主爽朗道:“我瞧都好看,樘华这眼光好,选的衣裳首饰都合适。”

太后笑着点头,“这哀家可得赏了。”

太后眼睛余光扫到在角落里捧着匣子的太监,才想起还有个匣子,不由好奇,“这匣子装的又是什么?快捧上来给哀家瞧瞧。”

前两套衣裳首饰给太后带来很强的期待感,她招招手,太监忙小步跑上来,托着匣子到太后跟前。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打开匣子,一眼望见里面的人影,还吓了一跳,多年的定力没绷住,细微抖了一下。

樘华已经在回话了,“回皇祖母,此乃琉璃镜。”

见太监动作,樘华忙道:“镜子有些亮,会反光,我来罢。”

众人见这模样,不由都伸长了脖子。

大太监用眼睛余光看太后一眼,见她没反对的意思,忙点头哈腰让出了位置。

樘华小心捧起镜子,这块镜子是他们目前烧制出来的最大块玻璃制成,长宽皆三寸有余,碍于技术,这面镜子比起他在现代看到的镜子来说有些小,在当代,这却是顶尖的镜子,大多数铜镜也就这水平。

镜子方形,上下宽,左右长,长度大概有三分之五宽。镜框用檀木制作,上头镶嵌螺钿与白玉红宝石等拼成花纹,镜柄也嵌了宝石。

樘华拿的时候特地往下压了压,免得贵人被天光晃了眼睛,他拿出来,从下往上举着给太后看。

太后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拍着心口道:“哎哟,怎么会有这么清的镜子?”

“此乃家下工匠所制的琉璃镜,耗费半年多制出来的镜子中,唯有这块最大,用来梳妆相照最合适不过。”

太后伸出手,略有些急切道:“来来来,哀家瞧瞧。”

樘华忙将镜子递过去,太后长长的护甲翘起来,只用三根手指把着镜子,樘华手在一旁护着,“皇祖母,镜子有些重,您当心别坠了手。”

太后把着镜子照了照,活了这样久,第一回这般清晰地照出了自己的容颜,一时稀奇不已,“这镜子可真清楚。”

说着她传给其他人观看。

皇后拿到镜子后也唬了一跳,铜镜可远远没这效果,这般明亮的镜子,也不知如何做出来。

博宁大长公主拿到后更是惊讶,“这镜子亮堂得快把人眼睛晃花了!这也是你家下人的生意?”

镜子还在往下传,看过镜子的女娘都竖起耳朵来,就为听一听这新镜子的消息,等一会好跟首饰一道买一柄。“

樘华没想到瞌睡正巧碰上人送枕头,忙道:”镜子不卖,只随香云纱附赠。”

碍于这里是慈宁宫,樘华不敢多言,只略微提一句。

在场的夫人们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只这一句便听明白了,眸光略微闪动。

太后笑道:“你这下人真是巧思,我看这灵气随了你。”

樘华:“谢皇祖母夸赞。”

太后越看越爱,忍不住问:“樘华你十八了罢?”

樘华答:“回皇祖母,小臣虚岁十八,实岁十七。”

“十七也不小了,可有看上哪家闺秀?”

樘华一听这是要做媒的架势,忙道:“回皇祖母,我父王兄长都还在边疆,天下未平,何以为家,我暂且还无成婚的打算。”

他这么一说太后想了起来,顾樘昱常进宫,太后也算看着他长大,闻言有些忧愁了,“你兄长也未成婚?”

樘华点头,“还未顾上。”

太后感慨万分,拍拍他胳膊,“你们的忠心哀家都看见了。老王妃西去也有两三年了,守孝早已守完,你们该抓紧还是得抓紧,你好像还有两个姐姐?”

“回皇祖母,正是,姐姐们都与我同年出生。”

博宁大长公主快人快语,亲切问:“可定亲了,不知哪家有幸娶得佳妇?”

旁边临江侯夫人笑道:“府上有幸,小将军长姐与我次子订下了。”

另一边的隆息将军夫人也笑,“小将军二姐则花落我家了。”

太后兴致勃勃,侧过头问:“那倒是两庄美事,可过了礼?”

临江侯夫人恭敬道:“还未,正差媒人,若是能从娘娘这儿请两张旨意,这事便美了。”

太后今儿心情实在好,闻言也不反驳,笑道:“撞上了也是缘分,合该成人之美,这媒便由我来做罢。”

三家人大喜,一齐磕头拜谢太后。

樘华献上来这镜子让太后稀奇了许久,等樘华告退时,太后还特地厚赏他一匣子宝石,一斛珍珠与布料三十匹。

皇后也有赏赐,比照太后的规格,降一档赏了宝石、珍珠、布料,又加了一柄玉如意。

樘华虽是宗亲,但要得到赏赐也不容易,能有此待遇,真是意外之喜。

樘华出宫时已日中,何桦见到人,忙小跑上来迎接。

樘华见了他们,立即吩咐同样跟上来的雷行,“派人速去布料行,通知林掌柜,恐怕很快便有生意上门,让他速速做好迎接。”

雷行肃容应声,从后面一挥手,立马出来个精干儿郎,小跑着去布料行报信。

附近几条街都不允许无官无爵之人跑马,报信之人得走着去。

樘华看了眼身后快要出来的贵妇人们,对何桦道:“我们回府。”

何桦问:“公子,我们不必去布料行看看么?”

“不去,万一布料不够卖,待会驳了谁面子都不好。”樘华上了马车,道:“赶车赶快一些。”

“是。”

樘华回府后,令人找顾恩德过来说话。

顾恩德听传话人急急忙忙,以为出了什么事,吓了一大跳,忙赶了过来。

樘华对他说道:“府上有喜,方才皇祖母说要为两位姐姐赐婚,旨意估摸着下午便回来,你备着些,通知母亲与两位姐姐那头,免得到时慌乱。”

顾恩德一喜,太后赐婚可是天大脸面,他胡子乐得一翘一翘,“老奴知晓了。”

“还有一事,劳你帮我送点东西到博宁大长公主府上。”樘华吩咐何桦,“将家中放着的镜子拿一匣来。”

樘华就镜子一物已孝敬过王妃,两位姐姐与顾樘晗那头也各送了一面去。

顾恩德对这样东西还算熟悉,闻言立即道:“老奴立刻派人去送。”

樘华点头,“就这两事了。”

今日六月十五,方才入宫时,他带了三面镜子去,太后那里一面,帝后那里各一面,不过太后那里那面乃是亲手奉上,帝后那头则要走流程,由内务府层层献上,估计下午方能献到。

后日便是万寿节,明日帝后携手去别庄避暑,樘华近日圣宠正浓,也在伴驾名单之内。

樘华吩咐人摆饭,心里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走。

布料行那里的事情果然不出樘华所料,贵妇们从宫里一出来,便直奔他的布料行而去,就怕人多了镜子送完了,赶不上头趟。

何桦得到消息后绘声绘色地跟樘华学:“公子,您是不知道,我们的布料都快卖疯了,轮到最后一块镜子时,尉平将军府的李夫人与康平伯夫人就差没吵起来,一个说她先看到,一个说她先结账,两位夫人亲自交涉,下人们都靠边站,那场面可谓火爆极啦!”

樘华眉头微皱,“这可是有些失礼了,林掌柜如何处理?”

何桦见樘华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忙将脸上喜意收了几分,“林掌柜亲自出来道歉,说镜子不足,还等调来货,再送至两位府上,而后总算将两位夫人送走了。”

樘华点头,“这还成,总算未得罪人。”

何桦道:“整个皇都,能将布料卖得那么好的,也就我们一家了。”

樘华摇头,无声笑了笑。

他们布料是好卖,卖的乃是新奇,是技术,也是影响力。能有这效果,多亏太后与皇后当场穿了香云纱制成的衣裳,陛下多香云纱也多有赞赏。

这些都是都是构成香云纱高价的关键,缺一不可。

要继续做这门生意,把牌子与名气做起来,他得花更多心思,好好经营才行。

樘华想了想,问:“明日要跟着去别庄,衣裳物品等收拾好了未?”

“回公子,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定好了。”

顾王府作为唯一的同姓王府,王妃与顾樘晗都在伴驾名单内,两位庶姐应当也要跟着一起去,不早些说,明日还真不一定能寻到合心意的马车。

樘华听何桦办事妥帖,欣慰点头,“这便成。”

晚上,樘华拿着个盒子兴冲冲跑到阮时解那里。

阮时解见他险些收不住脚撞上书桌,笑问:“发生什么事了,这样高兴?”

樘华在阮时解这里完全不压抑自身的喜悦,他眉眼弯弯,略有些得意道:“今天我给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进献衣裳,她们穿了出来,下午我们的香云纱便卖疯了!”

“恭喜。”阮时解站起来,笑问:“货备足了?”

“也没太足。”樘华靠着桌子看着他,笑,“太足了不值钱,都压着卖,只往外卖一部分,此次我们打算卖三百六十匹,每种花纹各卖一百二十匹,卖完便不忘外卖了。”

“你手头上总共多少匹?”

“也就八百来匹,香云纱不好染制,瑕疵品要染成其他料子,不能充做香云纱卖,免得带累名声。布料染出来,印花又是一环,这里又得废一些布,一批素绸从买来到成品,能留下三分之一便不错了。”

樘华先前什么都不懂,现在说起生意来也能头头是道。

阮时解沉吟,“卖一半,留一半也差不多了。香云纱是夏布,现在已经七月多,十月便会变冷,你顶多还能卖两回,要怎么分配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樘华嘿嘿笑,“我就再卖一回。这月与下月只陆陆续续卖这回三种布,等秋老虎时,我再看看设计下一种花纹。”

“那祝你势如破竹,财源滚滚。”

“承你吉言。”樘华将手上的匣子递过来,高高兴兴道:“先生,送您的礼物,您看看,喜不喜欢?”

阮时解一早注意到他手上的匣子,见他献宝,眼含笑意笑着接过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胸针与两枚袖扣,全都是用水头上好的翡翠所制。

胸针制成蜻蜓模样,黄金为底,翡翠装饰,匠人精心打制的蜻蜓灵动异常,仿佛随时翩然飞走。

袖扣则显得有些朴素,白银为托,两枚翡翠圆溜溜,器型朴拙,然而出色的水头却让谁也无法忽视。

这是阮时解见过成色最好的翡翠袖扣,一般人绝舍不得拿这样成色的翡翠来做袖扣。

阮时解盯着匣子,“怎么忽然想到要给我送这个?”

见阮时解盯着袖扣看,樘华嘿嘿傻笑,“这些翡翠原本寻来是要给皇后做项链,我看水头实在好,舍不得全送给她,便给你私留了一些。先生,你喜欢么?”

阮时解喉头动了动,半晌,有些沙哑地开口,“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