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不算亮, 再加上几人站在凉亭下, 稀薄的月色又全被凉亭挡住,沈墨都看不清戚云舒脸上的神情, 只知道他今日有些怪。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沈墨问道。
他已经见识过几次戚云舒突然发病时的情况,颇为吓人,他也多少有些担心。
这地方黑灯瞎火的就没什么人来往,如果戚云舒真在这里倒下,恐怕就算他叫破喉咙都没人会注意到。
“不用。”戚云舒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
沈墨的靠近与关心,让他身体越发颤抖的厉害。
沈墨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无法忘记沈墨的好, 只会越陷越深更加无法自拔。
“当真无事?”沈墨不信, 因为戚云舒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快要哭出来。
戚云舒不会哭,所以肯定是身体不舒服。
“当真。”戚云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几分,他努力露出几分笑容,笑着道“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他们一起在这附近的集市里逛了一圈。”沈墨指了指远处废屋之间亮起的那一条火龙一般的街市。
夜色下, 那边隐隐有说话声音传来。
戚云舒隐约间记起管家是跟他说过这边有集会,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有些恍惚,所以并未记住。
“那我就不打扰了。”戚云舒收回视线, 他已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留在沈墨身旁。
话音落下,戚云舒不等沈墨再开口,转身就准备往回走,但他走得太急,脚下绊了一下。
那瞬间黑暗中有什么白色东西从他怀中掉了出来, 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一个小白瓷瓶,看样子应该是装着什么药的药瓶,落地后它上面的塞子松开,滚到了一旁。
沈墨见状要去帮忙捡,戚云舒已经弯腰捡起东西快步离开。
戚云舒走得急,留下的三人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戚云舒离开,还弯着腰的沈墨正准备站起来,动作便突然顿了顿。
就在他手边不远处,一颗应该是从戚云舒刚刚掉在地上的那瓶子中滚出来的药丸,正可怜兮兮的躺在那里。
那药丸在夜色的掩盖下漆黑,只隐约有个轮廓在,若不是因为正好就在沈墨面前,他恐怕都不会发现。
沈墨动作顿了顿,他弯腰把那药丸捡了起来,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只嗅到一股药味。
看不出名堂,沈墨想了想后却并未丢掉,而是收了起来。
戚云舒走得急,一旁并未注意到沈墨动作的贾老还有熊雷两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疑惑。
“他这是怎么了?”熊雷不解。
因为熊家和戚家常有生意上的来往的原因,熊雷和戚云舒两人也算得上是老旧识了,平日里见面不说多热情但也会交谈上几句。
像戚云舒如今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下就直接离开的,熊雷还是第一次遇见。
“是不是戚家最近出什么事了?”贾老也觉得有些奇怪,戚云舒好像是在躲着他们。
他们进凉亭的时候没有认出戚云舒是因为太黑看不清,但戚云舒却应该认出了他们才是,毕竟他们一直在说话。
“没听说戚家出事了呀?”熊雷重新回了凉亭,“戚家能出什么事?前段时间那鉴定会可是让戚家如今风头正盛,我听说木场那边单子多得都忙不过来了。”
贾老看了一会儿后,也回了凉亭坐下,戚家家的事情他没什么兴趣。
贾老原本是木匠出身,年轻的时候一直是靠手艺吃饭,但他如今的身体已经不如年轻时,所以现在他也是主要以倒腾木料为生,和戚云舒还算是半个同行。
凉亭的阴影下,沈墨若有所思地看着戚云舒离开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复也回了凉亭。
月色朦胧,夜风微凉,在凉亭中坐着,远远的听着一旁集市中讨价还价的声音,倒颇为惬意。
那集市在一片废墟之间,夜里点起灯后,远远望去就像一条蜿蜒盘旋在黑暗之中的火龙。
集市中,一处临时收拾出来的院子里。
这院子早就已经破败,如今虽被临时收拾了一番,又在院中放上了桌椅,但依旧掩饰不了那份落魄与霉味。
院内,不大的桌子旁,三个人围坐一团。
桌上点着蜡烛,夜风拂过,摇曳的烛光晃得人眼花。
不多时,门外有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吆喝道“师傅,那东西卖出去了!”
“哦?”三人中一人放下茶杯。
那是一个老者,年纪与洪老相当,他应该也是木匠,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是手脚有力两眼也颇为有神。
不只是他,这屋里的其他三人也都是如此。
那年轻人来到桌前,连忙叽叽呱呱的说了起来,“我刚刚已经去问了,就和师傅你说的一样,东西是被沈墨买走的!”
“哈哈哈……”老者闻言,瞬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开心,旁边两人中却有一人扁扁嘴,微有些不满。
“怎么样?就和我说的一样,不是个假把式吧?”老者笑够,回头得意地看相扁嘴那人。
“哼,这可不好说,说不定就是巧合呢?”扁嘴的人不愿承认。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老者糗他,“不过咱们之前可是都说好了的,那料子被发现买走我可是不负责的。”
集市开始,得知沈墨会来,三人就打了一个赌。
三人设了一个局,故意把那菩萨放了出去,就看沈墨能不能发现。
东西是扁嘴的那人出的,若是被沈墨买走,他就承认沈墨并不是假把式。但如果沈墨并未发现,那老者就得按赌约给那扁嘴的老者同样大小两倍的黄花梨木。
如今东西被沈墨买走,扁嘴的人输了,也丢了菩萨。
“怎么样,交流会他够资格吧!别的不说,我看人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老者赢了赌局开心,嘴上话就多起来。
闻言,扁嘴的人又扁了扁嘴,不言语。
那老者高兴,脸上都是笑容。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第三人见状,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看了一眼远处,笑道“看来这次的交流会要热闹了。”
集市只在夜里举办,天色微亮时,街道上的行人便慢慢散去。
沈墨三人又逛了一圈后,这才各自回去。
这一次集会之行沈墨收获还算丰硕,除了最开始的那首饰盒和黄花梨外,后面沈墨也淘到了一些小东西。
一个和那首饰盒有些类似的双层食盒,一个小板凳,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木桶。
这几样东西沈墨之所以买下,倒不是因为木料特殊,而纯粹是因为觉得有意思。
那双层食盒和首饰盒看着非常相似,特别是那一首雕刻手法,几乎都是一气呵成,看着倒有些像是同一人的手笔。
至于那小板凳,沈墨买下则是因为它本身的木纹很特殊,它并不是什么稀有的料子做成,应该是正好用到了纹理奇怪的木头。
那小木桶也是如此,只有拳头大小,不知道用来装什么,沈墨买下就是图个稀奇。
沈墨回去时抱着一堆东西,贾老和熊雷两个人就轻松多了,几乎都是空手而归。
这种集会他们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早已经过了沈墨这新鲜劲,如今若不是看到什么能让他们动容的物什,两人一般都不会去花这冤枉钱。
第二日第三日,沈墨也去逛了逛,不过都并未久留,能逛的东西他之前都已经逛完,后面两天集市上也没见什么新东西。
沈墨再见到贾老时,已经是第四天早上,他们约定了取那机关盒的时间。
大清早,沈墨踩着点去上工时,远远的就看见余岩站在门口与贾老说话。
余岩态度恭敬,似乎是想请贾老去附近坐下等,贾老却并未答应,他一脸的期待焦急之色,根本静不下心来。
见到沈墨来,贾老连忙向着这边走来,“你怎么这么慢?”
贾老急,沈墨不急。他不紧不慢的带着贾老进门,向着工坊中自己专用的那小房间走去。
工坊此刻已经到了上工时间,这里面的木匠大多都已经忙了起来。
贾老众人都认识,不认识的也知道他的名字。此刻见沈墨带着贾老进了里间,众人都不由好奇议论起来,沈墨怎么会认识贾老?而且看样子两人好像还颇熟。
贾老跟着沈墨进了里间,一进门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望起来,试图寻找到沈墨给自己做的机关盒。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得又巴巴地望着沈墨。
只见沈墨走到屋里一个角落,他先是把放在旁边的一些木板拿开,然后才从里面拿出一个并未上漆的机关盒来。
沈墨把东西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旁就伸出一只手把那盒子抢了过去。
贾老依旧是那急性子,东西一到手,立刻就在旁边找了凳子坐下,然后开始摆弄起来。
贾老之前看着沈墨从头到尾做过一遍,回去之后这段时间他也自己琢磨过,更是试做过。
虽然并未成功,但贾老本以为自己多少是已经有些摸着门道了,直到他把那盒子拿在手中。
贾老试着解开密码,但他折腾来折腾去,那盒子却始终毫无反应。
贾老自己也是木匠,他对这盒子的好奇不止是看个稀奇,他更加好奇这盒子本身的构造。所以解不开,他非但没有垂头丧气,反而越发斗志昂扬。
贾老自己搬了凳子去旁边坐着玩,沈墨也没有理他,自己去忙自己的了。
大作坊这边几个大师傅负责的工坊都是分开的,大家平时各做各的互不影响干涉,有活的时候做活,没活的时候就各自处理一些料子备用。
戚家有自己的木场,也有自己的作坊,原料不缺,但木场里的木材从被砍下到能用中间却还有好些步骤。
原木是不能直接用于制作家具的,湿的新的原木如果直接被用来制作家具,很容易变会变形变质。
原木从被砍下到能用,中间还需要阴干这个步骤。
所谓阴干,指的便是把新砍下来的原木去水分,使其定型,以方便使用。
阴干的方式有好多种,最常见的就是自然风干或者放到阴干房里人为控温风干两种。
自然风干大多都是砍下直接扔在林子里,根据木材的情况不同,放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便会自然应该。
自然风干的方式大多比较慢,戚家生意有一半都是以买卖木料为主,自然不可能等那么久,所以戚家的木头都是人为烘干。
人为的风干房是可以控制温度的,这样可以加快原木风干的速度。
原木阴干,一部分直接卖掉,一部分运到作坊。
卖掉的不提,运到作坊这些给作坊用的原木,就还需要他们自己去皮加工成板料又或者其它形状放着备用。
工坊外屋,工匠们都在忙着加工木料,以填补前段时间做雷家食盒用掉的。
屋内,沈墨拿出之前从集市上买的那菩萨,取了底座,在一旁研究起来。
黄花梨价比金贵,但坏掉的黄花梨却不值钱。
这黄花梨被用作那菩萨的底座时日已久,面上一层都已被腐蚀,料子中间还有个孔洞。
这料子真要算起来能用的部分远比看到的要少,沈墨大概琢磨了片刻后心中便已有数,这料子大概也只能做做小装饰又或者手串了。
黄花梨后,沈墨又拿了一旁的首饰盒研究起来。
那首饰盒上面有一层漆,因为时间已久漆都已经起皮,沈墨拿了凿子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把那些漆皮全部去掉,让盒子的本来面目露出来。
去掉那些漆皮,盒子上方雕刻的手法就越佳利索起来。
沈墨研究了片刻,也从旁边取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废料,尝试着按那上面的手法去雕刻。
沈墨对雕刻不陌生,这雕刻手法虽然有些独特但沈墨也不是做不到,他尝试着学着雕刻了片刻,心下便已了然。
心中有了数,沈墨放下那废料,他正准备再找点事做,那料子就已经被人抢走。
贾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旁,他拿了沈墨学着雕刻的那废料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再抬眸看向沈墨的眼神中已带了几分惊讶。
那盒子上的雕刻手法贾老都没话说,自然可见其是当真有料的。
之前贾老见沈墨买下这盒子,原本只当沈墨好奇,没想到沈墨竟学了起来,而且学得是模是样不比原本的差。
“你也会雕刻?”贾老放下那废料,看着沈墨的眼神越发惊讶。
他所谓的‘会’并不只是能做雕刻,因为沈墨明显不是只是‘会’雕刻,如果只是会的程度,是不可能只看上两眼就能学到如此程度的。
“会一点。”沈墨轻笑。
贾老看了看沈墨又看了看桌上的废料,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墨所谓的‘会一点’,大概与普通人眼中的常识偏离颇大。
“盒子你解开了?”沈墨忙完自己的,总算有了心思去管贾老。
“没有。”贾老摸了摸一直放在身旁不舍得离手的机关盒,“我先回去了。”
沈墨看了一眼那盒子,盒子依旧没有丝毫解开的意思,他问道“要不要我告诉你方法?”
这盒子的解密本就不容易,若要是连正确解法都不知道,那就有得折腾了。
“不用,我自己回去想办法。”贾老闻言连忙把那盒子抱在怀中,一副生怕沈墨抢了过去的模样。
抱着盒子,贾老与沈墨告辞。他这一次出来的也够久了,要尽快回去。
临走之前,贾老把自己店铺的地址告诉了沈墨,让沈墨有事可以去找他,也让沈墨若有什么稀奇东西不要忘了他。
沈墨全都应下,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贾老这分明就是怕他有好玩的却忘了他。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贾老倒当真是应了这句话。
沈墨送走贾老,又回了里屋,继续去研究与首饰盒有些相像的那双层食盒。
两样物什上的雕饰手法连贯而具有灵气,让沈墨都对它们的制作者有了几分好奇。
这个世界的木匠似乎对雕刻情有独钟,也有不少人往这方面钻研,杨仁雄他们不提,这首饰盒和双层食盒的制作者想来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沈墨正琢磨,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来的人是余岩。
余岩进门,见沈墨正在琢磨雕刻,他笑了笑,“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雕刻东西。”
至今为止,沈墨拿出手的东西都是以其独特的构造夺人眼球,还从未见他把心思花在装饰上。
“只是没用上。”沈墨道。
为了装饰而装饰,这本身就颠末倒置。
余岩笑笑,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在他看来能被戚云舒重视,能年纪轻轻就成为戚家大师傅,沈墨肯定有着自己的一些奇怪之处。
“你有事?”沈墨反问。
“是有事。”余岩从袖中掏出带在身上的单子递给沈墨,“这是熊家追加的单子。”
沈墨接过看了看,熊雷在上一次那单子的基础上,又追加了将近五倍的量。
熊家在各处都有饮食生意,食盒对他们来说就是必备品,需求量自然大。
上一次熊雷给他们的单子数量就已经不小,再加上这笔单子,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大的一笔单子了。
“你设计出来的这食盒外面的反响非常好,就咱们这青城我都已经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说是熊家食盒十分独特,令人印象深刻,好些人甚至都特意点外带,就为了看上一眼。”
“因为这,我也已经收到不少顾客的询问,看样子应该是对你都有兴趣。有一个单子已经在洽谈,如果顺利,这几天应该也能定下。”
沈墨雷家这一役可以说是一炮打响,如今青城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戚家大作坊里来了个年轻大师傅,而且还是个手艺了得的大师傅。
有了这层关系,沈墨在戚家大作坊乃至在青城的地位都算稳住,接下去只要他不出差漏,慢慢的肯定也能成就一番名堂。
余岩负责的就是单子生意,对这些自然关注。
沈墨名声打出去,能让作坊单子增加,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沈墨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看着单子,见余岩话音落,他道“这个量的单子,这边储备的料子就有些不足了,还麻烦你再尽快送些过来。”
余岩见沈墨对出名这事反应平平,他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在安排了。这次的单子熊家要的急,所以我会让其它闲着的工坊也调些人过来帮忙应急。”
沈墨无异,如今的人手确实有些不足,若按照这个人数来算,要把这单子做完最少都得一个多月。
至于余岩说的那出名的事情,他并未放在心上,他要的远不止这种程度,自然不可能为这点程度就沾沾自喜。
沈墨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他来到外面,召集了所有的人,把这单子的事情跟大家说了。
“把有的料子先用起来,不够的明后天便会送来,这一次时间有规定,速度可能要赶一些。”沈墨吩咐。
众人闻言,纷纷散开忙碌起来。作坊有单子他们有事做有抽成拿,从结果来说是对大家都好的事。
沈墨这边吩咐完,收了单子,一回头却见余岩还未走,似乎是在等他。
余岩也是个大忙人,他负责的不止是沈墨这工坊,还有大作坊里其它六个工坊,以及一系列的进货出货单子洽谈的事。
所以除了最开始他来的那几天,余岩时常来看他有什么需要外,平时他都一直在忙自己的。
“还有事?”沈墨走了过去。
“其实是雷当家的有件事想跟你说,但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所以让我过来先看看你的意思。”余岩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似乎是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熊雷?”沈墨挑眉,能让熊雷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你先跟我来。”余岩带头往门外走去,沈墨见状,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门,向着余岩办公的书房走去。余岩是这作坊的负责人,在这边自然也有专门的办公之所。
那是一个不大的小院,里面来往着一些看样子应该是负责各种买卖事项的人。
余岩带着沈墨进了自己的书房,然后从一旁拿出一堆东西来放在了沈墨的面前,那是一堆木头把式。
常见的板凳盒子,少见些的木雕工艺品,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
沈墨看了余岩一眼,又拿了桌上那些东西看了起来。做这些东西的人应该是个老手,做工手艺都没得挑剔,应该也已经做了挺多年。
“怎么样?”余岩问道。
沈墨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看出来的都说了出来,末了也道“东西都还算上乘。”
听沈墨这么说,余岩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向门口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的熊雷便走了进来。
熊雷今天来明显是捯饬了一番,看着比平日精神不少。他进来时脸上尽是紧张之色,见沈墨看着他,甚至都差点同手同脚。
熊雷进门来,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拉开了一旁的凳子,示意让沈墨坐下说话。
沈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走到一旁坐下,然后越发疑惑地看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余岩和熊雷两人。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熊雷紧张兮兮。
“但说无妨。”
“您收徒弟吗?”熊雷道。
沈墨闻言愣了愣,有那么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沈墨不语,熊雷立刻就有些急了,他向前一步赶紧说道“我知道这请求有些唐突,但是我是真心的!”
沈墨此刻已回神,他看着面前情绪颇为激动的熊雷,“你要拜我为师?”
沈墨虽然才来青城不久,但对熊雷也算是有一定的认识。
熊雷并不是靠木匠手艺吃饭,但他对木匠活儿却格外的感兴趣,平时就没少钻研。
肯努力加上舍得花时间进去琢磨,再加上本身天赋也不错,这几年来他在木匠行里也混出些名堂,至少在青城那也算是业内名人了。
之前戚家鉴定会的时候,戚云舒就曾经给他发过名帖,只不过熊雷不屑参与罢了。
在外人看来戚家的压轴货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再加上若能在鉴定会出头必然会名声大噪,只要能赢那就是名利双收。
但这在熊雷看来,却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熊雷本身就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要钱他自己有,稀奇料子虽然有些辣手,但也不是买不到。
至于名,熊雷本来就已经算是有名之人,至少在这青城他已经是声名具备。
他当初之所以出现在鉴定会那边,完全就是因为看了沈墨的那瞎掰凳,又听说了那榫卯与机关盒的事情,所以才去看个热闹。
那时候他对沈墨就已经颇为感兴趣,食盒的事情后,他对沈墨就更加是多了几分好奇探究与敬仰。
不过到这为止,熊雷都还并未多想。
真正滋生出想要拜沈墨为师的念头,还是在与沈墨一起逛了集市之后。
之前那黄花梨的事情让熊雷触动很大,回去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沈墨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他却是要拿在手上反复地看才看得出来,这其中的差距对熊雷的打击是莫大的,甚至一度让他自我怀疑。
熊雷入行至今算起来也已经有二十来年,要说混出个名堂他确实是小有名气,但要说更多,他却远远不足。
真要出了这青城,旁边的城市不说,稍微走远一点恐怕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熊雷有自知之明,他真正纠结的也并非是这虚名,而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沈墨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东西,也能设计出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熊雷入行二十多年,一开始他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尝试,那时进步是很明显的。但慢慢的,他就察觉到无论做什么他都再无法进步。
同样的活做十遍二十遍,除了速度练快了,就没有任何不同。
若能跟着沈墨学,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机会,一次能够突破的机会。
“我是认真的!”熊雷激动起来,“还是说你有什么条件?若有条件,你尽管说。”
他并不是为名为利,他只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些。他喜欢木匠活,也已经喜欢了大半辈子。
熊雷突然如此,沈墨猝不及防,他愣了愣后才回神。
沈墨并未立刻拒绝,而是陷入沉思,收徒这个问题沈墨之前从未想过。
从一开始他就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他想要拿回沈家的木场,这需要足够的声望名望与财力,所以他为此而努力。
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沈墨也逐渐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榫卯两个字能在这个世界被人知道,也希望之前他所在的那世界的一些东西,能够在这里被承认被传承下去。
这两个想法并不冲突,所以沈墨为此而更加努力。但此刻,熊雷却给了他新的思路。
若想要让他所会的东西被承认被传承下去,收徒是在所难免的,若他也敝帚自珍,那他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百年之后这些不就又从这世上消失?百年之后再百年,这一切兴许就如昙花一现再无人记得。
“你要拜师也不是不可以。”沈墨收敛心神,认真的打量起面前的熊雷来。
沈墨并不准备敝帚自珍,但他也并不准备无度的四处烂教。
要想跟他学,天赋还是其次,人品必然不能差。
白浩他们那样的就算是天赋再好,沈墨也绝不会留,那种人,把这些交到他们手里那才是给榫卯以及他之前的世界抹黑。
“那——”熊雷越发激动,他两眼放光,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有我的规矩,如果要拜入我门下,那必然要按我的规矩来。”沈墨缓缓道。
沈墨静坐于上位,他面容冷峻,眸色深邃如深潭。
一股无形的魄力自他身上扩散,让气氛都随之变得凝重森严,也让屋里另外两人随之收起脸上的笑容。
听沈墨这么说,熊雷也逐渐冷静下来。
拜师这种事情并不是随便叫上一句师傅、徒弟就了事的,真想要学到东西想要拜师,必然也要付出相应的条件、代价。
这条件、代价并不是财钱,而是更多其它东西。
自古就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若想要师傅倾囊相授,徒弟自然要心存敬畏,若心生叛逆教而不听,那这师徒又有何意义?
“你可以先回去考虑清楚,考虑清楚了再来与我说这件事。”沈墨看向熊雷,眼神犀利如刀如冰,仿佛把熊雷整个人都破开看透。
熊雷自然也有他的顾虑,他身为熊家家主,家业庞大,若当真拜沈墨为师,他这一声师傅叫下来,熊家上下以后不说以沈墨马首是瞻鞍前马后,至少也是要对沈墨敬上几分的。
这一拜,不止是关系沈墨是否有心收徒,也考究到熊雷是否当真有心拜师。
熊雷不语,他脸色连连变化。沈墨并未催促,他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熊雷这人与他一开始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沈墨也看得出他确实喜欢木匠这一行,天赋还算不错,也舍得花时间去努力去琢磨。
于他沈墨是愿意教的,但若是熊雷都跟着他学东西了还是熊家家主的架子,那他教不来也教不了。
不只是熊雷,以后任何一个徒弟都是,若舍不□□份狠不下心去学,那还不如不学。
屋里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余岩看了看沈墨又看了看熊雷,他本是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毕竟熊雷可是他们戚家的老主顾,再怎么样也不能驳了面子得罪了人。
可想了想,余岩还是选择了沉默。
余岩虽然没有做过几天木匠活,但是对木匠这个行业的了解也算颇深,他也明白两人的顾虑。
“你慢慢考虑,我先回去忙我的了。”沈墨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熊家的单子他还得负责到底,接下去的大半个月都有的忙。
屋外阳光明媚,过于灿烂的阳光晃得人眼花,沈墨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余岩。
他又想起了之前遇见戚云舒的事情,那天夜里戚云舒的情况有些怪,“戚当家的最近怎么样了?”
余岩有些惊讶沈墨会问这,但还是如实告知,“最近一段时间当家的身体不太好,一直在闭门谢客休养中,生意上的事情也放下不少。”
听说戚云舒果然又病了,沈墨剑眉轻蹙。
虽说自打上次直接问了之后,他就不想再纠结戚云舒是否就是那天夜里的人,但这想法却始终无法从他心底打消。
毕竟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了,若要装作不知,那未免太自欺欺人。
“你若有事,我可以代为转告。”余岩当是沈墨有事。
沈家和戚家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一开始余岩确实不知道,但时间久了就多少有听说一些。
知道沈墨竟是沈家之子,戚云舒还把他放到戚家大作坊做大师傅,余岩也曾惊讶疑惑。
沈墨来之前戚云舒之前就曾找他吩咐过让他多加照顾,沈墨来这边之后,他也曾询问过沈墨的情况。熊雷的事情他还亲自出马找过熊雷。
这些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仇人之间会做的事,就算沈墨当真是有能耐戚云舒想要拉拢,也未免太殷勤了些。
“不用了,我只是问问。”沈墨摇头。
他之前就问过戚云舒是什么情况,戚云舒只说是操劳过度,如今就算他再问恐怕也只会得到一样的答案。
思及至此,沈墨又想起了之前从地上捡的那一粒药丸,那药丸他带回来之后就一直存着。
如果能弄清楚戚云舒吃的是什么药,自然也就弄清楚了戚云舒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又或者是在故意隐瞒什么……
沈墨抬眸看向余岩,余岩对这青城十分熟悉,这街上哪里有医馆他肯定清楚,但他是戚云舒的人。
沈墨想了想,打消了找余岩帮忙的念头,又回头看向还在身后傻站着的熊雷。
熊雷脸色还在不断变化,显然在考虑着拜师的事情。
沈墨走上前去唤醒他,“熊当家,有一件事情能否请你帮忙?”
熊雷回过神来,他不作思考变点头,“你尽管说。”
就算两人最终不能成为师徒的关系,熊雷也并不准备和沈墨绝交,沈墨这个人他还是挺想结交的。
“这边请。”沈墨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熊雷向门外走去。
余岩不解,不过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他也就没在跟上。
沈墨带着熊雷向着工坊那边走去,他重新回到工坊里屋小间后,从之前放着机关盒的地方,拿出了前几日带回来的那小药丸。
那药丸黑溜溜的,被他用一个木头小盒子装着,看着倒有些怪可爱。
沈墨把盒子一起递给熊雷,然后在他疑惑地注视下说道“你能帮我查一查这是什么药和治什么病的吗?”
沈墨倒也可以自己去街上找大夫问,但是药丸就这么一粒,万一那大夫把药丸捏了却没认出来,他可没办法再去弄一粒。
沈墨虽然不懂医理,可是也知道要从这么小小一粒药丸里弄清楚它是什么材料,还要弄懂是治什么病的,没点本事一般的大夫恐怕根本做不到。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要花点时间。”熊雷收下那盒子。他满腹疑惑,有些不懂沈墨到底想做什么。
这药显然不是沈墨自己吃的,不然他不会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若这药是别人的,那沈墨花这么大精力去弄明白它干嘛?而且他也可以直接去问在吃药的人不是吗?
“还有,这件事情还麻烦你不要告诉外人。”沈墨想了想之后还是叮嘱道。
他不敢找余岩帮忙就是怕余岩会告诉戚云舒,万一这件事情被戚云舒知道,如果他真是那天夜里的人,必然会加以阻挠。
如果戚云舒当真是那天夜里的人,事到如今,沈墨也已经看出他的态度。但若戚云舒当真已经怀孕,那这件事情他就不可能再置之事外。
“我知道了。”熊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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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敌军之将》古耽小兵vs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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