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把孩子打掉了?

“这件事情我是听我请来查那药丸的大夫的学徒说的, 说是戚家管家之前曾经去城里一个医馆拿过药, 是打胎药。”

熊雷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他一边摆弄着自己的鲁班锁, 一边漫不经心的继续说话。

“也不知道是给谁用,我记得戚家那管家好像并未婚嫁,戚云舒好像也没听说身边有人。”

对于别人家的私事熊雷兴趣不大,不过如今沈墨在戚家做事,他又跟着沈墨写东西,他多少也听了些进去。

熊雷说者无意,沈墨却听得瞬间便寒了心。

冰冷自沈墨眼底浮现, 那瞬间他哑了嗓子发不出声来。

戚云舒把孩子打掉了?

前一刻, 沈墨还在为那孩子头痛为这整件事情感到惊讶,如今熊雷却告诉他,戚云舒已经把孩子打掉了!

那瞬间,一股莫名的寒冷窜进沈墨心中,让他无端的手脚冰凉。

心寒之后, 充盈着沈墨整个胸腔的是无尽的愤怒, 戚云舒他居然就这样把孩子打掉了!

那孩子的出现确实是不应该,是一个错误, 但是戚云舒他有什么资格就这样轻易的结束他的生命?

只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他?

还是说无论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对于他戚云舒来说就只是个累赘?

沈墨不知道戚云舒为什么要隐瞒双儿的身份作男儿身,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没有资格擅自决定那孩子的生死!

沈墨微低头,看似正在看着手上的东西,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已充满冰冷与愤怒。

若不是因为他捡到了戚云舒的药丸,戚云舒甚至都不会告诉他,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怎么了?”熊雷察觉到些许不对。

沈墨深吸一口气,他咽下喉间的怒气,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只是眼底深处却不禁生出几分冰冷刺骨的嘲讽。

也是,他和戚云舒的关系本来就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他们更是仇人。

戚云舒夺走沈家木场,间接害死原身沈墨的父亲与母父,这些他都做的了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就是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他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沈墨原本还以为戚云舒能欣赏榫卯,与他也算聊得来,所以他并非那般利欲熏心无所不作不可交之人。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他太过幼稚所以才做下的错误决定。

沈墨收敛了眼底深处的愤怒与冰冷,面无表情,如同深潭把所有一切吞噬殆尽后又恢复平静。

翌日。

沈墨并没有去作坊,他已告了假。

清晨朝阳映照而下,沈墨收拾了一番,在院子当中等熊雷来后,跟随着熊雷向着街道走去。

今日已是月初,是那匠人交流会定下的时间。

沈墨并不知道那地址到底在哪里,但熊雷知道,对这青城熊雷非常熟悉。

那是一处看似极为普通的宅院,就坐落在一条不算热闹的街道尽头,外面气没有挂任何牌子,也没有任何守卫。

到了门前,熊雷又对照地址反复看了两遍,才确定这地方就是请柬上的地址。

确定地方没错,熊雷走到门前敲门,不多时屋里便有人开门。

熊雷见状向旁边让出一步,让那人看到沈墨,同时也把手里拿着的邀请帖递了上去,“我们应邀而来。”

开门的那人打量了两眼沈墨,又接过邀请帖看了看,这才把门打开让两人进去。

屋里的布置也十分简单,不算大的院子,敞开着的大厅,除了里面来往的人不像一家人全都是一群年纪颇大的老者,这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居住的小宅院。

沈墨进屋,先是在院子中看了一会儿,这才向着大厅走去。

整个交流会会场十分安静,就算偶有人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沈墨他们的到来确实引来了几个人的注意,但更多的人都沉浸在这份安静中。

大厅内,中间的木桌上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木料以及一些锯子凿子,而屋子四周,分别摆放着几样做到一半的木艺。

沈墨绕着这不大的大厅转了一圈,片刻后他在一张桌子前停下。

那张桌上摆放着的是两个直径一样的长圆木,上面已经有些动手脚的痕迹,看样子是想把两块木头拼在一起。

圆木和方木不同,就拼接来说要难得多,因为方木下钉子还能藏,圆木往往藏不住。

沈墨正打量,跟随他而来的熊雷已凑了过来,“这里有您认识的人吗?”

自打进来之后,熊雷就一直在四处打量,这一番打量下来熊雷整个人都轻颤起来,似乎是兴奋至极。

沈墨摇了摇头,这一屋子的人他没有一个认识的,也更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发的请柬。

熊雷见沈墨似乎当真不认识其他人,他压低了声音便开始介绍起来。

“刚进门的那个是徐派的掌门,徐派迄今为止也已经传了好几代,我听说这一代的掌门手艺十分了得……”

“右手边的那个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叫梁仲,在南边可是赫赫有名的快手,他做活奇快,而且做出来的东西也十分紧致。”

“走过去这个原本也是咱们这一方的,我听说他师傅是……”

熊雷看着屋子里的人如数家珍,每数完一个,他便越发忍不住的兴奋起来。

这些人他大多都有所耳闻,在他们这一行里那都是有本事拔尖的人物,平日里这样的人两个凑到一起都稀奇,如今这一屋子却都是。

熊雷在青城也算是个人物,也是叱咤风云,可和这些人比起来他却根本不配拥有姓名。

因为这些人已经不只是一方人物,这里面的,随便抓一个出来那都是贾老那种程度的存在。

沈墨漫不经心的听着熊雷如数家珍,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两节圆木上。

逛了一圈后,这鉴定会的规矩沈墨已经大概摸透。

这确实就是个交流会,屋里摆出来的大多都是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在一旁互相低声交流的人,说的也都是最近做活时遇到的麻烦。

沈墨看了看那圆木,拿了东西走到中间的桌子前,在桌上翻到放置的尺子与笔,拿了就开始作图。

熊雷原本兴致勃勃的观察着四周的人,见沈墨如此,他瞬间安静下来,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只见沈墨在两节圆木上都画了相同的图形便放下笔,熊雷见状连忙拿了锯子递过去,沈墨接过,开始作业。

约摸小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那两节圆木的一端便被做成了两个部件一样的奇怪物什,此外,沈墨还做了个拇指大小的方正木条出来。

做完这些,沈墨把两节圆木放在一起,那被改造过的两个位置立刻稳稳勾合在一起,只在这一中间的位置留下一个小孔。

沈墨拿了最后的那小木条,对准那小孔,又拿了锤子。

一阵敲打后,那木条完全契合在了孔洞中,而两节圆木也被完全契合在一起,甚至看不出一点连接的痕迹。

东西做完,沈墨检查了一番,把东西递到了熊雷手里。

此刻在旁边看着的已经不止熊雷一人,见沈墨在这边开工,旁边慢慢的已经围了三四个人。

这会儿见那两节圆木被连接,还是以如此奇特的手法,旁边那几人都以低声议论起来。

这里不是其它地方,能进来这里的都已经是这一行顶尖的人物,众人几乎是立刻就看出沈墨那手法的奇妙之处,甚至能马上举一反三。

众人议论,沈墨却是把自己用过的工具都擦拭干净小心放回原位后,才开口道:“这叫做楔钉榫。”

楔钉榫在两个独立的来去榫中间横插一根木销使之无法脱开的构造,无论什么形状它都能轻易接上,且十分牢固。

熊雷已经看完那圆木,他把东西向旁边递去,旁边立刻就有人接过看了起来。

众人虽都很好奇,但却无人争抢,而是有序的一个个传看。

沈墨话留下,转身又往旁边走去,继续看被摆放在其它桌上的那些难题。

屋子里一共摆了十来样东西,都是有着各种各样问题的难题。沈墨转了一圈,并未去动。

这些难题大概分为两样,一类是辨认不易看出的料子,然后在一旁写下答案,一类就是刚刚那种结构式的问题。

辨认料子的沈墨看了看,旁边的纸上已经写出了答案,而其余几件关于结构的难题,有一小半都是楔钉榫能解决的问题。

“你要试试看吗?”沈墨停下脚步看向熊雷。

熊雷顺着沈墨的视线看去,在他们前方摆放着的是一个桌角样的物件,虽然形状有些怪异,但也是考究如何把料子结合起来的问题。

熊雷跟在沈墨身边已经有几天时间,那鲁班锁他也已经琢磨许久,再加上沈墨刚刚已经做了个样例,熊雷也大概有了想法。

熊雷犹豫地看了一眼四周,想了想后还是点了点头,拿了东西去了桌子那边。

虽说在这样的一群人面前,以他的程度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但机会难得,他不想错过。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做错了失败了,他也正好有机会可以问沈墨,这是一个学习的大好机会。

熊雷去桌前忙,沈墨又转了起来,偶尔也停下脚步去琢磨其它的难题。

“你是戚家的人?”旁边突然有人问道。

“是。”沈墨看去,是个不认识的。

那人得到答案,点了点头走开了。

沈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正疑惑,旁边又有人走了过来,问了与之前那人同样的问题。

接连被六七个人都问了同一个问题后,一个看着应该是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来到了沈墨面前。

那人冲着沈墨抱拳一拜,然后轻声说道:“师傅请您上去喝口茶。”

说话间他指了指大厅后面二楼的位置,沈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二楼摆了张桌子,旁边坐着三个陌生老者。

沈墨并未拒绝,跟着那学徒上去。

到了地方,靠近了看,那三位老者身上的气势显现出来,令人心生敬畏之意。

“坐,不用拘谨。”其中一个看似比较爱笑的老者招呼沈墨。

沈墨并未与他客气,走到一旁坐下,接过老者与他倒的杯茶,道了谢。

沈墨态度自然随意,那老者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甚几分,他喜欢沈墨这样的。

其他两人见状也跟着放松几分,一个继续喝着茶,另外一个靠在椅背上斜斜地看向楼下。

“对了,我听说戚家当家的病了,他怎么样了?”爱笑的老者打破沉默。

沈墨闻言心中咯噔一声,他拿着茶杯的手动了动,把茶杯转了一圈。

“我也不是很清楚。”沈墨眼眸微垂,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沈墨听说戚云舒之前想进这里但是并未成功,如今这些人怎么又问起戚云舒?

听沈墨这么说,那老者略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和戚云舒关系不错,之前听说是他把你调到戚家大作坊这边来的。”

老者显然是知道沈墨的一些事情,他询问戚云舒本是准备找个话题,却并未察觉到自己找错话题。

“我只是在戚家做工的工匠而已。”沈墨道,除了这,他和戚云舒的关系就只剩仇人。

听老者提起戚云舒,一直望着楼下的那人收回视线,他道:“要说起来戚家当年那事闹得也挺大的,我那时候倒还真没想到他能把戚家撑起来。”

说起当年的事,老者也颇为感慨,“也得亏他是个男的,不然就当年那状况,戚家恐怕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沈墨抬眸看去,略有几分在意,“当年的事?”

关于戚云舒的事情,沈墨知道的并不多。

他醒来时,原身记忆中关于戚云舒的事情只有沈家和戚家的那一场赌眼,以及对戚云舒的恨意。

“你不知道?”老者有些意外,沈墨和戚云舒的事情在座的三人都多少有所耳闻。

沈墨就如同雨后春笋突然冒尖,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业内打响名声,关于他的事情以及传闻自然也传开。

沈墨摇头,再提起戚云舒沈墨心中依旧无法平静,但他对戚云舒的事情也颇为好奇。

沈家和戚家的事情不提,沈墨倒是很想知道戚云舒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做到如此狠绝,也想知道他隐瞒双儿身份的原因。

“戚家原本是做作坊生意的,当时的戚老爷子在业内名声还算不错,再加上人脉广又会做生意,日子是蒸蒸日上……”老者回忆道。

戚家本来正走上坡路,眼看着日子是越过越好,却奈何天有不测风云。

一年年尾过年时戚老爷子带着一家上下外出游玩,结果遇到船走水,一家老少就那么全折里头了。

戚家全家大大小小都折了,这戚家的产业就没了主。

事情一发,戚家那些个七叔八婶的亲戚一下子就闹了起来,戚家一家遗体还没运回戚家大院,屋里头的东西就都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

而这还只是个开头,戚家那些来钱的作坊自然很快也成了众人哄抢的宝贝,闹腾来闹腾去,就连外面的人都看起了笑话。

“那会儿戚家那些亲戚都眼红着那几家作坊,整天吵来吵去,戚老爷子的遗体在院子里摆了十来天都没人管。”老者唏嘘不已。

戚云舒就是在那时候站出来的。

一开始外面的人都有些弄不明白,因为也没听说戚老爷子还有这么个儿子,直到后来弄明白戚云舒是双儿生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这世界双儿本就不受待见,双儿生的孩子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戚云舒的母父是双儿,外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也没什么稀奇。

至于为什么就戚云舒还活着,那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戚老爷子带着全家过年外游时根本就没带他。

戚云舒因此捡回一条命,外人替他庆幸,更多的却是等着看热闹。

那会儿戚云舒才十二三岁,声音都还没变,就还是个小鬼。和一群眼睛都红了的大人比起来,他就像蛇窝里的老鼠。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戚云舒却是让众人跌破眼镜,逆境重生,一路做到了如今的一方龙头。

“他最惨最落魄那会儿连给他爹下葬都没钱,就那么搁祠堂放着,后来还是戚家老爷子以前的几个老友看不下去了,才给凑了钱埋了。”

当时戚家一家老老少少十多口棺材一起出殡,送葬的队伍都从从街这头排到那头,在看热闹的人眼里也是奇观非常有意思了。

甚至到如今,这事儿在戚家老家那一片要说起来,那也能摆道一下午。

戚云舒那会儿还小,虽说是戚老爷子的血脉,但当时那情况根本就没人把他当回事。

戚云舒最终也什么都没守下,戚家的作坊没了,院子没了,留给他的就一个小破院子,就这都还是他身边如今那管家拼死才保住留下的。

要说绝境,那会儿也确实是绝境了,但就那样的情况戚云舒却爬了起来。

凭借着戚老爷子当时仅剩不多的人脉筹了点钱,然后做起了买卖料子的生意,东边买西边卖,一年到头下来还完了钱也还剩了点。

有了钱,他就跑的更远更勤了,兜兜转转两三年下来倒也有了些成绩。

那之后,他就这样一年见着一年的在这一行站稳脚,然后慢慢的也从当初那些亲戚手里拿回了戚家曾经的院子、作坊。

说起这件事情,三人都唏嘘不已,当初戚云舒的手段可以说是让人由心底发寒。

在戚家老家那边,戚家祖祖辈辈都住在那片,各种血亲远亲的加起来也算是个大家族了。

但如今那一片却已经没有几个姓戚的了,当初那些哄抢戚家家产的戚家亲戚,大多都已经落魄不知去向。

戚云舒并没有杀人,但是比杀了那些人还让他们更难熬的手段他却多的是。

那之后,戚云舒的狠绝与手段就出了名,同时戚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要算起来,沈家和戚家那些事情,就是发生在戚云舒开始对付他那些亲戚的时候。

看到戚云舒逐渐爬了起来,这让原本哄抢戚家家产的那些亲戚都开始感到不安,所以开始有意打压戚云舒。

沈家那事情对于沈家来说是灭顶之灾,对于戚云舒来说却是稳住势力,成功保住自己并反压那些人的至关重要的一战。

戚云舒拿下沈家,所以他得以扭转局势保住自己。戚云舒若是没能拿下沈家,那现在恐怕也已经没有戚家更没有戚云舒的存在。

提起当年的事情,几人讨论起戚云舒当时的手段,感慨颇多。

沈墨听完当初的事情,心情越发沉重。

这些人并不知道戚云舒双儿的身份,他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戚云舒双儿的身份,沈墨才更加能体会当初戚云舒的困难。

那样的情况下又是那样被动的身份,是他他也必定会隐瞒身份奋起反抗。

因为若是就那样听之任之,那些人必然不会放过他。就算那些人有些良心不对他如何,他接下去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戚云舒隐瞒身份奋起反抗了,但这却也成了一道催命符,他双儿的身份绝不能被人发现,一旦被发现,那就成了那些人攻击他的最佳武器。

当初沈家的事情戚云舒或许也有自己的顾虑,那种情况下他已别无选择,但无论如何沈家的事情他都脱不了关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沈墨心情沉重,他明白了戚云舒的无奈与狠绝,但这还是无法让他放下那孩子的事情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

沈家的事情他可以冷静对待,但这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沈墨此刻的想法,青城另一处大宅院中,戚云舒眉头猛地一皱,他抬手捂住腹部。

在他面前,三个大小不一的药碗一字排开,药碗前还有三、四颗等着他吃下的药丸。

自那天后,这已变成了他的日常。

把药送来的管家见戚云舒喝掉所有药,又吃掉药丸,他冲着旁边招了招手,来回诊的大夫走了过来。

那大夫坐下,熟练地把脉看诊,一系列动作做完,他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眉头深皱欲言又止的表情。

犹豫片刻,那大夫还是没敢劝,他摇了摇头,告诉戚云舒依旧没有反应。

本就已经脸色惨白的戚云舒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应,他回过头去看向远处,那份固执旁边两人却读懂。

管家无声叹息一声,领着大夫离开。

每日这么一碗碗要的灌下去,每日这么折腾,就连那大夫都看不下去,戚云舒却异常固执,无论他说什么戚云舒都不听。

管家送走大夫往回走时,正好遇见有人来找戚云舒,听完那人的事把人送走,管家再次向着戚云舒所在的院子走去。

他再一次回到院子时,戚云舒已经在摆弄之前沈墨送给他的那鲁班锁。

自从戚云舒回来后,他便一直如此。

他一言不发,醒了睡,睡醒了喝药又或者摆弄那鲁班锁,待到玩累了就再睡下。

看着他那模样管家既心疼万分又有些害怕,他从未见过戚云舒如此,就像是着了魔似的。

管家进院,来到戚云舒身旁,他试探着开口说道:“刚刚其它大作坊那边来人说有人联系,想找沈墨,有个单子。”

管家原本不抱希望,戚云舒闻言却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看向管家,“沈墨?”

戚云舒颧骨已瘦得微微凸显出来,嘴唇更是惨白,就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无力。

管家见戚云舒愿意开口,连忙解释道:“是旁边城里的大作坊来了人,说是想问问沈墨会不会修桥,那边好像有单子指定他。”

木匠木匠,小至板凳盒子大至乔梁房屋,但凡是和木头相关的那都与木匠沾边。

只不过木匠里又分很多种类与专长,而沈墨之前制作的一直都是些家具,没见他做过大样,所以那边的人就先派人来问问。

管家解释完,又道:“我待会儿就派人过去问问看。”

戚云舒闻言,他看了看手中已经被拆开的鲁班锁,站了起来,“不用了,我去问吧,顺便也出去走走。”

这东西他拿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拆开了,但想要再组装上去却变得异常困难,戚云舒琢磨了一夜也不得章法。

无法组装,戚云舒并未气馁失落,他反倒是觉得这东西颇有些意思,就和之前沈墨送给他的另外两样东西一样。

戚云舒知道自己或许该远离沈墨一些,但这东西确实有趣。而且,他只是去问问这东西的组装方法……

管家张了张嘴,本想制止,可又没能把话说出口来,戚云舒也就在沈墨的事情上还有些反应。

他近些日子一直死气沉沉,管家都怕他闷出病来,能出去走走也好。

匠人交流会上,院子后面的二楼中,几人就戚云舒的事情聊了半天,直到发现沈墨一直没有反应及人才停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墨与戚家那些事情,就发生在他们刚刚议论的那段时间里,三人一阵干咳,连忙转移话题。

斜靠在椅背上的人突然探出头去,对楼下什么人招呼了一声,让他上楼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人便上楼来。

那人五官算不得出众,但身上有这几分与沈墨类似的沉稳气质,倒也不是那种扔进人群就找不到的人。

三人见状,连忙倒茶招待。

看见那人,沈墨略有些惊讶,因为对方的年纪与他相差不多,最大不超过十岁。

木匠这行是非常看重经验与阅历的,所以大多数木匠都出名在三十往后,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的属少数。

对方出现在这里能被三人招待,显然不是学徒一辈的人,该是能人之流。

沈墨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打量着沈墨,“这位是?”

“在下沈墨,来凑个热闹。”沈墨报上姓名。

那人闻言面上有几分惊讶流露,想来也听说过沈墨的名号,只是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好,还有时间在这里消磨。”最开始与沈墨说话的那老者见两人年纪轻轻,忍不住感慨起来。

旁边那两老者也纷纷称是,到了他们这年纪手上的活儿已经做不了多少,也只能带带徒弟羡慕羡慕年轻人了。

三人感慨,那年轻人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他应对自如与几人问候起来。

沈墨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从几人的聊天中他也大概了解一些,这年轻人在圈内似乎风头正旺,算是年轻一代里崛起的佼佼者。

对这人沈墨有几分好奇在意,毕竟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对方的言语之间也透露着几分沉稳的做派,很是合沈墨胃口。

“怎么样,去下面逛过了吗?”那年轻人叫作古明安。

“已经逛过了。”沈墨道。

“哦?感觉如何,有感兴趣的吗?”古明安又问。

“这交流会挺有意思。”沈墨道。

沈墨之前也参加过戚家的鉴定会,但那鉴定会说是鉴定会其实更像是比拼赌眼,并无交流的成分。

这交流会倒当真是交流会,大家提出问题困难一起讨论研究,这种氛围沈墨很喜欢。

古明安闻言笑了起来,“看来这里地问题你都没什么兴趣,是没难住你还是觉得没意思?”

沈墨心思被点破,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语。

除了几个楔钉榫结构能解决地问题,剩下的那些鉴定木料的沈墨已经看过,都已解决,至于其它,沈墨是真没什么兴趣。

古明安也未继续追问,他笑着拿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桌上,“我倒是有个好玩的东西。”

几人都朝着那东西看去,那是一个简单的木盒,盒子不大,四四方方,但那盒子的结构却有些有趣之处。

那盒子不是用胶水或者钉子组装成,而是更接近于榫卯。

榫卯的结构是利用榫与卯的不同,结合后形成的力来固定木件。

古明安拿出的那盒子也是,就像是多米洛骨牌一样,一环扣着一环,一个部件扣着一个部件。

不过古明安拿出来的那盒子也有个缺点,那就是最后一块固定的木头它是松的,因为没有新的木件使其固定。

但即使如此,这盒子本身的构造也已经足够独特。

“怎么样?”古明安笑着看向几人。

这东西是他最近才研究出来的,虽说还不完全,但他对这还颇有自信。

那盒子在几人手里传开,传到沈墨手里时,其他几人都已经看完。

看出这盒子的奇妙之处,其余几人都已经议论起来,古明安直直盯着沈墨,见沈墨若有所思,他微微挑眉。

片刻后沈墨放下了盒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古明安已经问道:“怎么样?”

沈墨想了想,他问道:“这边有细凿子和木料吗?”

“有。”古明安起身,到一旁拿了东西过来。

沈墨接过东西,他先是拿了木料用凿子削出了四个不到一小节手指长短的圆木棍,又看向古明安那盒子,“可以吗?”

古明安稍作犹豫还是点头,他把盒子递给了沈墨,想看看沈墨要做些什么。

只见沈墨把东西拿过去后拆下最后那一块,然后用细凿子在上面凿出了四个深浅不一的孔洞来。

做完这些,他又把那盒子对应最后那块木料的位置,也同样凿出四个深浅不一的孔洞。

做完这些,沈墨拿了最后一块料子开始组装。

他先是把两根小棍放进了最后的料子上的孔洞里面,又把另外两根放进盒子上的孔洞里。

两边的孔洞错开,也刚好容纳那四根小木棍。

东西放好,沈墨平着把料子装上,装好他把盒子竖了起来。

做完这些,沈墨重新把盒子放回桌面,而此刻古明安已经站了起来。

他一脸深思地拿过盒子上下翻动,但是被沈墨加工过的那盒子最后一块木料已经卡死,无论他怎么用力那料子都不会掉出来。

“这叫暗哨。”沈墨道。

四根同样长短的小棍子,四个深浅不一的孔洞,一旦组装好,那小木棍便会一直横着两个木件之间,无论如何都取不出来。

且那小木棍虽然短小,但是却足以承受几百斤的力,除非把那盒子砸了否则绝不会坏掉。

古明安神情怔怔地看着那盒子,他陷入沉思,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在思考。

沈墨与其他人都没去打扰他,又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后,沈墨告辞下楼梯去。

这交流会的目的在于交流,既已经无事可做,沈墨也没久留。

楼下,熊雷还在那桌子前折腾,沈墨过去时他已经浪费掉了好些料子,一张脸也已经胀得通红,但是精神头却不出,似乎也已经摸到些门路。

回去时,路上熊雷一路都有些恍惚,时不时还会把手举起来比划,在脑子里面琢磨那楔钉榫。

好在沈墨来时有记路,回去时也没走岔,顺利地回到了大作坊。

熊雷整个就心不在焉,沈墨往作坊走他也往这边跟。直跟着沈墨进了作坊,走到那沈墨负责的那工坊前沈墨被人叫住时,熊雷才回过神来。

叫住沈墨的是余岩,他正从不远处的拐角走过来。

“找我有事?”沈墨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没什么事情,我来这里是想让你跟我去一趟,当家的来了。”余岩道。

闻言,沈墨脸上的笑容收起,戚云舒?他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了?”余岩发现沈墨的脸色有些不对,有些疑惑。

“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沈墨询问。

“没什么事情,就是他正好在这边,所以我想着叫你过去一趟。”余岩解释。

戚云舒来了这边之后就问沈墨,知道沈墨不在作坊他也没让去找,余岩问他是否有事,他也说没事。

戚云舒不说,余岩也就没多想,只当是戚云舒就想见见沈墨。

这两人之间非但没有仇人之间的箭弩拔张,关系反倒是还不错。刚开始余岩还惊讶,这些时间下来,他现在倒是都已逐渐习惯戚云舒对沈墨的关注。

说起戚云舒,余岩又忍不住道:“最近一段时间我看当家的瘦了不少,好像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你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吗?”

按道理来说,余岩作为戚家大作坊的负责人,是与戚云舒时常有来往的人之一,他才更应该清楚戚云舒的状况才对。

但是余岩之前几次旁推侧敲问过戚云舒,也问了管家,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只说是病了。

这件事情本来也不归余岩管,但看着戚云舒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也难免好奇与在意。

至于为什么要问沈墨,余岩只是有这种感觉,戚云舒的事情沈墨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沈墨得之戚云舒并无事情,沉默片刻,他并不准备跟着余岩过去,“若是没事,那我就去忙了。”

话说完,沈墨就向着工坊里面走去。

“那当家的那边呢,你不过去吗?”余岩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对,但又不确定,因为昨天两人都还好好的。

沈墨回头看来,神色十分认真,“若是订单的事我就过去,但他若没事,那我很忙。”

余岩哑然。

停顿片刻,沈墨又道:“以后他的事情不用和我说也不用问我,我不知道,而且我们本来也不是多好的关系。”

这是事实,他和戚云舒从一开始就是仇人的关系,而且戚云舒的态度一开始就已经很明了,他一直在划请两人间的关系。

既然如此,沈墨自然也没必要去破坏。就这样保持,对大家都好。

余岩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沈墨话说完便进了屋,继续去忙自己的。

熊雷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望了望屋里的沈墨,决定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

熊雷离去,走过拐角,却惊讶地发现戚云舒此刻正站在那里。

“戚当家的?”熊雷讶然,戚云舒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

戚云舒并未说话,他转身向着作坊大门的方向走去,他本能的向前迈步,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却只有嗡嗡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