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很担心他?

高台之上, 比赛需要的用具很快便被准备好, 偌大的台子不在空荡荡,上面多了好些东西。

不只是那台子上, 就连台下也空出很大一块地方,专门用来放置运输过来的材料。

材料是冯家准备的,虽说冯家手段一直有些不干净,但是这些材料倒是并没有耍什么小心机。

毕竟这东西就存在于这里,如果他们在材料上动手脚,只要戚家的人说一声,很快便会被辨别出来, 到时候丢人的只会是冯家。

东西准备好, 之前上台去说规矩的那人又上台宣布比赛开始,然后沈墨便与一旁的古明安两人上了台。

台上与台下的气氛截然不符,台下大多人都在低声说话,台上放眼望去却空荡荡。

戚家这边古明安和沈墨两人上台后,对面冯家那边也有三个人走上台来。

三人年纪倒是要比他们两个大一些, 但也并不是老一派。

“请吧!”一旁主持的人看向五人。

他说话间, 台下有人抬着一个箱子走上来。

箱子并不大,里面放着的是一些纸条, 是用来决定接下去赌手题目的。

这比赛于普通的比赛略有不同,所以比赛的题目也不是由哪一方单独决定,而是由这种抽签的方式来选定。

三场比赛,一场赌眼,两场赌手。赌眼不用抽签, 两场赌手则由两方各抽一签。

冯家那边显然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由谁来,所以箱子一抬出来,他立刻便上前去。

戚家这边,古明安看向一旁的沈墨,“你来吧!”

沈墨一个人要赌两场,这难度不只是翻倍那么简单。古明安虽然也想帮些忙,可是如今的状况他已经是自顾不暇。

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赢下他这一场,因为只有这样沈墨那边的压力才不会那么大。

三局两胜,如果他输了,那就代表着沈墨必须全赢,那怕一点错都不能出。

沈墨并没有与古明安客气推辞,他径直上前去,站到了箱子前。

两方各自抽签,对面的人抽中的是博古架,沈墨这边抽中的则是置物柜。

考题公布的那一瞬间,戚家这边便骚动起来,才刚刚冷静下去的众人此刻再次怒火中烧。

众人纷纷瞪向冯燕平,冯燕平那边却是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是笑非笑的表情。

台上,沈墨把抽到的签放到一旁,他只是冷冷回头看了一眼冯燕平,便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一般来说,像这种赌手的场合,为了更快鉴定出结果,大部分考题都会尽可能的小件简单,以节省时间。

越是大件的家具耗时也就越长,像沈墨之前为晋王府做的那一套桌椅,从构图到做完前后加起来就用了十多天的时间。

如今两人抽到的考题,虽然都并不算特别大件麻烦的那种,但却都是格外费时的。

想必是冯燕平刚刚又做了手脚,为的就是让沈墨时间来不及。

“既然考题一定,那就开始了。”负责主持的人说话间让人抬上一个香炉,放在了台子中间。

那香炉插着一根长长普通的香,看那长度,烧完也就一个时辰的事情。

见到那香,台下戚家这边的人再次骚动起来,不少人都开始骂骂咧咧。

他们知道冯家那边的人不要脸,却没想过居然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故意更改常规让比赛同时进行,又特意改了考题,如今甚至连时间都给的非常短。

“你没问题吧?”台上古明安一边整理自己的工具,一边询问旁边工作台的沈墨。

一般普通两三层的置物柜按正常工时来说,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做完。

一个时辰的时间,以他们这种程度的木匠师傅来说不是做不完,但时间也已经卡到极致。

“你那边呢?”沈墨看向古明安。

冯家为了让沈墨无论怎么抽签,都能抽到这种非常耗时的考题,所以把所有的考题都改成了耗时长的那种。

连带着古明安接下去要做的博古架,也是一样耗时耗力的大件。

“应该没有问题。”古明安道。

沈墨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准备的冯家那边的木匠,他低声道:“不用担心我,你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古明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如今的状况他也确实顾不上那么多。

给众人准备的时间不长,那香很快便被点燃。

冯家那边三个木匠中两个参加赌手的,在比赛开始后,立刻就向着台下堆放着料子的地方走去,要选择合适的料子。

古明安也并未迟疑,紧跟了下去。

沈墨并未着急,他站在台上先打量台下那成堆的料子一会儿,有了目的,这才下去。

沈墨下去的时候,旁边冯家两个木匠已经开始往台上扛东西。

对方火急火燎,沈墨却是慢腾腾,这鲜明的对比,立刻就让戚家这边的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沈墨时间本就不多,他还这么磨蹭,这不是要急死人吗?

台下,戚家休息区,戚云舒听着四周那些人不安的低语,又看看沈墨不紧不慢的动作,他倒是松了口气。

沈墨依旧还是维持着他的步伐,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这是好事。

戚云舒两只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沈墨,见沈墨走到料子前方选中一块老料,他也跟着开始思考起来,思考沈墨到底准备做什么?

沈墨抽中的考题是置物柜,这个题范围非常广,大到贴紧整个墙壁,小到两三层,这些都可以说是置物柜。

根据不多的时间,倒是可以删除掉一些大型的置物柜,但中小型的置物柜个子虽小,却并不代表工序就简单。

戚云舒琢磨一番,又看了沈墨选出料子的量,倒是隐约有了答案,沈墨想做的应该是一个三层高双边抽屉的置物柜。

戚云舒这边正琢磨沈墨接下去的打算,台上那边却有了动静,那主持的人已经让人把赌眼的料子抬上台来。

沈墨还在台下选料子,他们这边就已经开始赌眼鉴定。

虽说说要两场一起比的人是沈墨,但对方问都不问一声便直接开始,还特意选在沈墨下台去拿料子的时候,这分明就是故意,就是想看沈墨左右为难当众出丑。

冯家一再挑衅,戚家这边众人都已经快忍耐不下去,不少人都已经骂得极其难听。

戚云舒虽然并未开骂,但他嘴角却已紧抿,看向对面冯燕平的眼神充满愤怒与杀意。

戚云舒是个聪明人,他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戚家才在这一行站稳脚不久,无法和冯家这样传承了好几代的大家比,所以之前那官碟的事情他都没怎么上心。

他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就和其余三家为敌,但如今他却已经改变主意,冯家欺人太甚!

更何况,他们欺负的人还是沈墨!

戚云舒勾起嘴角轻笑,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若说冯燕平就如同眼神阴冷的蛇,那满心怒火的戚云舒无疑就是已经盯上猎物的头狼。

他有的是耐心,总有一天会让冯家为他们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会让他们悔不当初。

台上赌眼开始,见着冯家的人不问一声便自己开始鉴定,不止是戚家这边的人,甚至就连附近看热闹的人也都隐约察觉不对,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冯家吃相太难看,冯家那一方来看热闹的木匠虽然嘴上并未说什么,脸色却都不怎么好。

大多数木匠都是极其心高气傲的,他们重声望重名声,冯家这么一来比赛是占上风了,可做法却着实令人不敢苟同。

场下混乱,沈墨却并未受到影响。

他只是在骚乱开始时看了一眼台上,然后便认真选起了自己要的料子,并把它们全部带到台上。

沈墨上台,他只看了一眼被冯家那木匠拿在手里被翻来覆去研究的料子,便把自己带上来的料子放到工作台上,开始处理。

沈墨在台下时,众人就已经替他焦急不已。他上台之后,众人神经更是高度紧绷,就等着他做点什么。

结果沈墨上台后什么也没做,居然就在那里慢吞吞的处理自己的料子。

那不紧不慢的模样,愣是把众人都气得没了脾气。

众人气得直叹气,那抓耳挠腮的模样像是恨不得上去替沈墨比试。

见众人如此,戚云舒脸上却是越发掩不住笑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沈墨是故意如此。

沈墨这人面上看着倒是一本正经,那温文尔雅的做派也颇让人信服,但他有些时候性格却也格外的恶劣。

思及至此,戚云舒不禁红了脸,昨夜的事情又开始在他脑海中回放。

事实证明,戚云舒对沈墨还是挺了解的。

比赛很快便进行过半,没多久,那一炷香就已经只剩一点香皮。

就在台下抓耳挠腮的众人,都以为沈墨已经放弃那一场赌眼时,沈墨却好像总算想起还有这么回事似的。

他走过去,拿了料子敲吧敲吧,然后又回去忙自己的了。

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原本焦急不安的众人本都已经没了脾气。

一番思量过后,众人也默认了沈墨放弃赌眼比赛的行为,毕竟他们只要赢两场就能拿下这比赛。

本是如此,众人本都已经接受这样的选择。

沈墨倒好,他事到临头又来这么一招,顿时就让众人一颗心又悬了起来,难道他还没放弃要比?

众人望着台上的沈墨,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边,主持的人却已站出来宣布时间结束。

时间到,台上五个人都纷纷放下手上的工具不再动,退到一旁。

沈墨与古明安两人站在一起,对面三人亦成团,正纷纷笑着看着沈墨。

刚刚台上发生的事情三人尽收眼底,自然知道沈墨顾不上赌眼的事。

在他们看来,沈墨已经放弃赌眼,他们已经赢了一场,接下去两人中只要有人再赢一场,那这比赛就是他们赢了。

“比赛已经结束,接下去就请两方鉴定的人上台来。”主持人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冯家和戚家两边休息区里都有人走了出来。

被请来掌眼的是两方德高望重的老行家,不是冯家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戚家一方众人还没直接闹起来的原因。

无论冯家使什么肮脏手段,只要他们这边手艺确实高过对方,那他们照样能赢,至少比赛结果这一点是绝对公正的。

上台的一共十人,一边五人。

最先被拿出来评定的,是古明安与对面那一方做的博古架。

博古架形式柜子,但却又不同于柜子,它大多放置于大厅等显眼处,用于摆放花瓶装饰等物,基本上每户大户人家家里都有。

博古架的种类款式有非常多种,古明安与对面那人做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款式。

古明安做的博古架与墙等高,上方是博古架,下方则是封闭的柜子。

整个柜子款式简洁大方,最为出彩的部分是在博古架边框架子上,古明安做成了飞龙盘旋的飞檐状。

如此短的时间古明安能做到如此程度,已属不易,但对面拿出的东西却丝毫不比他逊色。

对方博古架的大概款式与古明安的类似,只不过对方装饰的方向却并不是外面框架,而是后方的木屏。

对方在博古架后方添加了一块整个雕刻镂空的木板,这样一来,整个博古架看上去格外精致也大气。

时间到众人放下工具时,古明安这边的胜负其实大家心里都已有数。

古明安脸色不甚好,在那十人给出答案后,他也并未惊讶。

他自己也是木匠,而且入行已久,这点鉴别能力还是有的。

古明安输了,这让戚家这边众人都闭嘴不言,一时间愁云惨淡。

古明安他们的赌手鉴定结束,那十人又走向沈墨他们那边。

沈墨和对方制作的置物柜大小都相差不多,至于原因,不言而喻,因为时间并不允许他们做更大的。

沈墨和对方做的置物柜大小相差不多,形状也相差不多,甚至就连修饰的地方也十分相似。

两人都选择在柜子的正前方,每个抽屉的把手处以及柜脚处做浮雕,甚至就连浮雕的内容大小都相差不多。

两个柜子被抬起来放在台上对比,那十人走上去查看,与沈墨赌手的那工匠此刻却猩红着一双眼瞪向沈墨。

之前他一直忙着做活,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如今细看他才发现沈墨那柜子分明就是按照他的在仿制!

他做什么,沈墨就做什么。

这种手法并不少见,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东施效颦,到头来只会落笑话。

“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了不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那工匠冲着沈墨冷笑。

沈墨笑笑,并未理他,他看向那审评的十人。

对面出口嘲讽的工匠也跟着看了过去,他本以为这场比赛他已经胜定,但那十人却绕着两个柜子传来传去,一直窃窃私语,许久都未拿定主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台下的众人开始骚动起来,台上冯家那工匠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原本以为他稳赢,可为什么那些人却一直没有宣布结果?

那工匠又回头看向沈墨,他已不如之前那般气势汹汹目含嘲讽,沈墨却依旧如之前一样,只是与他笑笑。

又是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那十个人才总算是有了结论,胜者是沈墨。

答案一公布,那木匠早就已经暗沉下去的脸色就更是漆黑。

那人看看沈墨,又远远看了一眼沈墨做的那柜子,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却并没说话。

沈墨见状,他抱拳冲着那人笑了笑。

他冯家的人做得到的,他沈墨一样做得到,而且他还能比他做得更好!

沈墨的意思都在不言中,这让台下的众人都乐了。

特别是戚家这边的人,之前见识过沈墨狂妄言行的诸人此刻只觉大快人心,对沈墨这年轻后辈也是越发喜欢的。

沈墨狂是狂了点,可是还是挺可爱的!

比赛一比一,三场比赛也只剩最后一场待公布结果。

见台上那十人都走向一旁赌眼的料子,原本正偷着乐的戚家这方的人纷纷安静下来。

虽说众人还不愿承认,但输赢其实已经很明显。

不过众人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垂头丧气,沈墨与古明安都已经努力,而且沈墨也算是伤了对面的面子,让他们出了口气。

十人很快便有了结论,主持的人便又看向沈墨与那冯家的人,“谁先来?”

冯家那木匠扯起嘴角冷笑一下,对沈墨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倒想看看沈墨怎么丢脸。

沈墨并未与他客气,他走上前,朗声把自己鉴定的结果公布出来。

“八十年的金丝楠木,朝南迎阳生长环境,从纹理材质来看料子本身不算太好,且料子面上腐化,应该是从已经用过的棺材板上切下来的料子。”

金丝楠木喜阴不喜阳,朝阳的生长环境让那料子变得有些异样,这也让鉴定变得更加困难。

金丝楠木色泽淡雅匀称,不易变形,易加工,耐腐朽,是上好的料子。

在沈墨的世界里,这料子早期平民是不能用的,只有皇家才能用,且多用于做棺材。说来也可笑,曾经有一短时间,这种树还被用到几乎绝种。

这边的情况也相差不多,不过倒没有只有皇家才能用的规矩。

只是即使是如此,这种料子也依旧十分稀有,只有有钱人才用得起。

冯家那木匠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摆弄那木料,翻来覆去又敲又打的摆弄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沈墨虽然没有亲手去摸去看,可是一块在自己面前翻来覆去半个时辰的料子,沈墨只要不眼瞎也差不多都看透了。

沈墨这一席话不短,众人却是在他话说完之后,又用了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低下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墨刚刚说了那么多,他是真的鉴定出来还是随口乱说?

众人正疑惑,一旁冯家那木匠却已经眉头深皱,“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是金丝楠木?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

沈墨被质疑也不气,他只是反问:“什么叫仔细看过?”

那人张嘴欲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半晌没说出口。

因为这赌眼是三场比赛同时进行,所以他与沈墨两人一人半柱香的时间,他那半柱香时间他利用到了极致,没有放过片刻。

但是一直盯着看一直盯着研究,那就叫做仔细看过吗?显然不是。

赌眼比的并不是谁看得久看得仔细,比的是谁能够更准确详细的辨认出那料子到底是什么材质年份!

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能力的深浅的问题。

如果能力不足,就算是给他一天他也分辨不出来,但如果真的有本事,很多时候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就能立刻分辨出来。

这也是老师傅和学徒最大的区别,老师傅累积的知识阅历,只有学徒变成老师傅那天,才会懂。

那木匠张了张嘴,面上的神情逐渐从不可能变作震惊。

这表情不只是出现在他脸上,在场大多数人此刻都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整场比赛众人一直都看在眼里,沈墨从头到尾就只有在最后的关头上去敲了敲,莫说仔细看,他这根本就是没怎么看。

可就这样,沈墨还是鉴定出了这料子?

冯家做得到的他做得到,冯家做不到的他也能做到,他不只是做到,他还能比冯家的人做的更好!

明白沈墨要表达的意思,众人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他们只觉得沈墨是疯了,可又觉得疯了的是自己。

众人满腹疑惑,也满心惊讶,一阵骚动后众人都看向那十人。

那十人眼中早在听到沈墨的话后就已满是惊讶,亲眼鉴定过那料子,知道那料子难以鉴定之处,所以他们比起台下看热闹的人更加惊讶。

但此刻显然不是众人发表感慨的时候,所以十人又看向一旁冯家那木匠。

那木匠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半晌之后才说出自己的鉴定结果。

他倒也看出这东西是金丝楠木,但是他给出的年份并不如沈墨详细,也并没有沈墨那一番生长朝阳还是朝阴的说法。

比赛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胜负在公布的那一瞬间,戚家一方的众人就都开始欢呼起来。

“这小子我喜欢!够狠,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对方难堪,所以才故意学了对方的东西做,还故意只看了一眼那料子。”

“这还要你说。”

“我听说他昨天把冯家的那冯天宝阁的牌匾摘了,也是真的?”

……

众人雀跃不已,台上,沈墨却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收拾他的工具。

见他如此模样,众人越发兴奋起来。

相较于他们这一边,冯家那边安静多了。不少木匠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们丢不起这脸。

冯家费尽心思挑衅准备这一场比赛,又那般三番四次使手段,甚至不惜在题目上做手脚,可就是这样结果却还是输了,还输得如此彻底。

如果冯家不使这些手段输了,众人还能心痛一番,还能感同身受。可此刻更多的人却只想离开,因为丢不起这脸。

会场气氛沸腾,贾老等人都冲上台去围住沈墨闹。

台下,混乱拥挤的人群当中,管家却是脸色惨白地看着戚云舒,“当家的你没事吧?”

戚云舒冲着他挥了挥手,让他不要声张。他试着从凳子上站起来,但一动腹部便传来一阵抽痛。

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他搀扶着戚云舒离开热闹的人群,向着偏僻安静的巷道走去。

直到进了巷道让戚云舒靠着墙壁站稳,管家这才紧张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戚云舒张了张嘴,却只顾得上倒吸冷气,那许久不曾出现他都快忘了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一开始他还只是因为看沈墨比赛而有些紧张,但紧张得久了,他腹部便传来一阵不适。

戚云舒自从之前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十分注意自己的情况,不过一开始那种感觉很是轻微,且那种情况下他不能轻易离开,他放心不下。

直到看到沈墨赢了,戚云舒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经被指尖刺得通红,身上也早已满是冷汗,肚子更是一阵阵的抽痛。

“我只是有些紧张……”戚云舒不敢动弹。他早已经决定生下腹里的孩子,所以也一直十分小心。

“大夫说了,你情绪不能波动太大,不然容易动胎气。”管家扶住戚云舒。

戚云舒不语,只是倒吸冷气忍受痛苦,如今都这样了,再说这些也没用。

“我先带你回府。”管家说着就想要护着戚云舒往前走,但戚云舒扶着墙壁根本不敢迈开脚,他一动肚子就痛。

管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配合着戚云舒来。

让戚云舒在巷道中又休息了一会儿,勉强能动后,他这才跑出去找了马车,扶着戚云舒上了马车。

沈墨收拾完自己的工具把它们全部装进包里,向着台下走来时,本能的在人群当中搜寻戚云舒的身影,但戚云舒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开始沈墨还以为他是被其他的人挤散,直到他下来之后,问了本应该坐在戚云舒身旁不远处的贾老。

“戚当家的话,我刚刚看到管家扶着他向那边去了。”贾老指着一旁的小道。

沈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扶着?”

“可能是又不舒服了吧,最近一段时间我看他一直都有些不舒服。”贾老并未太过上心。

戚云舒在小镇的时候就生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贾老与他的交集不多,也就没怎么在意。

沈墨顺着贾老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巷道中空无一人。

“对了,等一下我们要去交流会会场那边,你一起……”正兴奋的贾老话还没说完,沈墨便已经背着他的工具包向着那巷道走去。

巷道很深,往里走一段路后岔路就很多,沈墨在那边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后又回了人群中,他准备再找人问问看。

此刻贾老已经注意到他的行为,他收起脸上兴奋的笑容,走到了沈墨的身旁,“你找他有事?”

沈墨摇头,他眉头轻蹙,有些担心。

戚云舒不舒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舒服?

之前一段时间戚云舒一直不舒服,这一点沈墨再清楚不过,但最近一段时间戚云舒的状况似乎已经稳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

贾老见沈墨如此模样,不再说话,只是打量着他。

沈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主动问道:“怎么?”

沈墨赢了,众人都还处于兴奋之中,不少人都在周围说话,也走来走去,十分吵杂。

贾老静静地看着沈墨,眼神怪异。

“你有话尽管说。”沈墨看了贾老一眼,他回头张望,却没找到戚家的人。

戚云舒如果不舒服的话,应该还没走远。

“你很担心他?”贾老问道。

正四处找人试图弄清戚云舒情况的沈墨闻言动作一僵,他回过头去,脸上皆是诧异之色。

“谁?”沈墨本能开口。

“戚云舒,戚当家的。”贾老说出这名字,脸上的神情也同时变得越发怪异。

沈墨哑然,他站在原地不再四处张望,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他很担心戚云舒?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并没有多好,本来还想说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介绍你到其它地方做事。”贾老道。

贾老挺喜欢沈墨,虽然沈墨并不买他的单,让他有时候气得咬牙切齿,但这也让贾老在与沈墨相处时越发无拘无束。

混到贾老这份上,只要是个行里人那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接活,只是守着自己的安乐窝混日子,也没有几个能与他如同普通朋友般说上话的,沈墨是个例外。

贾老顿了顿,又说道:“戚家虽然在这一方是龙头没错,但也不是没有其它大作坊。”

沈墨最终的目的贾老不是很清楚,但是沈墨想要闯出个名堂这一点他却看在眼里。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也并非只戚家不可。考虑到沈家和戚家那些事情,贾老倒是觉得沈墨换个地方做事会更轻松。

沈墨看着面前的贾老,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满腹的担心都已经变成了惊讶,贾老的意思他懂,正是因为懂所以他才惊讶。

他和戚云舒本是仇人,他来戚家谋事就是为了拿回沈家木场,他为什么要去关心戚云舒是否不舒服?

是因为他肚里的孩子?

沈墨眉头紧皱,彻底冷静下来。他的思绪与热闹的众人剥离,就仿佛变成事外人。

他进戚家是为了拿回木场,而拿回木场一是为了原身二也是为了自己,但对戚云舒呢?

那夜的意外让他们两个人有了理不清的关系,但也仅止于此。

戚云舒的态度很明白,他不想提,也不想让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

那他呢?

贾老看着面前脸色连连变化的沈墨,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沉默地走开。

沈墨在原地站了片刻,周围不断涌上来道贺的人,沈墨无心应付,他趁着周围无人又走向了之前那巷道。

巷道中十分安静,这也让沈墨更能静下心来。

他不是原身,虽说知道当年沈家发生的事情但却无法感同身受。他决定拿回木场,一来也算是平了借用这身体的恩,而来也是他有需要。

至于戚云舒,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原身那种恨意,与他熟悉起来之后就更加不讨厌。

若是撇去那夜的事情撇去孩子的事,戚云舒这个人本身他也是并不讨厌的,比起讨厌他甚至有些喜欢。

一个双儿,隐瞒身份,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一点一点把戚家做到如今的程度。

戚云舒有野心,也有能力,别的不说,至少做生意这一点上沈墨是望尘莫及也佩服的。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做这些假设都毫无意义。

沈墨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他担心戚云舒,是因为戚云舒肚子里他的孩子?

答案显然不是,沈墨并不是拧不清的人。

那孩子确实是让他在意,但是他也并不是那种因为戚云舒有了他的孩子,就必须要怎么样的人。

他之前生气,是因为误会戚云舒甚至都不曾告诉他他有过孩子,知道孩子还在,那种愤怒也早已经烟消云散。

他之所以会担心戚云舒,是因为他担心。

认识到这一点,沈墨无声吐出一口长气。

沈墨并没有在巷道中待太久,他很快便顺着巷道绕过了热闹的人群,向着戚家大院那边走去。

两边的距离有些远,沈墨费了些时间才总算回去。

戚家大院。

早已经坐马车回来的戚云舒躺到床上,他试着舒展手脚,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却让他不敢动弹。

回到家里躺下后那种感觉舒缓了一些,但依旧还是时不时作痛。

管家一回来就去煎药,戚云舒又等了一会儿后便看着他端着药进门来。

戚云舒试着自己坐起来,把管家吓得连忙让他别动。管家放好药,上前帮着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又在他背后垫的被子,这才松了口气。

“感觉好些了吗?”管家问道。

戚云舒拿了旁边的药轻轻吹了吹,袅袅的青烟让他视线都变得模糊,他尝试着喝了一口,还很烫。

“我的少爷,这才刚熬好!”管家见戚云舒这副紧张的模样,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戚云舒很是紧张肚子里的孩子,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是推了不少生意上的事情,就为了人多休息。

这事本是好事,管家乐于看他照顾好自己,可是事情牵扯到孩子,管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戚云舒也觉得药太烫,所以又放回了一旁,然后眨巴着眼睛,乖乖的等着它变凉。

管家见状,他在床边坐下,替戚云舒理了理凌乱披散的头发。

戚云舒情况逐渐好转,这让管家松了口气,但也让他越发忧心忡忡。

戚云舒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他的肚子已经逐渐有了反应,开始慢慢变大,接下去几个月它会越变越大,直到再也藏不住。

接下去要怎么办管家还没想好,他最担忧的也并不是这,他担心的是这孩子本身。

之前那大夫就已经说过,这孩子就算能平安生下来也可能会非常虚弱,体弱多病不说,还可能落下一些其它不好的病状。

毕竟之前最关键的那几个月折腾成那样,现在还没掉就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戚云舒如今这般小心翼翼的顾着,万一要是到时候生下的孩子……

管家忧心忡忡,戚云舒却是已经又端了药到面前来吹吹,然后小口小口的开始喝了起来。

管家见了心疼,连忙去旁边找了蒲扇过来帮忙一起吹,直到戚云舒把整碗药喝完。

收了药碗,管家重新回到屋里。

他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问了戚云舒关于接下去的安排。

他肚子已经开始大了起来,接下去会越来越大,而且他也不再适合四处奔波。

关于这些戚云舒早就已经有想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这次回去之后我们就回镇上,之后几个月我会一直待在镇上,对外就说我病了。”

那镇子不大,偏僻,而且他们也熟悉,很多事情都方便。不过他这一回去,镇上的下人估计都要遣散。

“那……沈公子这边?”管家试探着问道。

戚云舒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沉默不语。

管家无声叹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他道:“这孩子若是生下来,接下去你又准备如何?”

“自然是养大。”

“带在身边?”管家问。

戚云舒抬头看去,他本想说当然,可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到时候就算是他可以以收养的名义带在身边,也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一个没有父亲与母父的双儿,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戚云舒再次沉默,那管家嘴唇又动了动,他知道戚云舒不会同意,但他还是有些想劝戚云舒把孩子打掉。

戚云舒如今的身体已经缓过来,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虚弱,如果这个时候打掉,他更容易调养好身体。

而且,那孩子也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再有,想要瞒着外人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被人发现,倒时候只会更糟。

就算孩子生下来了,也一样有被发现的可能,那种可能性反而还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