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闻言立刻看向戚云舒, 戚云舒早已经在对方又把这荒唐的要求提出来后就黑了脸, 眼底深处的冰冷严越发冻人。
沈墨本还以为是生意上的纠纷,没想到竟是因为这, 他都不由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戚云舒一直把这件事情隐藏的很好,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无人知道,甚至就连他也是几番周折才确信,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不少。
那三人情绪极为激动,连带着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站在门外的那些人闻言也都纷纷激动起来。
一群人纷纷看向戚云舒, 就等着他给个交代。
余岩见拦不住, 有些迟疑地回头看向戚云舒。
这事情说大大,说小也小。
众人不愿意在一个双儿的手下做事情的心情余岩能够理解,但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可笑。只要戚云舒能够说些什么证明,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
但从刚刚开始,戚云舒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更加不愿意配合。
余岩心中有些疑惑, 但到底还是站在戚云舒这边的,他又回头看向那三人。
三人见戚云舒始终不愿意脱衣服, 已经越发激动,那名为老王的男人甚至上前一步就要去抓戚云舒,似乎是准备把戚云舒的衣服当众剥了。
那人如此,吓得一旁的余岩和管家两人连忙上前拦住他。
余岩是不想让这件事情越闹越大,那管家自然是因为戚云舒双儿的身份。
“看来戚当家的是当真不准备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被拦住, 老王也不再继续,他脸色铁青的退后一步,“我明天就让人把剩下的货物送还回来。”
话说完,老王转身便向着门口走去,见他这样,旁边那两人也连忙跟上。
三人出门,门外那群跟着来的人也纷纷转身,准备离开。
余岩和管家本欲追上去说些什么,才跨出一步,身旁却传来一道笑声。
“哈哈哈……”沈墨捂着嘴,努力的忍住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在这样环境之下十分突兀,几乎是听到他笑声的同时,所有人都朝着他那边看了过去。
沈墨笑,而且是越笑越大声。
沈墨五官虽不说让人一眼惊艳,但也属于那种耐看的类型,沈墨笑开,眉宇间少了几分评述的淡然与严肃,倒多了几分英气。
那三人原本已经准备离开,见沈墨在那里一个人笑个不停,纷纷皱起眉头。
“你笑什么?”三人中一人问道。
沈墨明显就是在笑话他们三个,这一点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你们是来真的?”沈墨被问,又笑了一会儿后,这才忍住笑意问道。
三人不说话,只是神色不善地看着沈墨,难道他们像是在开玩笑?
沈墨见三人似乎是来真的,漆黑的眸中顿时又被笑意填满,他不得不侧过头去深呼吸,这才勉强缓住笑意。
事到如今,沈墨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情况。
这三人应该是和戚家合作的商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戚云舒是双儿的传言,所以过来找戚云舒验证。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沈墨强忍笑意。
三人感觉被沈墨冒犯,眉头皱起,却无人搭话。
沈墨也不介意,他上前几步来到门边,又打量了三人一眼,然后这才说道:“谁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是冯家在捣鬼。”
“冯家?”三人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沈墨为什么好端端地扯到冯家。
“如今谁都知道冯家和戚家两家正在对持,这时候就偏偏传出这种可笑的传言,你们就不觉得有些太过巧合?”
三人闻言眉头越皱越深,眼底却有了几分动摇。
冯家和戚家的事情如今闹得确实挺大,他们作为和戚家合作的商铺,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来之前他们并没有想过这些,但如今听沈墨这么一说,再想一想,似乎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老王问道。
“你觉得呢?”沈墨不答反问。
沈墨这话出口之后,院子当中一时间陷入死寂。
院子里安静,门外到时挺热闹,那些被拦在门外的人吵吵嚷嚷,似乎是想要进门来。
从那些声音来看,门外的人应该已经聚集的越来越多。照这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聚集一大批人。
众人原本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声音,如今院子中安静下来,注意到,众人脸色也不由难看得几分。
就在这时,沈墨又道:“就如今这状况,若是戚当家当真为了证明什么,把这衣服脱了,那才是真的让人看笑话。”
此刻沈墨声音当中已经毫无笑意,剩下的只有丝丝嘲讽。
原本来这边质问戚云舒的三人听出什么话中的嘲讽,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扭曲,但一时之间三人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你们自己仔细想一想吧,戚当家要是当真按你们说的做了,这流言蜚语就能平息?”
如果戚云舒当真这么做了,关于戚云舒是双儿的流言蜚语倒是平息了,但这件事情本身就成了个笑话。
一方龙头的戚家当家戚云舒,被名下几个合作的商铺逼得脱了衣服验身,这事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说出去都能让众人乐上个十年。
三人并不是傻子,沈墨这话出口三人思索片刻,也多少察觉到一些不对。
别的不说,就如同沈墨说的那样,这流言蜚语传开的时间也实在太过巧合。
戚云舒收回一直停留在沈墨脸上的灼热视线,他看向院中众人,声音如寒冰般的冷冽,“这件事情戚家会彻查到底。”
戚云舒这话出口,原本气势汹汹来自问戚云舒的那三人都越发沉默。
戚家家大业大又有着自己的木场和作坊,那些木料和作坊里的产物戚家不可能全部自己亲自去卖,所以戚家除了自家产业之外,也和许多相关的商人有合作。
他们三人做的都是木料的生意,虽说不是戚家的产业,但也一直是靠着从戚家这边拿货然后卖掉赚些中间钱谋生。
之前得知戚云舒是个双儿,众人怒不可遏,一时冲动便跑过来质问。
如今冷静下来,知道可能是他们冲动,再想一想之前说过的那些退货的话,一时间都懊悔起来。
沈墨见三人不再气势汹汹,帮着递了梯子,“这件事情跟冯家肯定脱不了关系,我觉得你们与其在这里质问戚当家,倒不如想想看为什么偏偏是你们。”
如果真的如同他们所说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那么找上门来的就肯定不止他们几个,和戚家合作的大商家才最该着急。
知道自己该是被人利用,三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隐隐有怒气浮现。
最先上门质问的,就是离戚云舒如今居住的地方最近的他们,这显然不是巧合。
“况且诸位也好好想想,如果戚当家的当真是个双儿,你们觉得他能做到这些事情吗?”沈墨有些不正经地笑道。
沈墨之前的话说得是有道理,但却并不能完全打消众人心中的疑惑,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倒是释然。
戚云舒凭一己之力就把戚家做到如今的程度,这显然不是一个小双儿能做到的事情。
沈墨也知道众人必然会这样想,所以他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对于他们来说,软弱无能毫无建设地位低微那才是双儿,一个双儿怎么可能会比他们这群男人还出色?
听完沈墨这一番话,那三人彻底打消疑虑。
“这件事情是我们冲动了,还请戚当家的不要见怪。”老王道。
他话音一落,旁边两人也连忙附和,只说是听信谣言一时冲动。
戚云舒不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中众人,他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众人身上,而是在沈墨刚刚的那一袭话上。
因为他是双儿,所以他就不可能做到这一切?
沈墨之前说他并不讨厌双儿,戚云舒信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为这感到欣喜。
如今看来,那恐怕只是沈墨安慰他的话罢了。如果沈墨当真不讨厌双儿,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戚云舒微微抿嘴,只觉手脚冰凉,冷到几乎没有感觉。
那瞬间他也不由庆幸起来,还好他并没有告诉沈墨孩子的事情。否则就算嘴上说着喜欢,真要是有了双儿的孩子,也该要为难。
管家见戚云舒脸色不对又不说话,连忙走到院子中去做和事佬,他与那三人一番好说,然后把众人全部送出门去。
送走那些人,管家又回到屋里,他一进门便看向沈墨,“还好有沈公子你,否则老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岩此刻正皱着眉头,思考着沈墨刚刚说的话,沈墨不说他还不觉得,沈墨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怀疑起冯家来。
事情解决,余岩并没有在这边留太久,他还有事,所以很快便告辞回了作坊。
余岩离开,管家去端茶,屋里只剩两人。
空荡荡的屋子里,沈墨看向戚云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戚云舒的脸色还有些惨白,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戚云舒走到一旁坐下,他笑着看向沈墨,“你不是说是冯家在捣鬼?”
沈墨眼神微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很想和戚云舒挑明,他早已经知道戚云舒的身份,甚至连他肚子里那孩子的事情他也知道。
戚云舒不解,“那你的意思是?”
沈墨直直地看着戚云舒那双眼,即使事到如今,戚云舒也丝毫没有承认自己双儿身份的打算。
见戚云舒如此,有那么瞬间沈墨甚至在想,如果他不出手帮忙,戚云舒准备怎么解决这次的事情?
这怀疑的种子如果不从众人心中彻底连根拔起,一旦事情闹大,到时候就不只是几句话能够解决的。
说不定今天这样的情况就会再次发生,那时候来闹事的人就会更多,戚云舒不可能永远躲着,迟早有一天他会被众人抓住扒了衣服……
到时候没了主的戚家根本保不住他,等待戚云舒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么一想,沈墨又不由得有些同情起戚云舒来。
他明明都已经是一家之主一方龙头,却只不过因为是双儿的身子,就什么都不是。
沈墨看着戚云舒那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又或者是身体难受而惨白的脸,到了嘴边挑明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墨并未在戚家呆太久,稍作休息后,他也告辞回了作坊。
戚云舒双儿身份的事情并没有闹大,大概是因为沈墨那席话有了效果,众人似乎都只把这当作是在调侃戚云舒那张好看的脸。
戚云舒一张脸确实有些不像是男人,特别是在他生病后,清瘦下去的身形再加上那病弱的模样,让他越来越像个双儿。
不过这些话众人也只敢暗地里说说,没人敢到戚云舒面前去说,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随着这事传开,戚家和冯家两家的气氛也越发紧绷,几乎已经是放在明面上的事。
四大家原本各在一方,平日里虽有交集但是却互不影响,可是自从之前那一场比赛后,冯家却开始在戚家的地盘有了动作。
他们甚至是把冯天宝阁都开到了戚家的地盘里,明着要和戚家抢生意。
四方各执一方这事情要说也并没有明文规定,但一直以来大家都遵守着这一点。冯家这么做,无疑就是在挑衅戚家。
戚家当然不会乖乖被欺负了去,冯天宝阁哪天开业,戚家便那天做活动。
这些地盘原本就是戚家的,戚家在这边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根基稳固。
冯天宝阁虽然在冯家那边名声很大,但到了这边却没什么名气。
如今再加上戚家这么一闹,那几家冯天宝阁就十分冷清萧瑟了,就连开业都没几个人进去逛逛。
戚家略胜一筹,却无人高兴。
冯天宝阁的事一发,所有人都看出来两家是彻底决裂,接下去恐怕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外人看热闹,内行却都紧张起来。
虽说戚家在这一方是龙头,但是到底不如冯家,冯家已经传了几代,其势力根基人脉远不是戚家能比的上的。
真要闹起来,戚家未必能占上风。
最不济冯天宝阁还能退回他那一方,戚家却只能固守防御,且一旦戚家地盘被冯家渗透,戚家恐怕根本无力再反抗。
这事一经传开,沈墨接连好几天就都未见到熊雷,因为他被青城这边的木匠叫去商量这事。
这事情面上看着只是冯家和戚家的商业战争,可事实上却也直接关系到了两方的木匠,所以冯家和戚家一动,下面的人也就跟着闹了起来。
工坊中,众人闲暇时都在讨论这件事,被那气氛感染,不少人提起冯家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沈墨从戚云舒那边回来后,把手上的两个单子图纸画好,去找余岩让他看时,也顺便问他再要了之前那一叠单子,又从里面选了两个出来。
冯家和戚家的事情和沈墨看似无关,但却并非如此。
沈墨还等着从戚云舒那边拿回沈家木场,如果在那之前戚家就输给冯家被冯家吞并,那他想要拿回木场恐怕只会更加困难。
商业上的事情沈墨能做的不多,所以他多接了两个单子,也算是为戚家出力拉拢稳固人气。
余岩看着沈墨又选出两个单子,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的他不禁流露出几分笑意,“那就麻烦你了。”
之前那一场比赛后,沈墨如今可以说是他们这一方的大红人。
众人都知道沈墨重创了冯家,折了冯家的脸面,沈墨这时候站出来多接活,对戚家来说是一件能稳定地位大好事。
对于冯家那边,这显然也是一种威慑。
沈墨收了单子,向着工坊那边走去,路上他正琢磨着手上这两个新单子的构图,远远地就看见熊雷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熊雷带来的人沈墨认识,是古明安。
一段时间不见,古明安气色也差了很多,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古明安并不是青城这边的人,他之前来是因为要参加交流会,沈墨倒是没想到他会又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墨问道。
对于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古明安,沈墨印象不错。
“我是特意来这里找你。”古明安道。
“找我?”沈墨不解,“出什么事情了?”
古明安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沈墨,并没有明说。
沈墨见状正准备再问,一旁的熊雷便提议先回工坊那边,坐下再说。
沈墨带着两人去了工坊,进了里间,才关上门,一回头就看见古明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沈墨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去搀扶,但是古明安始终不愿意起来。
“请你收我为徒。”古明安在地上跪的笔直,似乎沈墨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沈墨伸手去扶古明安的动作顿了顿,“你要拜我为师?”这一点沈墨倒当真没想到。
古明安与他年纪相当,就这年纪在这一行能有如今的成绩,已属佼佼者,他实在没有理由要折了身份来拜他为师。
这和熊雷不同,并不是年龄上的差距,而是不合适。
熊雷虽说和古明安一样混得比沈墨好,但在木匠这一行里沈墨能教他的东西很多,熊雷那一声师傅叫得不亏。
可是古明安不同,古明安真要说起来欠缺的其实是阅历和经验,如果再给他二十年,他必然也能成就一番不输给贾老的名声事业。
沈墨这时候收他,倒不是说没有东西能教,可到底有些不合适。
“我已经想过了,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古明安十分认真,“你就收我为徒吧!”
“你确定?”
“我确定。”
沈墨一时间哑口无言,顿了顿,他给旁边的熊雷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一起用力,直接把古明安拉了起来。
让古明安站好,沈墨还没开口,对方脸上却已经有了几分焦急之色,“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沈墨微有些哭笑不得,道见古明安神情认真,他也收起脸上的笑容随之认真起来。
沈墨静静的打量着面前一脸固执的古明安,古明安会在这里的原因他倒是大概有猜到,应该是跟之前那一场比赛输了有关。
那两个博古架沈墨都看过,说实话,那一场比赛古明安输得并不多。
真要说起来也只能说是对方的构思比他的巧妙,胜在了新奇上。如果单纯只比工艺雕刻手法,古明安未必会输。
沈墨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地看法告诉了古明安,之前那比赛对古明安来说可能打击太大。
三场比赛他输掉了自己那一场,除去沈墨不说,他原本是那一次比赛最被看好的年轻后辈。
沈墨的出现让他的败仗被众人忽视,但他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如果当时沈墨没有出赛那比赛就输了,输在他手里。
古明安听完沈墨的话,毫不迟疑地有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来之前我也已经仔细想过了。我想要学的其实并不只有你对木艺构造的理解,我对于木料本身的认识也有欠缺。”
沈墨去找冯天宝阁麻烦的事情众人都知道,那铁桦树的事情也是。
听说沈墨轻易认出铁桦树,众人大多惊讶感慨铁桦树本身,古明安在意的却是沈墨居然能认出来。
他连铁桦树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更别说认出铁桦树的疖子。
“如果是这样,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东西不是我能教得了的。”沈墨道。
“这东西靠的是平日的累计,就算我把我脑子里面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你,如果你没有亲眼见过也无法理解。”
古明安抿嘴不语,他还有些固执,但也明白沈墨这话里的意思,经验阅历这种东西只靠言语是无法传达的。
沈墨见古明安如此固执,他想了想之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倒是可以把我用过的方法告诉你,但能不能学会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沈墨这话一出口,古明安立刻抬起头来,就连熊雷也凑了过来听着。
“你跟我来。”沈墨说着带着古明安出门去。
没多久之后,三人在仓库门前停下。
沈墨拿了余岩放在他这方便他去取料子的钥匙,把仓库大门打开,带着两人走到一堆废料前。
那废料是戚家这边收到的一些老料,颜色、材质十分混杂。
因为都是用过的老料,款式也十分的多,乍一看就像是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废木板和家具扔在一起。
看着那一堆废料,古明安和熊雷两个人眼中都露出疑惑,不明白沈墨什么意思。
“想要了解一块料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看它摸它用它。”
同一种料子用上一年,就算是个外行也能记住它的纹理颜色味道材质。
沈墨之所以能够在赌眼时那么快的分鉴定料子的材质品种,就是因为他和这些都接触过。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沈墨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温柔与怀念。
他上前一步,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头里面拿出一块木板,他拍去木板上的灰尘,让木板表面露了出来。
那时候他手头上并不算宽裕,而很多稀有贵重的料子又不便宜,所以他就自己跑一些乡村里面去收老料。
山里不比外面,偏僻些地方的人都是就地砍了山上的木头自己做家具,有时候也会用到一些好料子。
去这种地方收家具,你就不能把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个一个时辰。
不说人家给不给你研究,就算你真的拿去研究,认出这东西是好东西了,人家也未必愿意便宜卖给你。
你都看这么久了,人家也猜出这东西怕是有名堂,肯定不愿意卖了。
所以去收东西一般都是速战速决,人家拿过来了,你撇个一眼,开个价钱,钱货两清。
这种情况就考眼力色了,普通的料子和好东西你得一眼就分辨出来,否则每次都收一堆垃圾回去,时间久了人能吃得消,钱包也吃不消。
沈墨以前就曾靠着这样的方式收到过不少好东西,例如一些枣木、崖柏,甚至还有黄花梨。
这些东西被做成板凳桌子一文不值,他拿回去之后做成手串或者其它工艺品小样,价钱能翻几十到百倍。
沈墨把手上的木板拍干净,然后把东西递到了古明安面前。
“戚家经常都在外面收老料,收回来的料子什么品种都有,你要是真的想要去了解,可以试着把这些全部分类。”
“一般这种老料什么品种材质的都有,时间方面涉及得也十分广泛,如果连这些都能快速鉴定出来,那其它的好料就更不成问题。”
大多数作坊用的料子都是好料,是从店里买的新料子,而新料子大多都比较好认,纹理色泽甚至味道都很清楚。
新料子好鉴定,所以赌眼几乎从来都不会用新的料子,大多都是选择一些不容易辨认的老料。
古明安如果是为了丰富阅历与知识,这个方法无疑是非常适合的。
古明安显然也很快就明白沈墨的意思,他眼神亮了又暗,如此两次后他接过了那料子,“我知道了。”
沈墨点了点头,他正松口气,就听古明安又道:“但是收徒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是认真的。”
沈墨无奈,只得出门去跟余岩说这件事情。
戚家仓库里面堆着的老料很多,有个人能给分类鉴定是好事,不过余岩听说是古明安来做这事,表情立刻就变得十分怪异。
古明安名气不输贾老,在新的这一辈里也算是个大红人了。甚至如果古明安愿意来戚家作坊做大师傅,戚家都要放鞭炮庆祝欢迎。
可这样的人却跑来戚家作坊打杂……
先是熊雷作徒弟,然后又是贾老时常找来,如今又是古明安来打杂……
余岩看着沈墨,眼神极为复杂。
但余岩并未多问,他觉得这样对自己的心脏不好,所以只是又交代了两句后便不再纠结这件事。
古明安的事情不提,余岩留了沈墨,与他说了另外一件事。
“冯家和戚家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闹得挺大。”余岩道。
“自然知道。”
余岩点了点头,插入主题,“过段时间就是上面那位的大寿,到时候百官都会进贡贺礼……”
这世界木匠行业兴盛,要说起来也和当政者有关,贾老那事便是个例子。
先皇喜木艺,所以对当时红极一时的贾老也颇为尊重,这才有了亲自去请的事情。
先皇之后,如今当政的这位虽说不如先皇那般痴迷,但对这东西也颇有好感,所以就常有人投其所好。
余岩说的大寿是五十岁的大寿,也恰好是他登基满二十年的日子,所以便格外重视。
大寿之日,百官祝贺,贺礼自然少不了。
那位喜欢木艺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想要投其所好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作为作坊大家,这对他们戚家来说是一次机会,更是和冯家的一场较量。
输了,对戚家很是不利,赢了能狠狠打压冯家的气焰。
“当家的已经和晋王府那边在走动,若是顺利,晋王府的贺礼便会由我们提供。”余岩解释。
他们只不过是个做木匠生意的,自然不可能轻易见到宫里那位,像这种借手献花的事情才是他们能走的路。
如果东西献上去后能被喜欢,晋王爷那边不说,戚家与工匠这边自然也少不了名利双收的好处。
“冯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机会,所以早就已经在走动,他们人脉广,这不是难事。”余岩道。
大概情况说明,余岩话音一转,又道:“戚当家的意思是让你来负责这件事,皇家的贺礼和普通的单子不同,光是料子贵重稀有毫无意义,得是些稀奇玩意儿才能吸引目光,所有人里你最合适。”
要说稀奇料子,空里头恐怕比他们还多,身居高位的那位也早已经见惯奇珍异宝。
甚至就连冯家,恐怕也比他们家底厚实。
戚家的意思很明白,与其去博稀有料子珍贵价值这点,还不如靠着独特吸引目光。
“可以。”沈墨爽快应下。
余岩松了口气,他其实有些怕沈墨不愿意,毕竟贺礼和其它单子不同。
事关上位之人,中庸都不是罪,就怕出了岔子招惹到了上面那位,招来杀头之罪。
“既然如此,那你有空去找一趟戚当家的,他会跟你说说贺礼的详细的情况。”余岩道。
沈墨算了算时间,他手头上现在有四个单子正在做,不过其中两个东西都已经定下,他的时间倒也宽裕。
“我晚些时候就过去。”
“行,那我跟当家的打声招呼。”
傍晚时分,沈墨忙完手上的事情收了工具之后,便带着东西出了门。
戚家宅院沈墨来过好几次,对这边已经熟悉,到了地方后熟门熟路地便找到了戚云舒。
夕阳下,戚云舒正在院子当中乘凉。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更是把他的皮肤都镀上一层金色,也多了几分落寞。
若是原本的他,这会儿肯定在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但如今他每日都抽出时间来乘凉休息。
见沈墨到来,戚云舒抬手替他倒了杯茶,放在桌上。
沈墨走近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推到戚云舒面前,“给你的。”
戚云舒放下杯子,看着面前足有半人高不算太宽用布包裹起来的长方形东西,有些不解。
“给我的,什么东西?”戚云舒看向沈墨,沈墨却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打开看。
沈墨在一旁坐下,拿了戚云舒倒给他的茶。一口茶下去,沈墨差点当即喷出来,那茶竟然是酸的。
沈墨放下杯子,拿了茶壶看,茶壶里面泡着的是一堆杨梅。
那壶里几乎都被杨梅占满,与其说是杨梅泡水,不如说是一壶杨梅。
沈墨放下壶又去看杯子,也是这时他才发现那杯子里面的水呈现暗红色,并不是茶的颜色。
沈墨这边酸得牙齿都快掉了,那边戚云舒已经拆开沈墨带来的东西上面的布,露出了下方线条漂亮长方形的木盒。
戚云舒手指在盒面抚过,他抬眸看向沈墨越发疑惑,动作间他也打开那盒子。
打开盒子的瞬间戚云舒手上的动作变僵在原地,因为在他面前那盒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一架古琴。
那古琴在夕阳的余晖下呈现暗红色,上面并未做太多装饰,流畅简洁的线条,盒面寥寥几笔勾画出孤舟画面。
“这是?”戚云舒伸手去摸琴弦,手碰到琴弦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在轻颤。
“你不是会弹琴?”沈墨道。
戚云舒已认出那琴的料子,那料子竟是沈墨之前从冯天宝阁那边弄来的小叶紫檀。
“这琴,你不是已经送去给晋王府那小双儿了吗?”戚云舒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沈墨把琴送去晋王府的事情戚云舒是知道的,晋王爷还曾在他面前夸赞过,说他家那双儿很喜欢,是一把好琴。
“晋王府?”沈墨有些没跟上戚云舒的思路,“我为什么要送给他?”
戚云舒手指轻颤,连带着在他指尖下的那琴弦也发出一阵轻颤的音。
“你以为我要这小叶紫檀,是为了做琴送给那小双儿?”沈墨挑眉,“那是戚家的单子,我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戚家的单子是生意,生意就是为了赚钱。
戚家没有合适的料子那就等,他自己弄到手的好东西,为什么要拿去给戚家补缺?
戚云舒望着面前的琴,处于震惊中的他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想。
这琴是一把好琴,却也是一把过于简洁的琴,或许该说是一把‘男人’的简单的琴。
他之前曾经说过男人不该喜欢这些东西,沈墨却说喜欢就是喜欢,那时他并未当真。
他也并未想过沈墨做琴是为送给他,他一直以为沈墨那么上心,是因为晋王府那小双儿。
“不弹弹看?”沈墨起身走过去,他把那琴从盒子里面拿了出来,摆在了戚云舒面前。
戚云舒手伸出去,却在半空又停下,“这种双儿的东西……”
他话还未说完,沈墨就已伸手要拿走琴,“不喜欢我拿走。”
戚云舒闻言吓得连忙按住琴身,不让沈墨把琴拿走,他赶忙解释,“我没有不喜欢。”
他喜欢,喜欢得紧,喜欢得掌心都已是汗意,喜欢得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弹弹看,若有不妥我也好拿回去调整。”沈墨就站在戚云舒身旁看着他。
戚云舒把琴抱回自己面前放好,他垂眸再次看向琴身,这琴做工极其精细,是精品,拨弦时的音色也极为纯正好听。
戚云舒凭借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试着弹了起来,记忆中的他已经学会不少曲子,可如今他却变得笨手笨脚。
沈墨就站在手边,他太过紧张,一首简短的曲子下来竟然错了好几处。
几乎快不成调的曲子结束,戚云舒才发现自己额上掌心都已是汗意,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沈墨脸上的表情。
沈墨送他琴,他却连连贯的弹奏都做不到。
“错了好几个音。”沈墨的声音伴随着夕阳传来。
“你懂?”戚云舒心一沉,有些窘迫,面上也是一片滚烫,他还以为沈墨没听出来。
不过也是,既然沈墨能做琴,对这应该多少有些了解才是。
“不懂,你脸上这么写着。”沈墨声音就在戚云舒耳边响起,戚云舒吓了一跳,往旁边侧身的同时回过头去。
戚云舒面上越发赤红,他回头,才发现沈墨不知何时已经弯下腰来,他的脑袋就在他的耳边。
沈墨正认真地看着他面前的琴,似乎在研究什么。
戚云舒无心去管他看的是什么,只本能地屏住呼吸,沈墨靠得太近。
他与沈墨从未靠得这么近过,如今沈墨的气息就在他耳边浮动。
他能听到沈墨呼吸的声音,也能闻到沈墨身上的气息,他甚至都能看清楚沈墨微卷的睫毛以及唇上的纹路。
“再试一下。”沈墨声音就在戚云舒耳边响起,因为靠得近了,他的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也更加沙哑。
闻言,正望着沈墨侧脸发呆的戚云舒连忙回过头去摸琴,他动作慌乱,琴没摸到倒是摸到了沈墨的手。
沈墨的手宽厚而有力,掌心处还带着一些薄茧,给人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戚云舒触电般的收回手,努力集中精力放在那琴上,可弹出来的调子却还不如之前流畅,好几个地方都重复。
沈墨见状,又俯下身去。
戚云舒只得僵住,不敢动弹,视线却忍不住往身旁沈墨的脸上飘。他微抬高头,粉红色的红晕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更加明显。
沈墨察觉到他偷看的视线,回头看去,戚云舒连忙坐直目不斜视,乖巧地看着琴。
沈墨打量了他一会儿,把戚云舒想偷看却又不敢的模样都看在眼中,他心觉好笑,心尖儿却被挠的痒痒得不行,
沈墨口干舌燥,身体竟就就着俯身的姿势缓缓的向着他靠了过去。鼻翼间戚云舒身上的气息愈发浓郁,沈墨便愈发停不下来。
沈墨越靠越近,戚云舒微微侧着身体,可这并不能躲开沈墨。
眼见着沈墨已经到自己面前,戚云舒想要起身,手脚却早已经不听使唤,背脊处更是一阵酥麻。
沈墨靠得近了,俩人几乎额头抵着额头。
戚云舒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心脏早已狂跳不止,体内像是有种呼之欲出的躁动让他骚动不已。
沈墨在戚云舒面前停顿了一下,见戚云舒没有动作,只是瞪着眼睛傻傻看着自己,他在戚云舒唇上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