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却拥有两具身体, 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西欧罗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分屏的手机, 一边和别人聊着天，一边还在看着邮箱里的工作报告。
颇有些手忙脚乱，一不小心两个身体的动作就同步了。
但好在红魔鬼安排在这里看守万磁王的手下都是他的心腹，没人敢跳出来质问他。
一行人踩着沙沙的脚步声，朝着出口走去。
走到一半，西欧罗突然想起来可怜的旺达还被关在隔壁监狱里抠脚。
这短短的一天里, 发生的事情太多, 本来想回来就解决的事情也被抛之脑后。
他顺便招招手, 命令旁边一言不发的守卫们，将关押旺达的囚房打开。
被西欧罗呼唤过来的小队长明显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纠结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磨磨蹭蹭地向打开了门。
旺达的脸色比西欧罗上次见到的还要差一些, 曾经丰润的脸颊凹陷下去，嘴唇苍白，她不解而惊疑地看了看万磁王, 又看了看抱着查尔斯的红魔鬼。
西欧罗都能看到她顶在脑袋上大大的问号。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控制着万磁王, 对旺达轻轻说了一句话：“跟着我。”
旺达不自在地用左腿蹭了蹭右边脚腕上的抑制器，伸手将遮挡在脸前的乱发别到耳后。
西欧罗发现这群人对红魔鬼的命令执行得很好，也就不再着急脱离这个地方，反而让人找来一个轮椅，将查尔斯轻轻放在上面。
“除了X教授，其他人关在哪里？”西欧罗转过身来, 将双手负身后，摆出红魔鬼惯用的，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刚刚还有些犹豫的守卫瞬间低下头来，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西欧罗发现，万磁王那些变种人下属，对待他的态度崇拜大于畏惧，当万磁王的视线与他们的对上时，那些人不会挪开目光，反而会挺胸抬头，满怀激动地与他对视。
而红魔鬼则恰恰相反，没有人敢对上他的眼睛，这些人都在怕他。
西欧罗心里觉得颇为讽刺。
“就……就关押在B区的19号到23号，”警卫队里的小队长上前一步，恭敬地弯着腰，“您需要审讯他们吗？”
他控制着万磁王的身体，俯下身，温温柔柔地在查尔斯耳边说道：“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查尔斯轻轻握住西欧罗搭在他肩头的手，“先出去再说，我们从长计议。”
西欧罗轻轻抽回手来，微微一笑：“我刚刚开玩笑呢。”
“把他们都押过来，我有用处，”西欧罗的视角猛地一转，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红魔鬼的身体里，“跟着他们一起带回来的东西呢？”
警卫队长心里有一千个为什么，却是万万不敢问出口来，只好继续折着腰，毕恭毕敬：“已经送去实验室里进行检测了，结果一出就会送到您手上。”
西欧罗对着他倨傲地摆摆手：“去告诉他们，将那些东西销毁干净，不必再研究了。”
警卫队长急急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来，喃喃自语道：“可是您昨天刚刚说过要——”
“什么时候我的决定轮到你来置喙，”西欧罗的身影在空气突然消失，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出现在警卫队长的面前，锐利的尾巴尖部抵在他脆弱的咽喉之上，以一种令人战栗的轻柔，划来划去，“看来我该换个人来当这个队长了。”
警卫队长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咳咳咳，”查尔斯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了几声，“旺达，帮我推一下轮椅好吗？”
西欧罗笑了一声，咻地一声将尾巴收了起来，一个闪身，回到了查尔斯的身后，他弯下腰推着轮椅，说道：“还是我来吧。”
红魔鬼的喜怒无常、残忍无情早就人尽皆知，警卫队长死里逃生，不禁后怕起来，只好跌跌撞撞地跑开，尽可能快速地去将他的命令传达出去。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和他们一起被抓到监狱里来的X战警就被送到了西欧罗的面前。
即使没有了超能力，那些年轻而训练有素的X战警们也都是优秀的战士，和年老体弱的万磁王、X教授不同，他们的待遇很糟糕。罗根与斯科特带着特制的金属手铐与脚铐，就连娇小的幻影猫也被束缚带绑住了双手。
警卫们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对阶下囚。
“不错。”西欧罗对他们的效率表示满意。
警卫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西欧罗挥了挥手，让他们让开路，带着这一堆天大的麻烦扬长而去。
走出监狱后，西欧罗找来了一架战斗机，将一大堆狼狈不已的变种人押了上去。
随后，他连理由都不给，便支开了巡逻的士兵与跟着他一起来的警卫。
“你们谁会开战斗机？”他扫过一双双死死瞪着红魔鬼的眼睛，拍拍手问道。
没人回答。
查尔斯看向斯科特：“别担心，他现在和我们站在一起。”
心直口快的罗根翻了个白眼：“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开了那个地方，西欧罗也懒得去装红魔鬼的样子，随便在飞机上找了把激光/枪，一个个把他们的手铐与脚铐解开，平静地说：“现在很难跟你们解释清楚，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总能达成共识吧？”
解开手铐的罗根转了转手腕，抬起拳头就想冲着红魔鬼的脸来上一拳。
斯科特连忙拉住他，“他说的没错，我们必须趁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赶紧离开。”
罗根不情不愿地作罢。
飞机发动机的嗡鸣声很快响起，斯科特在身上绑好安全带，简单查看了一下导航系统与操控台的按钮，头也不回地对所有人说：“坐好了，再过十秒钟起飞。”
与此同时，气急败坏的白皇后艾玛带着一队编制完整的精英大队，从基地里钻了出来。
还带着变种人抑制器的斯科特将红英石眼镜摘下来，扔到罗根身上：“帮我拿一下。”
说完，他将操纵杆拉到最底下，飞机机身颤抖了一秒钟，随即腾空而起。
“全面火力覆盖，把他们给我打下来！”艾玛捏着通讯仪，对总控台的值班人员吼道。
罗根手忙脚乱地接过那副眼镜，还没等找个地方塞起来，飞机的加速度就把他狠狠地摁到座椅上，眼镜唰得一下子飞了出去。
“死瘦子！不是说了十秒吗？！”
斯科特轻轻扬了扬嘴角。
飞机屁股后面满是乱飞的子弹，他操控这架配置精良的战斗机，左冲右突，忽上忽下，险而又险地躲避着，同时毫不示弱地按下红色的按钮，开启了反击模式。
机身外面的装甲打开，一溜微型导/弹朝着停机坪倾泻而下，落在其他装备了武器弹药的飞机之上，引起了一连串的爆炸。
明黄色的火花冲天而起，艾玛连忙呼叫总部：“派战斗机去拦截！不能让他们跑了！”
而总部却也是一阵人仰马翻，枪声、爆炸声、桌椅板凳的碰撞声还有人类的惊呼，通通混在了一起，像一锅色香味俱全的大杂烩，乱七八糟地闯进了艾玛的耳朵，听得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是变种人兄弟会的人！”
“他们要求我们交出万磁王！”
“艹！万磁王是变种人的叛徒，你们这是背叛！！！”
“总部发生暴动，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艾玛捏碎了手里的通讯仪。
等她抬起头来，那架超音速战斗机，正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大摆尾，潇洒地消失在了天空之中，只在云层里留下了几道淡而又淡的痕迹。
西欧罗慢慢闭上眼睛，只听到身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他的头突然疼起来，针扎一样，太阳穴爆出青筋，血管一蹦一蹦地跳着，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大脑里爆炸一样。
这具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努力排斥着他意志的统治，费尽全力地想要赶走侵略者。
不知道为什么，西欧罗心里明白，这是红魔鬼的灵魂在抵抗他。
在这个飞机上，只有红魔鬼没有戴着变种人抑制器。如果被他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那其他人恐怕很难逃生。
他只好努力地忍受着那股疼痛，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仰起头，眼前是茫茫一片模糊的白光，无比刺眼。
而心跳快的让人发慌，他好像从一个无比高的悬崖上坠落了下来，无穷无尽的失重感让人想呕吐。
太难受了，西欧罗前所未有地后悔起来。
这从来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好想念家里那被还没喝完的草莓奶昔。还有史蒂芬训斥他的时候那严厉的表情——这让他觉得在事情很糟糕的时候，还有人能骂骂他，然后举重若轻地将问题顺手解决掉。
可他又担忧起来。他已经不在那间在每天都要目睹无数生命逝去的医院了，也不是那个为了自己没法救下一个车祸伤患而偷偷躲在杂物间发呆的菜鸟医生了。甚至于，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再次目睹某个陌生生命的逝去，在他心里，只能激起一些同情与可惜之类的情绪。
而史蒂芬呢，也并不再是那个近乎全能的外科医生了。他每天面对着来自各个维度的魔法生物，保卫着那颗小小的蓝色星球，处境一定比他还危险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欧罗的意识已经散开了大半，却还在咬牙坚持着。
恍惚中，他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叹息声。
“我不就过了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西欧罗轻轻呜了一声，感觉有人在扶着自己的肩膀，而他蜷缩在地上，顺从地靠了过去，将头安心地枕那个人的膝盖上。
那个人的手温暖而干燥，指尖圆圆的，带着股熟悉的佛手柑香气。
西欧罗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穿过他的头发，划过他的头皮，节奏舒缓。
“史蒂芬？”
“嗯，我在呢。”
“谢谢你……”
*
等到西欧罗再次彻底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疲倦地连根手指都不想抬起。
他对面查尔斯的查尔斯倒是状态很好，脚腕上的抑制器已经除掉了，身上一些细小的擦伤也被处理得很好。看见西欧罗醒过来，他端着茶杯，悠然自得地说道：“你醒了。”
西欧罗睁着双眼放空了一会儿。
“我现在是谁？”
查尔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西欧罗努力振作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我现在还是万磁王。我带出来的人都怎么样了？”
“好得很，抑制器都拿掉了，红魔鬼送到地下反抗组织关起来了，”罗根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穿着一身深褐色的皮夹克出现在门前，怀里大敞着，低胸紧身的黑色背心包裹着饱满的胸肌，他将雪茄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就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能耐，让人挺吃惊的。”
查尔斯无奈道：“让他安静一会吧。”
西欧罗瞟了罗根的胸肌一眼。
说实话，除了毛发旺盛这一点，罗根的身材对他来说还挺赏心悦目的……这让他勉强能容忍罗根横冲直撞的语气。
“我没事。”西欧罗从平躺望天的姿势中爬了起来，他忍着浑身酸痛下了床，头重脚轻地想要穿上外套。
罗根挑眉：“你要出去？”
西欧罗穿过卧室，走进旁边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用凉水冲了冲脸，随后搭着毛巾，探出头去：“给我点退烧药，感觉脑子都要烧坏了。”
查尔斯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脑袋中响起：“我个人建议你留在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西欧罗回答他：“我们走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的总部里发生了暴力冲突。我觉得那是变种人兄弟会里还忠于万磁王的人，我不能撇下他们不管，更何况快银和北极星还留在那里。”
虽然查尔斯偏向于认同西欧罗勇于承担责任的选择，可他实在有点心疼这个年轻人：“你的状态太差了，不如再休息一会儿吧，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成年人了，你要相信他们能保护好自己。”
西欧罗固执地摇摇头：“虽然奥斯本集团最大的哨兵机器人生产线已经被我们摧毁了，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艾玛肯定会阻止哨兵机器人的残片被摧毁，而地下反抗组织很快就能查出来是我们做了什么。”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会腹背受敌，所以我会尽量掌握变种人兄弟会的力量。”
查尔斯轻轻叹了口气，对西欧罗说：“你带着罗根和斯科特一起去吧。”
西欧罗歪头看他。
查尔斯：“我这里有琴，没问题的。”
西欧罗点点头：“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罗根终于恶向胆边生，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雪茄，歪歪地塞进嘴里叼着，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然后他就被查尔斯打包斯科特一起，又被塞进了飞机里面。
“老头儿，”罗根往自己嘴里灌了口酒，一边看着斯科特开飞机的背影，一边用脚踢了踢西欧罗，“当时红魔鬼为什么会把我们放出来？”
西欧罗靠在机舱内部的椅子背上，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干脆沉默。
罗根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喝着酒，飞机的嗡鸣盖过了酒液划过喉咙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罗根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和万磁王脱不了干系。
窗外的蓝天一望无际，像是倒扣的海洋，景色实在是有些单调。有那么几分钟，西欧罗已经分不清是他们飞行的速度太快，还是位置根本没有变过，能看到的就只有蓝色的天空。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斯科特稳稳地握着操纵杆，突然开口道。
西欧罗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旺达的情况怎么样？”
斯科特愣了一下。
“你告诉查尔斯，如果情况恶化的太厉害，我们会需要她的。”
说完这句话，西欧罗便开始闭目养神，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临走的时候吃下去的退烧药似乎有些副作用，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头歪着靠在了旁边罗根的肩膀上，又被嫌弃地推开。
在梦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宇宙，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了，他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小教授，有着一头漂亮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脸侧，双眼闪亮亮的。
他从小教授的沙发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的查尔斯递给他一杯水，旁边还站着同样非常年轻的野兽先生，两人看他的表情都有点惊奇。
“刚刚我遇到了另外一个宇宙的查尔斯，”查尔斯看着西欧罗喝下水去，缓缓开口，“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一些……并不愉快的碰撞，连累你也晕过去了。”
西欧罗挠挠头：“呃……好吧。怎么在我的梦里也摆脱不了变种人啊。”
查尔斯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颇有趣味地打量着西欧罗，出口问道：“你是韦斯曼博士？”
西欧罗呼了口气：“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
“所以呢，”查尔斯凑近了一点，“你这是和平行宇宙的埃瑞克换回来了吗？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换回来了吗？
看着查尔斯的面容，西欧罗眼前一黑，如坠深渊，周围满是呼啸的尖叫声。
过了十几秒钟，他猛地睁开眼睛，差点从座位上窜了出去，好在安全带制止了他。西欧罗坐在去往变种人设立在沙漠中心的总部的飞机上，精神恍惚，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怎么了？”罗根奇怪地转过头来看他。
西欧罗拍了拍脸，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折磨得疯掉了，他摆摆手：“没事，刚刚做了个梦。”
罗根嗤了一声：“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老屁股的。”
西欧罗十分发愁地看了罗根一眼，第一次觉得无知也是一种很幸福的事情。
斯科特回头看了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着一张脸继续开着飞机。
这架飞机光明正大地降落在总部中心，最大的那个停机坪上。
西欧罗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小铁球，步履轻松地走下飞机，身后跟着冷着脸的罗根与斯科特，好像一个视察领地的国王，而那个被政/斗赶下台、被抓进监狱里囚禁、被红魔鬼打败过的人并不是他。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回来。
除了他忠诚的，以死亡与鲜血追随着他的变种人属下。
——他们的数量已经不多了，有些是被红魔鬼放出去的“万磁王已经叛变”的消息打击转投别家，有些是被抓到了监狱里面，但他们依旧与同样失去首领的红魔鬼一派抗争着。
西欧罗看见了北极星高高地飘在半空，绿色头发被风吹起，目光深沉。
而快银一下子冲了过来，急急忙忙地询问道：“旺达呢，她在你那里吗，她还好吗？”
西欧罗举起手来，对所有人打了个招呼。不远处便是燃烧的断壁残垣，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为这个看似孱弱的老人戴上了一层仿若神明的光环。
西欧罗的眼神中有着某种很冰冷却又很明亮的东西，他对快银回以一个简单的微笑。
有人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