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在圣殿里找到费尔南多的时候,他正在……抽卡。
对方玩的是个他叫不出来名字的手游,界面花花绿绿,游戏音效跳动在房间里,和纽约圣殿的氛围格外不搭。
不过他也不是没习惯——毕竟他们在时间之外的尺度上已经认识太久了。
斯特兰奇只是神色平静地坐在旁边:“你在干什么?”
“在尝试对概率的干扰针对这种游戏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红发的魔法师手指尖有魔力的光芒一闪而过,紧接着屏幕里就是SSR出现时特有的光效:“然后我的上一个游戏账号据说是因为被举报了使用外挂结果被封号了。”
斯特兰奇:“………”
这个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
但是他们之间原本也不是每个话茬都必须要接的,很快费尔南多就接着这个问题问道:“你给他们解释清楚了?”
“嗯,大体上吧。”
斯特兰奇囫囵着答应了一声:“剩下的还得写报告,不过这个也不着急。真的紧急的话还可以用时间加速来写。”
他们的未来绵长无止境,而魔力和灵魂的嵌套也让这种关系过早地密不可分,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抱有异议,费尔南多顺势向后倒,落入一个早有准备的怀抱。
“斯塔克建议我用人类的身份读大学。”
他挑着眉毛看向对方:“我想去哥伦比亚大学。”
“医学院?那我说不定还可以回去当你的导师——他们肯定会很乐意的。”
斯特兰奇坦然地注视着那双眼睛,显然是要把对方天天张口闭口“学徒”的便宜统统占回来。
“……我是指我需要一封推荐信!”
费尔南多终于忍无可忍地抱怨:“如果有提前高中毕业的计划的话……天哪,之前总觉得装成高中生度日还能忍受,但是魔力恢复了之后立刻就会开始觉得不好接受了。”
“你要是一直以高中生的身份来定义自己,我反而会比较困扰。”
因为这样他真的会被复联的这群好事者反复质疑大胆求证。
斯特兰奇瞥了他一眼:“推荐信我当然会写,反正就算读到医学院也不过这几年。”
“说的对,在这期间我可以带你去地球的各种地方找找合适的药材,几年的时间配合时间加速足够让卡玛泰姬的仓库里堆满万用解毒药了。”
费尔南多紧跟着兴致勃勃地畅享:“还有我需要给你做一把Azoth短剑,传统的魔术师出师毕业的时候都该有一把这个的,既然古一没有准备,那理所当然应该让我来做这件事,要不然以后举行什么仪式都不趁手……”
滔滔不绝的混沌法师突然噤声,因为斯特兰奇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
然后大半边的身子也靠拢了过来。
属于魔法师的衣服只是单薄的一层,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粗粝布料之下皮肤的热度。
“……史蒂芬?”
费尔南多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倒不是说反感,但……这也太不公平了!他认识自己那么久,可是除却魔力层面上密不可分的联系之外,在认知的角度上,他们才刚刚一起度过了整个平安夜和有惊无险的圣诞节。
那都是史蒂芬的时间,而非他自己的。
可是这家伙因此而突然变得自来熟的话当然会很冲击啊!
“……我有时候会时常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真的。”
斯特兰奇的声音压得很低,声音擦过耳廓,让费尔南多觉得他自己的半边身子都痒痒的。
“我是否真的赢了,我的计划是否还成功地运转着……以及你是否还真实的活着。”
无数次的巡回往复,和无数次的喋血当场。人类的心和人类的灵魂本身就是有限度的,在神秘领域涉足颇深的费尔南多比别人更能明白这一点,一个超越了这些限制和桎梏的人足矣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而非仅仅只是一个魔术师或者魔法师。
“既然你已经是至尊法师了……”
费尔南多叹了口气:“偶尔也要对自己有点自信啊。”
红发的青年转过身,微微抬起下颌,毫不犹豫地与对方交换亲吻。
魔力,还有伴随魔力肆意流窜的情绪。魔法生物的接触往往都伴随着魔力的流通,以至于斯特兰奇只要阖上眼睛,就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另一颗心脏在对方的皮肤和肋骨之下强有力地搏动。
对于混沌魔法和混沌之海,曾经有一个比喻非常地恰如其分。
“无论往大海里倾倒一杯任何液体,都无法对整片大海产生影响。”
这是形容混沌之海的影响范围。
“纵使往一桶墨汁当中倾倒清水,也很难改变这桶水的颜色。”
这是描述混沌之海(Chaos)的特征。
而既有着范围广博的特性,又有着混沌无序的指征,斯特兰奇却仍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那一小块灵魂镶嵌在费尔南多的图景里,就像是无星无月一片鸦黑色的天幕之中,突然点亮的一盏孤星。
突兀的、温和的、明亮的、沉默的。
和分割它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斯特兰奇倒退了半步,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他的嘴角破了点皮,舌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血液的味道。神经外科医生为此忍不住吐槽:“你就是永远都学不会。”
被“指责”的家伙毫不在意地挑着对方句子里的毛病:“从现在开始,不要随便就提‘永远’,普通人类不过百年的‘永远’和你的‘永远’差别太大了。”
“好吧……你永远是对的。”
斯特兰奇含含混混地回答,抵住对方的额角,又去亲吻逐渐发红又升温的耳廓:“那么你介意换一种提供魔力的方式吗,费尔南多先生?”
“悉听尊便,至尊法师。”
费尔南多把“Supreme”这个单词的发音咬得很轻,就好像是轻轻飘荡在云上的无根花。
*
纽约市已然入夜,但是两个睡到傍晚的家伙显然不会再按照当地的生物钟来作息,或者说只要拥有能够随意出现在地球任何一个角落上的本领,那么就很难保持着刻板的作息——或许这也是卡玛泰姬规则严苛的原因之一,因为维山帝的这种魔力特性确实很容易让人生物钟紊乱,昼夜颠倒。
但起码在这个漫长循环的终点,斯特兰奇暂时还没打算牢牢遵循卡玛泰姬那些规则的教诲。
——但是凌晨三四点爬起来写报告也太离谱了吧?费尔南多满脸不可思议地飘在半空,维山帝在上他的脖子上现在还带着个牙印儿:“你突然想起来要写这个?”
“你要是很有空的话可以试试看学习如何开传送门。”
斯特兰奇头也不抬,专注的时候就完全换了个人,看上去丝毫莫得感情:“之前就觉得你好像一直对维山帝的白魔法有点兴趣。”
以他自己现在的魔力水平,也可以使用一点最为基础的维山帝白魔法,程度大概只能在勉勉强强张开传送门和镜像空间之间打转,至于拔出维山帝之剑这种更加艰涩的术式则是根本想都不要想。
但即便如此,之前的费尔南多也从未考虑过涉猎奥淑图的白魔法——这是被维山帝所眷顾的法师们的特权,接受这份力量往往意味着在这种加护之下,承担起庇护这颗星球的责任。
窥探他人的辛秘在神秘的世界里算是种很不道德且危险的行为,因此就算斯特兰奇大概率不会拒绝,费尔南多也从未主动要求过这点。
“反正现在魔力的问题不是也已经解决了。”
斯特兰奇意有所指地抬起笔,朝着费尔南多大概脖子和肩胛的位置指了指:“这个分量大概够你消磨一段时间了。”
“…………”
对方迅速地消失在了斯特兰奇的面前。
这家伙怎么现在怎么能……周围的空间猛然陡转,费尔南多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坠入纽约圣殿的图书室当中,满屋子的旧书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掀起一阵扬尘,呛得红发的魔法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费尔南多想了想,抬起右手臂打了个响指,这些书架上的陈年旧灰一扫而空。
剧烈心跳带来的余波仍旧很难遏制,魔法师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微微醉酒那样脸颊发烫,有种酒精莫名从体内开始挥发的错觉,然而他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喝醉——法师都有那么一两种或多或少分解酒精的手段,以避免自己陷入精神不稳定的状态。
费尔南多冲着书架伸出手,一本魔法书顺势飞出,落入他的手掌心。
不管如何,先从“怎样张开一扇传送门”开始学起吧。
*
两个小时之后。
斯特兰奇在灯下晃了晃肩膀,调整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
笔下的字体比起过去的那段时间要好了太多,曾经的手伤让他哪怕是用魔力来修正身体也很难保持太过精细的操作,而现在,就仿佛神经都被重新缔造和联通,他的这双手和过去成为神经外科医生时的境况别无二致。
他的报告一气呵成,中途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哪怕是在读博的那段时间里,斯特兰奇写报告的水平也在同期当中算是佼佼者,神经外科医生顿了顿,将一叠文件整理装订,紧接着开了个仅能通过手臂的传送门,将这份报告扔在了复仇者联盟会议室中央的长条桌上。
这件事告一段落。
生物钟倒错的结果就是他现在简直精神亢奋得过度,尤其是这个“凌晨五点多”的时间段,在过去无数次的循环当中,简直就像是一场全新的战役开始的号角。斯特兰奇从虚数空间当中翻出了几块松饼,顺带加热了一杯牛奶,端着它们走进图书室,就发现他的魔法师先生屈起膝盖,满脸郑重地冲着前方的空气伸手,摆出一副划圈的动作。
斯特兰奇:“……”
虽然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但他确实想起了某个国家“风水轮流转”这句谚语。
毕竟在雪山之上,某个耐心欠奉的家伙曾经一脸理所当然地表示自己“就算用脚也能划出传送门”,以及“不过是一个小法术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准备工作”。神经外科医生带着笑意把零食放在了桌子上,决定不放过这次嘲讽回去的机会:“所以我想传承着丰富知识的混沌法师先生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小法术都需要费心思?”
费尔南多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才发现是斯特兰奇站在他的身后。
“……那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和维山帝进行直接的魔力联通了!”
他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同样的术式你用起来肯定会更顺畅啊!”
当然,这点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斯特兰奇现在就只是想开开玩笑罢了——毕竟让这个知识储备过于丰厚的家伙吃瘪的机会真的不算很多。他围着费尔南多绕了半圈,握住对方的手臂,就像是过去对方扶着他自己来矫正动作一样微微低下头:“你看,要这样……”
魔力牵动着魔力,用惯了混沌魔法的情况下,启动新的魔力开关颇为不易,但斯特兰奇和费尔南多的灵魂本身就存在着微妙的联系,让不那么顺畅的通路变得开阔起来。
一个金色的传送门徐徐生成,魔力在手臂的脉络当中奔流而过,流畅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金色的火圈出现在半空中,紧接着……
轰隆一声,奔流而来的高压水将两个人彻底冲翻在地。
当然,传送门也在转瞬之间失控消失了。
“你刚刚瞄准的到底是什么坐标?!”
斯特兰奇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它带着海洋微微的腥气,很显然现在一小半的图书室都遭到了高压水的波及:“地上还有两只被冲进来的沙丁鱼……”
“太……太平洋。”
费尔南多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表情一时半会儿有点发懵:“我本来只打算开个一根手指那么大的范围试试看,考虑到如果门另一边的压力差比大气压力要大的话说不定会比较容易……”
结果这两个家伙一个人挑选地点一个人选择了传送门的尺度,给整个图书室造成了一场无妄之灾。
斯特兰奇:“……”
他现在连头发上都湿哒哒地往下滴水。这完全是场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意外,神经外科医生摸了摸鼻梁,任命地开始试图抢救图书室里的书:对着原本就有自净功能的房间启动环绕咒语,把每一本泡了水的魔法书取出来一一回溯它们的时间。于此同时他的身上落下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烘干咒,来自于同样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的另一个人:“这个只能把你身上弄干,但这是海水,我建议你等会儿还是去洗个澡……”
这种平静当中夹着各种意外的日子,度过了一周有余。
这其间,他们制作了好几个陶土罐子的魔药,暂时埋在了卡玛泰姬的一棵树下,等待十几年之后拿出来取用;斯塔克和班纳进行了好几次关于平行宇宙的测定,进度稳步推进,但成果不显;他们配合着萨满的术师们一起举行了大型的魔术仪式,意图将整片被石化的森林恢复原状——那些已经风化的树木显然是无法变回原样了,但神盾局带了新的树苗培育在这里,伴随着萨满的祝福,不出几年,这里肯定会生长出新的森林来。
甚至,某个坐在轮椅上的不具名校长,还带了一批的学生来这里实习。
“毕竟大家在之前疏散的时候也一直想为这个世界做点贡献……”
查尔斯·泽维尔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所以我就安排他们过来帮忙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校长,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查尔斯。”
“现存最强的心电感应能力者,变种人,这所学校的校长。”
神盾局的工作人员显然对此知情,因此这个介绍只是针对着费尔南多和斯特兰奇。年轻的神盾局探员——也就是费尔南多的那个化学实验课老师——也对着查尔斯主动介绍:“地球上现任的至尊法师……两位都是。”
一听说是心电感应能力者,费尔南多骤然变色:“那个,我建议您别试图读我的思维和记忆……”
“……?”
查尔斯报以疑惑的眼神。
“……我的灵魂状态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可能信息流会对大脑造成创伤,顺带一提斯特兰奇也有点这种倾向,大脑思维分块过后的魔法师建议都不要随便去……去阅读。”
费尔南多斟酌着语气说道:“没有魔力保护的话,很容易会出问题。”
这确实是表示担心的态度,而非对于“侵犯个人隐私”的警告或对于“变种人”这个群体的误解和恐惧。查尔斯只是报以微笑:“实际上,很多人都对我们有些误解……平时在生活当中,我很少会动用这份力量,更不会肆意去窥探他人的记忆这种隐私。”
他指了指周围正在给树刨坑的学生们,笑得眯起了眼睛:“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社会实践课程罢了。”
不远处,高中生们正八仙过海般地尝试着动用自己的能力,有的擅长挖掘,有的能够凭空制造出水流,有的可以促进生物生长,而更多的学生变种能力其实和种植毫无关系,但都耐着心思栽树,表情格外认真。
费尔南多看了半响,不动声色地一伸手,存放树苗的卡车上凭空飘起了几棵树,裹挟着深红色的魔力向着学生们的方向飞去。
很快,这片森林就将重新恢复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