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距离清溪院不远,越洹身为国公府的世子,他的住处是除了正院外,最好的院子。
程胭沾了越洹的光,便是给婆婆请安,都不用走太远的路。
以往程胭从正院离开,脚步都有些沉重,唯独今日轻快不已。
春兰采荷知晓主子今日心情极好。
但两个丫鬟很有分寸,并未多问什么。
程胭今日因为婆婆对她的善意而喜出望外,脸上更是半点情绪都藏不住。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着自己手中有多少的银子。
是不是能买些漂亮的布料和绣线。
程胭也没有别的本事,唯有女红还过得去,若婆母不嫌弃,她想给婆母和小姑子们做些荷包。
她高高兴兴的回到清溪院。
越洹尚未归来,清溪院照旧只有她一个人,这些日子越洹一直都是早出晚归的,程胭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只知道自己睡下时,他并不在。
但她醒来时,越洹已经在了。
但同处一室,二人并未有太多交流,晨时越洹要去早朝,程胭惦记着自己身为妻子的责任,,想要为丈夫穿戴朝服。
只是她都还没来得及起身,越洹就已经去上朝。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他虽什么都没有说,但程胭总觉得过意不去。
程胭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开始发呆,她开始思索自己要如何的去当一个合格的妻子。
不知明日早些起,能不能顺利。
她想的太过入神,连越洹归来都不曾发现。
越洹一进屋就发现程胭坐在榻上发呆,春兰采荷在外头同越洹请安,声音并不轻,意在提醒程胭。
但程胭好似没有听见?
不然为何毫无反应?
越洹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见程胭是真的没有听见,才一撩衣摆踏进屋内。
越洹沉吟片刻,便出声唤她,“程胭。”
程胭听见动静,猛然抬头看过去,瞥见站在屋内的越洹,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世子?”
她脸上的诧异根本隐藏不住,越洹瞧见之后只觉得新奇,他会出现,难道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越洹抱着臂,似笑非笑道:“觉得奇怪?”
程胭下意识的点头,又飞快的摇头,她无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不合适。
僵在原地。
她瞧着很是局促不安,越洹有时候会觉得奇怪,他看着应当也不像是欺男霸女之徒,缘何就让妻子这般的战战兢兢?
越洹从不是一个愿意勉强自己的人,心中有疑惑,自然要弄清楚,他看着程胭,皱着眉问道,“你怕我?”
程胭猛然摇头,“…没,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
她不知该做什么回答,垂着眼苦苦思索,手中丝帕被她紧紧的绞着,缠绕上了指尖。
不多时就将指尖嘞出一道青痕,她力道不小,仿佛不知疼痛一般,越洹看着她这般对待自己,眼神中露出些许无奈。
他眼眸微沉,快步的走到程胭跟前。
程胭有些惊讶,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生生的止住,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世子?”
越洹没有说话,径直伸出手抓起她的手腕,三两下解开了丝帕,“不疼?”
程胭这才发现指尖上的痕迹,原本就紧张,如今更甚。
“疼…疼的。”
“疼还这般绕着?我以为你是不疼的。”越洹有些摸不准她究竟是什么心思,说话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夹杂着些许嘲讽。
但程胭不知是不是听不明白,竟认认真真的回答他,“方才没有注意,没感觉到疼。”
越洹:“……”
越洹捏着她的手腕,掌心中传来温润的触觉,他低着头看过去,程胭没有挣扎,越洹也并未第一时间放开手,如今松开未免显得有些矫情,他便没再理会,反而大大方方的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程胭方才在想要怎样当一个合格的妻子,但这话她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她想说自己没有在想什么,但这般明显的推脱之词,莫说是越洹,便是她自己都不会信。
程胭略略思索,便给出了另一个理由,“在想过几日的赏花宴。”
“永宁郡主送来了请柬,邀请我和母亲一起参加宴会。”程胭的声音不算大,有些软绵绵的。
她说话时都不怎么敢去看越洹,生怕丈夫看出自己的心虚。
越洹倒没有注意到她躲闪的神色,见自己的问话她都有好好的回应,心里头那股若有若无的郁气,到底是消散了些。
他兀自放开了手,坐在一旁椅子上。
程胭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开始纠结,想着这会儿是不是应该要给越洹泡茶,但她不知越洹平素喝什么茶。
就在这时方钟捧着茶走了进来,“世子,少夫人。”
他麻溜的喊人,又利索的将两盏茶奉上,一盏放在越洹面前,另一盏放在相邻的不远处。
程胭大抵明白是何意,只是迟迟不曾有所动作,生怕说错一句话,踏错一步路。
越洹见她站在一旁,略略抬眼,让她一道坐下。
“你方才说,赏花宴如何?”
程胭顺从的坐下,双手捧着那盏茶,看着乖顺至极,她听见越洹的话,开始绞尽脑汁的思索。
赏花宴如何。
她其实并不知道。
越洹问这些话,她也是一知半解。
只能连蒙带猜,而后思索着回答。
只求不要闹什么笑话。
“不,不知宴会情形,我有一些担心。”
程胭心中其实是不安的,她虽隐瞒了方才何故发呆,但她对赏花宴的担心和不安也是真的。
“就当寻常宴会即可。”越洹随意开口,并没有太将这赏花宴当一回事,他当然也没有国公夫人那般细心,能觉察到程胭心底的不安。
准确的给予安抚。
能够觉察一二,已经实属不易。
程胭默默的点头,算是应下。
她掀开杯盖,小心的吹了吹上头漂浮的茶叶,浅浅饮了一口。
“觉得味道如何?”
越洹的声音骤然响起,程胭咬着唇瓣,脸上尽是苦恼之色。
她顺势又尝了尝,结结巴巴道:“挺,挺好。”
“哦?”越洹饶有兴味的望着她,眼中有些许戏谑之意,“好在何处?”
程胭:“……”
她望向越洹,眼中盛满了无奈,瞧着竟有些可怜。
她其实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越洹看的清楚分明。
正想着她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可程胭并未编造借口,她只是很直白的告诉越洹,觉着这茶好喝,至于好在何处,如何的好。
她一概不知。
正巧,她方才也渴了。
于是,越洹又听见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这茶,解渴。”
“解渴?”越洹的表情有些怪异,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价值千金的君山银针。
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它。
程胭却很认真的点头。
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若觉得解渴,再让方钟去泡一盏。”
“外头的架子上,有许多的茶叶,你若是喜欢尽可取用。”越洹轻描淡写的开口。
越洹的架子上全是价值千金的茶叶,虽说他已从程胭的话语中明白,她是不懂茶的。
可程胭并未敷衍他,也没有扯谎来掩盖自己的不懂。
越洹说不清楚自己如今是什么心思,但他却知晓,自己是不反感的。
程胭轻轻的点头,冲着越洹浅浅一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越洹的心里,他愣了一瞬,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掩饰的端起面前的茶喝了起来。
莫名的,越洹忽然理解方才程胭所说的话。
这茶,的确挺解渴的。
说来也是神奇,她们成亲已经半月,可还是头一回向今日这般好好的坐下说说话。
虽有些磕磕拌拌,也有些不适和尴尬。
可到底顺顺利利,气氛也并不糟糕。
对此,程胭心满意足。
原本晚膳时,颜氏担心程胭一人孤单,总唤她去正院一道用膳,今日越洹在府中,颜氏就不曾让程胭过去。
命厨房送了饭菜过来。
正准备去正院给母亲请安的越洹:“……”
母亲这是因着父亲归家,就不愿见他了?
晚膳摆在清溪院,诺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程胭虽有些紧张,但心中也有些许期待。
用膳的时候,程胭总是偷偷的去看越洹,她并没有太高明,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漏洞百出。
饶是越洹宠辱不惊,遇到这样的情况,也颇有些力不从心。
他不知程胭为何这般看他的神情渐渐有了恼意,“你看着我做什么?”
程胭方知自己的举动尽数落在越洹眼中,白皙的脸庞染上点点粉红,她低着头看向手中的碗。
好似要将那白米饭盯出一个洞来。
答不上半句话。
“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越洹皱着眉头问道,开始仔细回忆,若非自己还有些理智,说不准要去程胭的梳妆台前照照铜镜。
“没,没有。”程胭这会儿将头低得更低了,脸更是红成一片,就像抹了胭脂似得,“我…我就是想知道,世子喜欢什么…”
她想了解自己的丈夫。
方方面面都想要了解。
越洹深深的看了程胭一眼,心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说话办事好似没有半点矜持,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简单直白,并无半点隐瞒。
全然不知这话说出来会如何。
可她依旧会羞涩,会脸红,会不知所措,亦不敢去看他。
越洹是头一回遇见程胭这样的姑娘,不知要如何同她相处,但他其实并不反感,有问有答,至少他不用费心的去猜测什么。
他本就不喜猜测旁人心思的,成日上朝面对心怀鬼胎的朝臣,已是头疼至极,可不愿意到了家中,还要猜测这些。
故而他面对程胭的直白,其实是欣慰的。
“你若想知道什么,直问便是。”
“你我是夫妻。”
没有什么是问不得的。
程胭本以为这是越洹的回答,殊不知,这亦是越洹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