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庙看上去就荒废许久,庙顶瓦缝都能透进月光。徽月抬起火折子,入目便是一尊神女像,半阖双眼,手指轻捻,头顶着房梁,身坐在莲花座上几乎霸占了大半个神庙。因为年岁久远面前的金漆脱落露出土褐色的泥,像是一块起藓的皮肤,一眼看上去竟有些可怖。
奇了怪了,外面的雪为什么飘不进来?
徽月觉得天山这地方很奇怪,很多地方不符合常理,到底这庙是真的,还是雪是真的。
她仔细端详,发现这尊神女像在哭。
从她褐色的眼眶中流下来,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这便是问灵仙子吗?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邪魔,和那些死在邪魔手中的村民为何又能用幻术死而复生。
心中堆积着千万疑惑,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神像变得模糊起来。
“宋徽月。”
“宋徽月!”
徽月猛然惊醒,神女像近在眼前,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它前面,好邪门啊。
她回头看拽着她胳膊的路今慈,少年神色冷漠道:“别连累我。”
他手中结印,庙的门缝中燃一道红色邪火,妄图从门缝中爬进来的爬虫在邪火中化成灰烬。
不就是有修为吗?等着。
徽月捏紧手,提醒道:"虫子这么多烧是烧不完的,赶紧找到神庙与冰髓的关联才对。"
路今慈嗤笑一声,根本就不把她话放在心上。
徽月说着便围绕着神女像走,拐角处看见一个黑影。
黑影在角落里悉悉索索,徽月发现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徽月,青光霎时袭来。
徽月后退几步才勉强躲过,手中火折子直接仍对方身上,对方熟悉的声音让她也是一愣。
“草草草,玩火!你这冒牌货还玩真的了,躲这里都找的到你不要命了!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玩火自焚。”
这青衣圆脸的少年不是鬼泣血又是谁,他蹦蹦跳跳扑灭身上的火,瞪向宋徽月就招出傀儡丝,看来也被那群魔害的不轻。
徽月很快便反应过来,露出腕间手串,说:“我不是他们变的。”
鬼泣血冷笑:“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凡人存活到现在?骗鬼呢!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惹了谁,我跟你拼了!”
徽月只能捏住手串上的骷髅,鬼泣血疼得牙缝间直冒冷气,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路今慈烧完虫子也绕到了神像背后,一看见鬼泣血就提剑往他脖子上戳,声音冰冷:“去死。”
鬼泣血傀儡丝被割断,人都快气炸了:“死穷鬼,你眼瞎就瞎,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了是不是。
哦,我懂了,你是故意的!不就是被我看见了你那堆歪门邪道了吗?
就是怕我向那些仙门举报所以在这里才杀人灭口老子今天告诉你!等老子出去就号令八千八百九十九位小鬼去把你举报个八八九十九遍!”
路今慈毫不在意地抚弄剑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徽月便知道他又开始动歪心思了。
少年结印,掌中的红光刚消失,刚还在骂骂咧咧的鬼泣血顿时化作一团青雾,变成鬼魂态在空中张牙舞抓。
鬼修原本就是气体,化形后才能修出实体,也不知道路今慈又用了什么禁术将他打回原形。
徽月对这种邪门歪道向来是厌恶的,但也乐得看两个神经病自相残杀。
鬼泣血在空中骂骂咧咧个不停。
“又用禁术是吧,你玩不起!”
“路今慈你乱用禁术是会遭反噬的,我他妈这辈子都跟你势不两立!”
少年随手引来一阵妖风,鬼泣血直接就被带到天花板上磕得鼻青脸肿,脑怒地呼啸下来,又穿着路今慈身子而过。
门边的邪火还在烧得劈里啪啦响,路今慈听着他的骂声勾唇。
他脸上的血被火光映得越来越昳丽,笑容越深:“好啊,你可以试试看。”
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徽月手中的簪子就没松开过,簪尖对准的正好就是路今慈的喉结,闪着冷光。
即便现在多想杀了他也只能按耐住自己,找到冰髓再说。
她问鬼泣血:“你也遇见那些魔了?”
鬼泣血一听就来气:“原来那些东西是魔啊,我就说什么跟小脑没长全一样,装成你模样来骗我进山,还好我机灵半路找机会跑了!你的那些师兄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呵呵,你哪次见面不是拿手串威胁我怎么可能这么和善,哦,对了,还有那些弱智/村民,装模做样!还真以为老子一个鬼修会看不出他们死了多少年了!”
师兄现在都生死不明。
徽月道:“那你又是怎么到这的?”
鬼泣血道:“还不是那些弱/智村民见我戳破了他们真面目就气急败坏地追杀我,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就进了他们的宝贝神庙,本来还想拿砸神像威胁呢,谁想他们直接成怂/逼了,不敢进来,只敢在外面凶巴巴瞪着我!”
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在忌惮着什么!
徽月猛然侧头,那尊原本阖眼的神女像不知何时睁开扭头,满目猩红的光。
神像死死盯着她,眼眶边蔓延生长出魔纹。
徽月吓了一跳,往后退后脑勺挨到了路今慈。
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她顿时脖颈僵硬,抽身之际发丝滑过路今慈脸颊。
少年自上瞥了眼。
徽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对鬼泣血道:“那些村民早就死在魔的手中,神庙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她抬头看因触动神像而产生的黑气,爬虫随着它的高涨生命越来越旺盛,从破庙的四面八方爬进来。
皱眉道:“这里出现魔纹……有没有可能邪魔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徽月急忙在庙中寻找玄机。
鬼泣血因为现在不是实体,所使的能力有限,只有路今慈指尖的火焰从未停息,他好像一点也不急,甚至还咬着指节欣赏它们挣扎的模样。
徽月此时终于在神像底座下找到了一朵莲花印记。在底座下缠着几圈锁链后,莲花刻在上边栩栩如生,很容易着魔。
“用血。”
清冷的声音突然缭绕在她耳边,徽月抬头除了这尊死死盯着她的神像看不见任何人。
徽月疑惑:“你们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鬼泣血一头雾水:“这不是你在说话?”
这声音并不阴邪,眼看着外面的魔又破门而入,徽月只能咬破手涂抹在莲花印记上,不管了,赌一把!
看看说话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问灵仙子。
就在血滴落在莲花的瞬间,底座上的锁链断裂,冰蓝色的光芒形成一个漩涡,她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她跪坐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雪花飘在身上并不冷,这并不是真正的雪原!
注意到前面的冰台上放着一个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浑白剔透的东西,从外可见飘荡着的冰絮。
她一喜,几乎是下意识伸手。
在她指尖触碰到冰髓的瞬间清冷的声音再次出现。
“自我千年前陨落至天山,仙骨与冰雪相融化为冰髓,只留一丝神魂等待着有缘人来到天山接受我的传承。”
徽月疑惑:“为什么是我?”
问灵:“这么多年,只有你找到了这。”
冰髓化作蓝光自她背脊而入,不知道为什么徽月总觉得着冰髓融的急切,突如其来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再抬起头,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她看得更广,感受得更加细微,雪花飘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修士吗?
她想起外边的路今慈和鬼泣血,问:“天山为何会有邪魔,它们不是千万年前就被灭绝了吗?”
“邪魔一直都存在于世间,从未消失。在我陨落后,附近的村民为我修庙后便死于它们的魔爪,它们用邪术将我囚禁在神像里——直到你来。
我曾在陨落时窥见过一丝天机,在未来,邪魔会卷土重来,人间生灵涂炭。我将这一身绝学传授给你。
你要与它们,不死不休。”
她从那个噩梦般的世界醒来,就没一夜好梦。
这重来的这一生,就算救下了鸢儿,师兄也还是落入邪魔之手。路今慈永远活得好好的,好恨啊。
问灵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奇怪道:“你一个凡人身上为什么有这么深的恨意?”
徽月有意回避,良久之后唤了声:“师父,我不恨。”
问灵叹气:“乖徒儿,被仇恨蒙蔽就极易走火入魔。眼下正是你修炼之初,心性最不稳。为防止你走火入魔,为师还是在冰髓上设下了限制。”
她话语变柔,却如钢针般刺穿她心脏。
“在冰髓融入的瞬间——
你最爱的人就与你最恨的人性命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