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思(3)
直到眼前的木门紧紧阖上的时候,段映月还是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一把破伞、一句冷淡的话语,他就这般轻飘飘打发了她?
她穿着一袭白衣,妖娆的眉眼间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怀中犹自紧紧抱着那把油纸伞,冷风轻轻吹动她雪白的衣袂,像是一朵迎风而立的绝代小白花。
他居然敢这样对她?
心中恼怒,她有些后悔方才为何要做贼心虚一般把那些小石子给扔了,她就应该将那些石头都砸到他脸上,她泄恨一般踹了一下眼前的木门,想要同他理论一番,只是想到她这表哥油盐不进的性子,恐怕她在外面等到死、他也不会开门,只能无奈离开。
撑着油纸伞走在路上,段映月右手握着伞柄,她往日里出门都有丫鬟撑伞,哪料今日会落得这样的凄惨的境地,只是因着她表哥那仙人一般的容貌,倒是让她多了几分耐性,视线从伞柄移过,她唇边的笑意有些僵硬。
怪不得她觉得这油纸伞有些熟悉,这不就是昨日她托弄影给他送去的那一把?
她咬牙切齿回首看了眼婆娑的梨树,暗中记恨上了他,他倒是聪慧什么事情都能猜出来,只是不知道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城,他这份聪慧可以护他到几时?
总有一日,他会来求她的。
她等着那一天。
乱花纷飞,段映月踩着梨花碎雨回到了房中,丫鬟见她进屋的时候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只能诚惶诚恐地下去替她准备热水沐浴,末了还吩咐小厨房送上一晚祛寒的姜汤。
热水氤氲,段映月抬起一只手撩着热水从头顶浇过,满身的寒意不多时就尽数消散,只是她阴沉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
沐浴过后,她神色不明看着放在桌上的那碗姜汤,屋内点了一根红烛,暖红色的烛光层层叠叠,衬得她面容多了些柔和,良久后她才伸手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顾云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原以为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没想到她踹了一脚后门口倒是安静了不少,人居然也本本分分离开了。
想到她方才惊愕的神色,他狭长清明的眼眸中浮现一道笑意,那道笑意转瞬即逝,让人捕捉不到半点踪迹。
他右手抚摸着书页,犹自能够感受到风雨潮湿的触感,想到她方才那番故意的话语,他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烛火,将这本书籍尽数焚烧殆尽,火光涛涛转眼就什么都不剩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复开窗通了通风,这才重新躺在床榻上。
夜色沉沉、雨打梨花,一宿风雨摇曳催人入眠,不多时天光大亮,连着下了几日的小雨,倒是难得出了日头,日光明晃晃越过树梢,枝头的梨花经风雨愈发醉人。
等到段映月醒来后,便听奴仆传来了表少爷早早就出门的消息,她听完后神情如旧,唤来丫鬟伺候她梳洗打扮,那丫鬟想到昨日小姐素净的打扮、又想到这两日小姐的反常,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小姐的心思,正在纠结的时候,却见小姐从梳妆匣挑出了几根金步摇,这丫鬟登时便松了一口气。
丞相府的丫鬟素来心灵手巧,不多时就挽出了一个精妙的发髻,段映月摆了摆手就让丫鬟们都下去了,铜镜中映出一张灿若桃花的美人面,远山眉、樱桃唇,一双含情目流转多情,金步摇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摇曳,将她的面容映衬的如同九天神女。
段映月右手拨弄着梳妆匣中的首饰,觉得她这表哥着实有些不知好歹,她昨日去找他的时候故意没有带欠的银两,他今日居然也不知道找她要,反而是一大早就出门去画堂了,他随意哄她两句话,她从指缝漏出来的金银珠宝就够他用一辈子了,可他就是蠢笨。
眸色阴沉了两分,她愤恨地阖上了梳妆匣,想到昨日吩咐段青云去办的那些事情,她美眸弯弯、便觉得不与表哥计较那些事情了,反正表哥的好日子也过不了多久。
他吃了亏便会念着她的好,他落入尘埃就会想到她,想到她这个能够救他脱离苦海的表妹。
想到顾云以后落魄的模样,她眼眸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了,衬得妩媚的眉眼越发动人。
顾云上午到画堂作画,只是等他一幅画画完,画堂掌柜便替他结清了这几日的钱银,他是个聪明人,不用掌柜多言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出了画堂,天色尚早,他心知肚明他在京城找不到任何活计,这些日子倒也不用折腾了,距离会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两日给贵人画画挣了些钱,再加上他从前存的钱银,在京城远郊租一间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搬出去总比寄人篱下来得体面。
既来之则安之,顾云向来淡然,心中有了打算,他便决定去找一下宅子,京城远郊有不少宅子、价钱也适中,他很快就找好了,只等着明日交钱。
等他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正是傍晚,晚霞挟流云四散开来,有种飞花自在空似梦的美感,顾云原本想要去找段青云辞行,只是听闻探花郎还未归家,他只能回到兰苑先收拾行李,到了兰苑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道桃粉色身影。
他眉心微微蹙起,想要避开她,只是这兰苑方寸之大,总归避不开。
段映月今日穿着一袭桃粉色衣衫,层层叠叠细纱荡漾开来,同色腰带用金丝绣着朵朵桃花、勾勒出她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身,鬓发间的珠钗轻轻摇曳,衬得枝头的梨花也黯然许多。
她站在梨花树下等了许久,就在她觉得不耐烦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顾云的身影,她原本想要朝他走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硬生生停下了步伐,转而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一双眼眸笑吟吟看着顾云。
顾云自然不想搭理她,只是想到第一日遇见时她不依不饶的性子,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依着她的性子,若是他今日再冷落了她,恐怕就算他搬走了也没什么安稳日子。早知丞相那封举荐信会给他带来如此多烦心事,当初就不应该来丞相府。
看见顾云走来,段映月冷淡的神情才有所和缓,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指了一下对面的石凳、示意他坐下,她不知何时折了一朵梨花在掌心,动作不紧不慢地把玩着,见他坐下,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娇俏道:“表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等他接话,她便璀然一笑,右手指尖捏着那朵梨花、笑得眉眼弯弯,“表哥是个聪明人,替旁人画像能挣什么钱,表哥不如替我作画,到时候荣华富贵数不胜数。”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可谓称得上是掏心掏肺,言毕,段映月便从石凳上起身,婀娜多姿地走到顾云身旁,柔若无骨的指尖拂过他的右手、将那朵晶莹剔透的梨花放在他掌心,“表哥,表妹鬓边少了一朵梨花,不知道表哥愿不愿意帮帮我?”
段映月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他在外面碰了壁,自然需要她这朵解语花替他解愁,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可没想到顾云并不理她,他将那朵梨花扔在了地上,起身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嗓音淡淡道:“姑娘,在下明日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