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心思(4)
闻言,段映月面容上的笑意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她视线在地上那朵梨花上流转,而后才慢慢悠悠移到了顾云身上,语气平淡道:“表哥今日在外面找到合适的宅子了吗?”
“表哥还真是天真,我不让你走,你真以为你能走?”
“表哥,你怎么还是不懂,我既然能够搅合了你谋生的活计,自然也能让你在京城再无安身之地,表哥明日若是赶搬出去,那明年的今日便是表哥的忌日。”
她语调清冷,只是说出口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顾云自然知晓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可他原本觉得自己就要搬出丞相府、此生与她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这些事情自然无需同她计较,可她现在明晃晃将这些事情摆在了台面上,他也有些动怒,起身右手捏住她的手腕,嗓音清淡却难掩怒火,“姑娘做事向来这般肆无忌惮吗,难道姑娘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吗?”
“我如何行事,自然不需要表哥教导,”看着他俊逸眉眼浮现的怒气,段映月轻笑一声,艳丽的眉眼满是肆意妄为,她满不在乎地挣扎了一下,见还是没能挣脱他的桎梏也不强求,“表哥,我只知晓何为斩草除根,表哥若是敢走,我自然有千种万种法子让你不得好死。”
“表哥,你再不松手,我就让你这辈子都握不了笔。”
耳边是她有恃无恐的声音,顾云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心中怒火更甚,他何须同她计较,就她这般不知轻重的性子,以后有的是遭罪,他无需提醒她、也无需插手这些事情,松开她的手腕,他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在下不走了,望姑娘好自为之。”
言毕,顾云就径直离开,只是刚走两步,段映月便追上来右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眉头轻挑、言语坦然道:“表哥方才扔了我的花,不准备再赔给我一朵吗?”
这话虽然是问句,可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今日他若不给她折朵梨花,这件事情没这么容易掀页。
顾云读过许多圣贤书,可他本人却不拘泥规矩,他不愿意同她有过多纠缠,径自走到梨树下折了朵花,正欲将梨花递到她面前的时候,他便瞥见了她跃跃欲试的神情,当下便猜透了她的心思,顾云右手微微一转,不等她开口就将那朵梨花别在了她的鬓发间。
梨花春潮带雨,美人如玉生辉,可惜顾云不曾多看一眼就离开了。
段映月眼神阴测测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嗤笑一声,右手动作干脆利落地扯下耳边的梨花扔在地上,她踩着绣花鞋微微用力、就将这朵梨花碾碎,做完这一切后,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任他如何高傲,总有一天会哭着求她。
求她高抬贵手。
走出了兰苑不久,段映月就在长廊处碰见了段青云,他穿着一身青色常服,看见了段映月后、绮丽的面容浮现一道欣喜,快走几步到她面前,轻声道:“月儿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
段映月方才受了窝囊气,两个字说完就想要离开。
段青云早就习惯了她的冷待,他与她相伴长大,这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只是一眼,他就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府上奴仆待她恭敬,想来是那位表少爷惹了她,想到此,他眼底浮现一道锋芒,面上却是不显,依旧是轻声细语哄劝道:“月儿,不就是一个玩物,你何必动怒?”
“阿兄替你绑了他可好,只是需要再过段时间,明日父亲就要回来了,这些日子你需要收敛一些,免得惹了父亲不快。”
闻言,段映月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她停下脚步,侧首眼含警告道:“这是我同他的事情,你不许插手,听见没有?”
“月儿放心,阿兄自有分寸。”段青云笑了笑,光风霁月的皮相着实赏心悦目,可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些日子,她待那表少爷越发上心了。
“不许你动手,你记好了。”
段映月最烦他这样表里不一的性子,右手有些烦躁地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段青云一时不察倒是被她推的身子微微踉跄,他看着她带着恼怒的面容,语气纵容道:“他若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插手。”
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回院子,桃花簌簌满枝,段映月的步伐才重新变得缓慢,回想起段青云方才的话,她眉心微微蹙起,江南水患未平、流民蜂拥入京,两位殿下尚且在江南,段绍怎么忽然回来了?
莫不是受伤或者得了重病?
想到此,她眉眼间浮现一丝轻嘲,估计是段绍看这次水患难平,为了逃脱陛下责罚便装病先回来了,反正留在江南的是太子和五殿下,陛下只有三个皇子,剩下的那个三殿□□弱多病、不堪重任,就算是解决不了江南水患,太子和五殿下也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这些年朝中想要拉拢丞相府的人不在少数,段绍却一直都没有站队,恐怕是在知晓他自己能力平庸,一旦站队就再无用处,这才一直拖着。
她冷笑一声,反正这丞相府是死是活都跟她没有关系。
明月高悬、暮霭沉沉,知晓段绍明日要回来的消息后,段映月便觉得烦闷异常,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将近天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才知晓段绍上午便回来了,丫鬟进门替她梳洗,见小姐神情不虞一直不敢开口,最后才仔细斟酌言辞道:“姑娘,大人今日回来了,让你醒后去书房找他一趟。”
段映月性子不好,但却不会无缘无故朝着奴仆发脾气,她垂首视线落在自己散落的青丝上,应声道:“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浅杏色的衣裙,衬得她张扬的眉眼都多了些柔和,她白皙的指尖勾起腰身的系带绕了两圈,转而换了一袭如火的红裙,鬓发间圆润的珍珠发簪也换成了明灿灿的金步摇,看着铜镜中鲜艳如火的面容,她勾了勾唇,这才推门朝着书房走去。
门口的丫鬟看见她换了身打扮神□□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她可不会上赶着触霉头。
段映月在府中慢悠悠走着,一刻钟的路程硬生生让她走成了半个时辰,等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便看见房门紧闭,她眉头微挑、随即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了房门,只见书房中段绍端坐上座,顾云坐在书案对面,两人正在下棋。
见她穿着一袭灼灼红衣,段绍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了下来,他虽四十有余可并未蓄胡,年轻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如今年岁大了身上也有种儒雅风流,瞧着只有三十多岁,见她站在门口,段绍摆了摆手,冲着顾云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温书准备会试。”
顾云起身行礼后便要离开,他目不斜视地从段映月身旁走过,等他快要出去的时候,段映月忽然抬脚绊了他一下,顾云没有想到她居然当真如此肆意妄为,一时不察踉跄两步险些摔倒,不过最后总算是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抬眸便看见段映月眉眼弯弯看着他,眉眼间是毫不遮掩的恶意。
自从昨日两人撕破脸后,她倒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胡闹,还不过来。”
段绍注意到两人的举动,他右手抓起棋篓直接朝段映月砸去,白色的棋子仙女散花一般纷纷扬扬,段映月躲也不躲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就在那些棋子要砸着她身上的时候,一旁的顾云忽然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了那些棋子。
段映月冷笑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徒留段绍横眉竖眼坐在书房中。
顾云并不愿意掺和他们的家事,寻了理由就离开了。
等到他走到兰苑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段映月站在梨花树下等他,见他走进,她缓缓迈步朝他走来,方才他站在她身前,白玉似的额头被棋子砸中、留下一道碍眼的红痕,站在他面前,她踮起脚尖,泛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头,语气幽幽意味不明道:“表哥,你是在心疼我吗?”
温润的触感一触即分,她收敛了笑意,眼神阴测测地盯着他,像是一条响尾毒蛇,“可惜,表哥,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