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嫌隙(5)
饶是好脾气如顾云也受不了她这样的态度,她到底将他当什么,明面上唤他表哥,暗地里根本就是把他当作猫狗一样的玩物,听见她唤他过去的话语,他只当作没有听见,站在不远处并不理会她。
原本今日这件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他不向她解释方才跟那侍女的事情也没什么,可他万万不该是这样冷漠的态度,轻而易举就教她想起了他方才同那侍女闻言软语的模样,她知道他对那侍女没有心思,可她就是嫉妒。
嫉妒他待她总是这样冷漠,嫉妒他明明站在她面前,眼中却从来没有她。
知道他定然不会过来了,段映月将桂花糕扔在了地上,先是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了一番指尖,随后便起身用力将这桂花糕踩成碎屑,她冷眼看着他,轻啧一声道:“可惜了这桂花糕,我一早上专门去买的,表哥还真是不识好歹。”
闻言,顾云才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神情冷清如同不染情爱的神衹,语气冷淡道:“有什么可惜的,这桂花糕并不是给在下买的,段姑娘本来就是买给自己的。”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所作所为分明是不喜欢。
世上没有这样不知所谓的喜欢。
“表哥何出此言,我是知晓表哥今日要喝药,这才专程出去买的糕点,表哥就算不喜欢我,何必如此出口伤人?”
“我并未要你做任何事,段姑娘一厢情愿就应当做好被辜负的准备。”顾云冷淡的视线从她看不出半分伤心的面容上扫过,语气平淡中透出一丝厌倦,他疲于同她的纠缠,深陷泥泞不得挣脱。
段映月眯眼弹了弹指尖,站在几步外神情冷漠地看着他,看见他眼底隐藏的那一丝厌倦,她垂眸掩下思绪万千,她笑了笑,无所谓道:“我喜欢表哥本就不关表哥的事,表哥可以冷眼旁观,我却不会善罢甘休。”
招招手就过来有什么意思,她就是要纠缠到底。
看出了她无所谓的态度,复又想到她方才招猫逗狗的语气,顾云深吸一口气,心中怒气腾腾,她分明是不喜欢他,可不知为何又对他纠缠不休,怒极反笑,他眼尾荡开一抹笑意,乍然似飞花片片落人间,“喜欢我,表妹当真喜欢我?”
“表哥在我心中如同明月,明月皎皎不似人间物,表妹是真心实意爱慕表哥。”
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顾云敛了敛笑意,他往前走了两步,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许多,他审视的目光从她眉眼一寸寸掠过,唇齿间似笑非笑宛若情人间的呢喃,“表妹方才为何要罚那侍女?”
段映月不喜欢他在她面前提起旁人,垂首指尖轻轻拨弄着衣带,晾了他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开口敷衍道:“表哥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因为嫉妒,我如此爱慕表哥,表哥却待我如此冷漠,那侍女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仆,表哥却待她闻言软语,凭什么?”
拨弄了一会儿衣带,她又觉得乏味,索性伸手去够顾云腰间的玉佩,只是还没有碰到玉佩,顾云就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他力道有些大,有些弄疼她了。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被弄疼了,段映月抬眸有些不满地看着他,挣扎了一些却没能挣脱他的桎梏,她索性放弃了,直接软了身子贴在他怀中,顾云倒也不拒绝,捏着她的手腕嗓音冷冷道:“表妹真会开玩笑,你责罚那婢女不过是因为她生出了不该有心思,即便今日这个人不是我,你还是会生气,这并不算是喜欢。”
言毕,顾云才松开了她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梨花朵朵自枝头飘落,段映月视线落在被他捏红的手腕处,她动怒确实不是因为他,那侍女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自然要早日打发走,丞相府的奴仆可以平庸、可以蠢笨,但惟独不能背主。
只是喜欢这种东西本就可有可无,是不是真心有这么重要吗?
“表哥简直是烧糊涂了,我还是明日再来看你。”
段映月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就连心意也是变幻莫测,她不愿意旁人看出她的算计,也不愿意被人明晃晃道破心思,她回到房中假寐了些许时辰,倒是不知不觉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正准备用膳的时候,忽有奴仆进来通禀,道丞相在书房等她。
闻言,段映月有些不耐烦,今日与顾云闹出争端,她心中有些不快原本没什么胃口,只是听见段绍在书房等她的消息,她施施然在八仙桌旁坐下,硬生生厮磨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用晚膳,直到来传话的小厮等得满头冷汗,她才用帕子不紧不慢擦了擦唇瓣,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段绍向来知晓她的脾气,见她姗姗来迟儒雅的面容染山几分沉郁,段映月推门而入,见他冷着脸,她唇角微勾、冷笑一声道:“原本以为丞相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事情。”
言毕,她便想要拂袖而去。
察觉到她的意图,段绍怒不可遏地摔了放在书桌上的茶盏,白釉瓷碎裂四散开来、滚烫的茶水溅上她的裙裾,见段映月仍然是一幅傲慢无礼的神态,他气得右手重重在书桌上拍了一下,怒道:“顾云才华横溢将来定然会青云直上,你以后还是不要随意招惹他。”
“究竟是我不能随意招惹他,还是你到现在都没能拉拢他,”段映月并不在意他的怒气,于她而言,她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她戏谑地看了眼段绍,探究的视线划过他的眉眼,语气淡定火上浇油道:“还会他是你藏在府外的私生子,一个不够还有两个?”
见段绍的神情陡然僵硬,段映月微微抬眸眼神说不出的嘲讽,过了片刻,见他终于气得浑身发抖、作势要走过来扇她巴掌,段映月才先她一步走出书房,眉眼带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大理寺的差事多了些,段青云处理完事情刚回到丞相府、便听闻丞相传段映月到书房的消息,想到前些日子闹出的动静,他顾不到换身衣裳就急急忙忙朝着书房赶去,还未走到书房就听到了丞相病倒的消息。
前些日子在江南治水,段绍不慎溺水本就大病未愈,今日气急攻心竟是直接昏迷了,段青云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月儿这次并没有吃亏,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才差人去请大夫。
不久后大夫赶来施针,段绍这才悠悠转醒,他睁眼看见守在床边的段青云,神色才稍微有些和缓,他这一生子嗣福薄只有这么两个孩子,一个是不孝女,幸好另一个还算和善孝悌,只是他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话,却见段青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段绍只当他是有要事要去处理,却不想片刻后收到了段青云急匆匆朝兰苑走去的消息,顿时,他气得眼前发黑。
一个两个都要翻了天!
段青云紧赶慢赶到了兰苑,进入正院就见段映月坐在秋千上,桃花簌簌摇落,她两腿交叠慢慢悠悠蹬着地面,秋千宛如一艘小舟荡漾开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她唇边沁着一抹笑,模样很是天真烂漫。
见此,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走路的步伐,等走到了她身后的时候,才伸手替她推秋千。
段映月早在他站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等他推了一阵子秋千,她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视线掠过他平静的面容,她勾了勾唇,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急匆匆赶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急事,只是担心你吃亏。”段青云摇了摇头,窥见她眼底的趣味,他心下微紧,料到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不会太好听,她自幼时就有这个毛病,捉弄人的时候一双眼睛微微发亮,比琥珀还要清澈动人。
“怕我吃亏,”她嗤笑一声,并不将他这话放在心上,慢悠悠晃了一下秋千,“你知道我方才说什么了吗,你如今还这样眼巴巴地追过来?”
轻飘飘的语气,淬毒一般。
段青云并不在意,他走到她身前,弯腰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边摇晃的金步摇,金灿灿的步摇衬得她面若桃花、眉眼多情,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什么话,兄长都不会在意。”
闻言,段映月面容上的笑意彻底消散,她眼睛微眯、眉头轻挑,嗤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是我兄长。”
“你是杂种,新来的那个表少爷说不定也是私生子。”
直白的话语如利刃一般刺穿他的心房,段青云唇边微微一僵,他敛眉呼吸有些不稳,半响后还是语气温和道:“顾云跟丞相没有关系,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月儿若是不喜欢他,我现在就把他赶走。”
“你要把他赶走,丞相恐怕不会答应。”
段青云笑了笑,眼神温和笑意不达眼底,“月儿不喜欢的都不应该存在,况且这丞相府早就该变天了,丞相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早就不是他能掌控的。”
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段映月歪头轻笑一声,眉眼灼灼、流火漫漫,她语气柔和了许多,话中有话问道:“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吗,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