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嫌隙（6）
“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吗，小杂种？”
段青云微微一愣，他尚且沉浸在她温柔语气中无法自拔，下一瞬就瞬间被撕扯回现实，没有半分犹豫，他点了下头，纤长的睫毛遮掩下思绪万千，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青丝，道：“月儿说的对，要把顾云赶走吗？”
“为什么要赶他走，府中好久没来新人了，况且我喜欢他，你不许动他，”段映月退后半步避开了他的动作，冰凉的发丝从他的指缝穿过、无情的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她抬眸看了眼天色，摆摆手道：“天色渐晚，你先回去吧。”
说完不等段青云开口，她便转身离开了，粉衣摇曳生姿却如同明月高不可攀。
晚来夜色凉如水，梦来压倒小重山，段映月向来浅眠少梦，但许是因为白日与顾云发生的争端，她梦里梦见了他，杏花雨婆娑，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俯身伸手扶起了跌倒在地的女子，两人宛如神仙眷侣相携离去，徒留她在原地。
妒火灼灼，烧的她心脾都要化为灰烬。
惊呼一声，段映月终于从睡梦中醒来，靠坐在床榻上，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额头上早就浸满了冷汗，她翻身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却不想端起来的时候手腕忽然发酸，冷茶浸湿中衣、茶盏碎裂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她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碎瓷，莫名想到了白日顾云弯腰捡碎瓷的情形，她鬼使神差地弯腰模仿着他的举动，只是方才做了噩梦，她浑身酸软无力，一不留神指尖就被瓷片划开一道口子，猩红的血染湿她白皙的指尖。
段映月这才陡然回过神来，伤口处莫名传来一道灼烧，她起身看着碎瓷神色不明，几道光亮从窗外投进屋子，她扭头看着窗外的亮光默不作声，原来天早就亮了。
半响过后，她匆匆从衣柜挑出一件月牙白的衣裙，换上衣裙后顾不得处理手上的伤口，段映月就提着裙摆急匆匆跑出了主院，等跑到兰苑西厢房的时候，她额角沁出了些许汗珠。
天色将亮未亮，府中静悄悄的，只有些许仆人在洒扫，偏院不比主院，纵然有表少爷住在这里，平日也没什么人伺候。
轻轻喘了两口气，她视线在院中找了一圈没有看见顾云的身影，想到他这两日感染风寒应该还没起床，段映月如法炮制昨日的动作，推了一下窗户却发现木窗锁死了，她蹙眉走到正门边，果不其然门也关着。
眉间的褶皱越发深了，她右手食指扣起想要去敲门，只是想到昨日的不欢而散，她敲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到底是没有敲下去，段映月想了想，还是拢了拢裙裾坐在木门边等他。
不多时顾云从床榻起身，他推门便看见段映月散着青丝倚在门边睡，他出门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样子，径直打水在院子中洗漱一番，而后又去小厨房煎药，只是想到靠在门边的段映月，他将火熄灭，回到屋中简单收拾一番后就要出门。
她今日定然是来者不善，他不想跟她有太多牵扯，倒不如趁着她熟睡的这段时间赶紧离开，虽说将她一人留在这里有些不地道，但他们二人关系本就算不上亲厚，他向来避她不及，她何必眼巴巴凑上来？
只是等他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段映月靠在门框上的身子忽然摇曳两下，眼见她头一栽就要摔倒，顾云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身子，见她没有醒，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将她身子重新摆正后，他才准备离开。
他刚刚收回手，便见她睁开了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他，顾云自认为人坦荡，可是被她这样看着，他心头不由得浮上一丝心虚。
段映月原本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人，清风吹拂她的发丝、几根头发拂上她的脸颊，缓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这并不是在梦中，她就这样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倾，忽而伸手抱住了顾云的腰。
“表哥，我方才做噩梦了。”
说着，她轻轻歪头在他腰间蹭了两下。
顾云未曾想到她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动作，一时不察竟是让她抱了满怀，等他反应过来，他伸手动作坚定地拉开了她的双手，退后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被他这样拒绝，段映月自然觉得委屈，她靠在门框处，琉璃珠般的眼眸微微一眨，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视线在他身上久久停留，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衫，虽说是粗布麻衣但穿在他身上也多了些贵气，他这是要出门？
她在门边等他了这么久，他却想要避开她偷偷出去？
心中陡然升起腾腾怒火，段映月从地上起身，她伸手拍了拍衣裙的褶皱，想要发火的心思淡了些，她眼巴巴等了他这么长时间，可不是要同他争吵。
思索片刻，她再次扑进了他怀中，一双柔胰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她在他胸膛前蹭了蹭，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眸中雾花朵朵，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浅浅地扑在他脖颈处，“表哥，我好想你。”
“表哥，我在这里等你了许久，表哥如今是要将我扔下一人出去吗？”
说完这话，她搂着他劲腰的力度又大了一些，倒像是再不肯松手了。
顾云垂眸视线落在她头顶，他垂眸视线遮挡住眼眸中的万千思绪，片刻后，他才启唇轻声道：“表妹想要如何？”
段映月紧紧贴着他的身子，闻言，她才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仰头看着他，眸中泛起笑意点点、潋滟秋波如同星点散落，她搂着他的腰，心满意足道：“我就知道表哥不会弃我不顾，我要跟表哥一同出门，表哥等我回去收拾一下。”
见他点头同意，她才眉眼带笑松开了手，快活的如同鸟雀一般快步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松松散散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开来，像是一川随风飘动的柳条。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段映月才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回首看着他，眉眼俱笑，“表哥，你若是骗了我，我可是不会原谅表哥。”
说到底，她就是责怪他今日想背着她偷偷出去，若是他趁着她梳妆的时间出府，她定然不会轻飘飘原谅他。
回到了屋子，丫鬟伺候她梳洗一番，等到梳发的时候，段映月想了想顾云今日的穿着，垂首从梳妆匣中找出了一根银制镶白玉的步摇，道：“今日的发髻梳得简单一些。”
不多时就梳好了发髻，她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铜镜中映出一张秋水芙蓉面，鬓发边的步摇如梨花浅浅摇曳，她这才心满意足出门。
走到偏院的时候见顾云站在原地等她，段映月心中霎时浮上万千柔情，就连因为梦中情形产生的不快也荡然无存，他不喜欢她又怎么样，他如今还不是要乖乖等她。
“表哥，我们走吧。”
顾云浅浅回首，随后朝府外走去，他不同她讲话，段映月也不在意，她紧紧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同他说一些话，见他的神情始终是如此云淡风轻，她眼底划过一道不满，等出了丞相府不久，她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表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见他驻足不答，她无所谓的笑了笑，语气慢慢悠悠开口道：“表哥是不愿意同我说话吗，表哥最好没有喜欢的人，若不然到时候我就要棒打鸳鸯了，若真到了那般撕破脸的地步，我也不知道表哥的意中人能不能保住性命。”
扯了扯他的衣袖，如愿以偿地看见他整洁的衣袂泛起点点褶皱，就像是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她笑了笑，松开他的衣袖好整以暇看着他，语气柔和暗含催促道：“表哥，你有意中人吗？”
又是这样懒散的神情、漫不经心的语调，莫名的，顾云就是知道如果他不肯回答这个问题，恐怕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结束，他神情仍旧冷淡，嗓音清清冷冷，“没有，表妹可以放心了。”
闻言，段映月才松开了手，动作轻柔地同他抚平衣袂处的褶皱，“表哥，我们今日要去哪里啊？”
说话间，她鬓发边的步摇微微摇曳，人比花娇、月色浓｜稠。
闻言，顾云没有回答，他今日想着去书肆挑两本书，如今她跟在他身后，就算到了书肆恐怕也不得清净，这般想着，他心中微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段映月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她知晓他没有意中人心中欢喜，不知不觉跟着他走了大半个时辰，竟是没有注意到周围越来越荒凉的景象。
等到两人停下后，段映月看着眼前起伏的石阶硬生生气笑了，她似笑非笑盯着顾云，语气玩味道：“表哥整日起早贪黑，就是为了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