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嫌隙(8)
见他一点点松开了手,段映月并不觉得害怕,她任由他一点点松开拽着她胳膊的手,语气狠毒道:“顾云,我今日是同你一起出来的,若是我出了事定然跟你脱不了干系。”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话音刚落,顾云就彻底松开了手,段映月失力重重地摔在地上,跌倒的那一刻,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他。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真的把她推下来?
这里的坡比刚才的陡峭许多,她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鬓发间的步摇落在地上,段映月下意识用双手护着脸,滚了两圈后,她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双手都被划开了几道口子,她自诩美貌,如今不止容貌、就连这条性命也差点弄丢。
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狠毒,可如今看来,她的狠毒不如这位表兄的十分之一。
顾云站在阳光中,明明是他将她推了下来,可是他仍旧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她跌倒的事情跟他全然无关,清俊眉眼低垂间透露出些许慈悲意。
段映月呆呆地坐在地上,她看着白皙双手划出的点点伤痕,眼眸轻轻眨动两下,紧接着不可置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仰头就看见顾云站在高出、神色晦暗不明,不悲不喜的模样比佛陀还要多几分神意,顷刻间她想要发火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现在此处只有他们两人,他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就算要算账,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顾云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她发火,却不想半响过后她忽而如鸟雀一般扑进了他怀中,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语气哽咽道:“表哥,你方才是真的想要我死吗?”
她紧紧贴着他的身子,侧脸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胸口,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倒像是方才真的吓到了。
见他久久不说话,段映月轻轻靠在他怀中,若有似无的哭声如春日柳絮,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发现早就被纷飞柳絮包围了。
顾云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许久过后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别怕,表哥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若不是她方才下意识护着脸,只怕早就破相了,出手就要把她推下去,这算是什么开玩笑。
她心中诽谤,只是经过方才那一遭,倒是不敢再同他随便发火了。
察觉到他的语气逐渐和缓,她慢慢挪开了身子,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她右手握着他的左手放在她下颌处,下巴在他掌心撒娇似地蹭了两下,这才语带哭腔道:“表哥,我的脸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顾云垂眸视线落在她面容上,只见她白皙的面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一道浅浅的划痕落在她的左脸上,毁容倒是算不上,他伸手动作轻柔地擦了擦她脸上的尘土,视线带着几分认真打量着她的伤处,言语中带着安慰道:“只是一道不起眼的划痕,过不了几日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的。”
闻言,段映月眼眸中泪花点点,哽咽两下后才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他的话稍微安心一些,见他神情间的安慰不似作假,她这才顺理成章得寸进尺,右手可怜兮兮攥着他的衣角,左手伸到他眼前,哭得梨花带雨道:“表哥,我的手也好疼啊。”
似乎是不曾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在顾云看来,他方才安慰她的那几句已经足够了,他看着她的玉手,见上面红痕累累,那些伤口并不算严重,只是她肤色白若凝脂、衬得这红痕尤为可怖。
他想要开口让她莫要这样娇气,这样的伤口算不得什么。
只是目光落在她犹自带着泪痕的面容上,他觉得自己实话实说言辞未免有些刻薄,她虽说性情有些跋扈,但说到底不过是十六岁的姑娘,性情恶劣但也不能称得上恶毒,倒是他今日不该用用这样的法子吓她。
喉间传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他低声道:“是我错了,你莫要再哭了。”
只是段映月仍是泣涕涟涟,她右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鸟雀轻轻扑了两下翅膀,她抽泣两下,似是委屈到了极致,“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先戏弄表哥,表哥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表哥,我的手好疼啊。”
她若是嚣张跋扈,他大可以将她扔在这里一走了之,只是她如今哭得如此凄惨,倒教他心头莫名缠绕着些许愧疚,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也不能将她一人扔在这里。
“表妹想要如何?”耳边只剩下她低低的啜泣声,如同丝竹弦乐交响,他蹙眉神情有些难掩的不知所措。
段映月不说话,只是将左手举到他眼前。
鬼使神差地,顾云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默半响,窥见她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晶莹剔透泪珠,妥协地垂首替她吹了吹伤口处,伤口出火辣辣的疼,段映月见他垂首,过了片刻,复又将右手递到他眼前。
顾云如法炮制替她吹了吹伤口,见她将双手都移开了,他才缓声道:“可以了吗?”
难得见他如此耐心,段映月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她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右手递到他眼前,轻声道:“表哥,伤口还是很疼,你能不能帮我舔|一|舔?”
她这话说的暧|昧至极,倒教他想起了那日她摔碎陶瓷碗的情景,若说方才是疼的话,她现在摆明是在故意作弄他,心中不喜,他面上分毫不显,神情间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考虑。
见他慢慢垂首,段映月眼底泛起浅浅笑意,原以为能如愿以偿,不曾想顾云忽而伸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冷淡道:“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佛寺了,到时候就可以上药。”
猝不及防被他这么打了一下,段映月有些不悦,瞥见他冷淡的神情也只能作罢,她现在提出的要求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得寸进尺,恐怕她这位表兄又要不虞了。
“多谢表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两步段映月就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他今日故意折腾她,她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脚下一崴拽着他的胳膊,语气焦急道:“表哥,我的脚崴了。”
顾云垂眸打量了她两眼,察觉她神情间的焦急不似作假,这才撩了一下袍子弯腰半蹲在她身前,“哪只脚?”
“右脚。”
轻轻捏了两下她的脚踝,见她眉心微微蹙起,他复又起身解释道:“只是寻常扭伤,等到山上涂些药就好。”
搀扶着她走了一段路,见她半响不做声,顾云虽然觉得她并不是安生的性子,只是她难得不开口,他也自在清净、自然不愿意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只是走了半响,身旁都是静悄悄的,他就算是榆木疙瘩也能察觉到不对劲,驻足侧首垂眸便看见她在落泪。
眼尾发红,泪花点点。
模样很是楚楚可怜。
平心而论,顾云觉得她身上的伤并不算严重,可是见她如此可怜的模样,他莫名有种欺负人的心虚,往日觉得她一开口就可恨,可如今却发现她不愿意开口事情才更是棘手。
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扶额无奈道:“段姑娘莫要哭了,你想要如何?”
段映月自顾自哭着,许久后泪眼朦胧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哭腔道:“我想要如何便能如何吗?”
闻言,顾云眉心跳了一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断然不能让她再这样哭下去了,他妥协道:“你想如何便如何。”
“表哥,我的脚很疼,你能不能背我?”
听见她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他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只是还未开口便看见她委屈的事情,再想到自己方才的承诺,顾云咬咬牙,弯腰在她身前蹲下,道:“段姑娘上来吧。”
段映月靠在他背上,得偿所愿地轻轻用脸蹭|了|蹭他的脖子,摔了一跤换他背上她一路,如此算来道不算太吃亏,方才恨不得这条路短些,如今却是巴不得路程再远一些,也好让他多背一会儿。
她并不在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她本就是故意要捉弄他,自然是恨不得两人之间再亲密一些,身前的柔软紧紧贴着他的背,她的头靠在他的脖颈处,见他神情间透露出的欲言又止,她只当作不知道,且看他能忍耐到几何。
顾云倒是想要开口提醒她稍微离他远些,只是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够亲密了,就算是远一些也远不到哪里去,况且依照他的性子,并不能说出任何轻浮的话语。
他额角沁出一些汗珠,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到山上。
段映月自然是能察觉到他的心切,她眼神慢慢悠悠落在他身上,今日随他出门虽说有些倒霉,但也并不算是一无所获,最起码知晓她这位表哥的性子并不如表面上人畜无害。
这般想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块儿帕子,替他擦了擦鬓边的汗珠,吐气如兰道:“表哥,是我太重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周四换榜也不更,周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