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波涛中颠簸不定时,云灭却显得很平静。这一趟路绕了个大圈子,从和镇乘辛言准备好的船出海到达雷州,经陆路至毕钵罗再次搭船出海,目的地是位于西滁潦海的陌路岛,根据风离轩三百年前写给云清越的信,那是距离云州禁航区最近的一个有人定居的岛屿。
闲暇时,云灭只是坐在甲板上望着碧海蓝天,也不知道在冥想些什么。胡斯归本以为他该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没想到一路上他居然半句未提。这一天傍晚的时候,胡斯归终于忍不住了:“云州的一切,你都知晓了吗?”
“我读过一些几百年前的信,知道风离轩在海上的一些遭遇,仅此而已。”云灭答得轻松惬意。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怕知道得太早,反而想得太多,”云灭说,“有些事情也许凭本能处理会更好。不过嘛,你既然提到了,那就不妨说来听听吧。”
“你这小子真是矫情!”胡斯归鼻子都气歪了。
“我来告诉你之后的事情吧。”胡斯归说,“他们的商船与海盗船一起被卷入了大漩涡,所有人都失去了知觉,但当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云州。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但是船却不见了。”
“不见了?”云灭很奇怪,“后来龙渊阁的书生们逃生用的船,难道不是那艘海盗船吗?”
“的确是,但那已经是后话了,”胡斯归说,“当时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处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荒原上,除了形状各异的怪石之外,寸草不生。他们原本是在海上,此刻却一下子到了一处连水都找不到一滴的地方,光是这种变化本身就足以让人发疯。”
“那时候冒险家出身的风离轩挺身而出,轻而易举地成为了所有人的首领。他带领着人们向同一方向坚定不移地行走,平均分配大家随身携带的淡水,并且强忍着恶心从死人身上取血解渴,在死掉了大约四分之一的人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石原,找到了水源,也找到了可以狩猎的野兽。
“很自然地,活下来的人开始唯风离轩马首是瞻。他们开始在那一片水源周围营建居所,并且逐渐向远处探索。他们发现,云州并非完全无人居住,虽然的确很稀少,但在这片大陆上,仍然有人生存。令人惊奇的是,相当一部分人嘴里说的都是东陆和北陆的古语,穿着打扮也很近似古人,但他们的确是世世代代生活在云州。所以我怀疑,其实他们是自古就流落到云州的探险者的后代,慢慢聚集起来形成村落,只是由于年代久远,过去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罢了。他们依据自己定居点附近不同的自然条件,打猎、放牧、耕作、捕鱼,过着艰难清苦的生活,勉强维持着生计和繁衍。这些人当中也有野蛮好斗的,但其余大多与世无争,一问三不知,几乎不加反抗就默认了风离轩对他们的领导。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反抗。海盗们也曾经起过异心,但是离开了大海,没有人是风离轩的对手,在海盗头目被他杀死后,海盗们终于也降服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诡秘地一笑:“那个被杀死的海盗头子,就是我的远祖,而他的妻子,原本只是一个被他强抢的普通云州女人,后来却对他死心塌地。很有趣,是不是?”
“那也不应该成为你恨风离轩的理由,”云灭说,“你这种狼心狗肺之徒,别说远祖了,就算是亲生父亲,我看你也未必会激起什么仇恨。”
胡斯归大笑起来:“承蒙夸奖,不愧是云灭啊。你说的不错,我恨他另有原因,因为他是他的主子最忠实的走狗。而那个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他的手下,随时都能感受到无法言说的恐怖。”
云灭想了想:“就是那个可以远程操纵风离轩身体的人?”
胡斯归点头:“那仍然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具体细节我也不甚了了,简言之,就是在云州呆了几年后,风离轩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宣布退位,而臣服于另一个人。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在云州某处寻找宝藏时,一不小心放出了一个……一个禁锢许久的恶魔。谁也不知道那个恶魔的真面目,但我怀疑,那可能是一个邪恶的魅灵,甚至没有实体。风离轩自此之后就始终处于它的控制之下,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沦为了彻头彻尾的傀儡。而他不知道怎么的,竟获得了长生,存活了三百年之久。
“那个恶魔自称为领主,很快营建起了自己的军队,通过风离轩统治了所有人,包括那一批闯入者和陆续发现的原住民,偶尔有能闯入云州的探险者,也大都被他抓获。后来人们在海岸边找到了当年乘坐的海船,却被他抢先收走,不许任何人离开。”
云灭眉头一皱:“领主?这是我们羽族的词汇。他是个羽人吗?”
胡斯归说:“不知道,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后来经过三百年来的探索,他所统治的区域越来越大,但好像已经习惯了领主这个称呼,并没有改称什么皇啊王啊什么的。”
云灭摇摇头:“不是习惯了。领主的权利其实比羽王大,后者不过是个空架子,更何况,他也许对自己的权利还不够满意。真到他称王的时候,也许他的爪子已经伸到云州之外了。我也明白了,以你的性子,自然不会甘心受人支配,多半是一直在反抗他,终于惹恼了他,要全力格杀你,所以你才会借着有外人闯入的机会,逃离云州。我听那两名书生说了,云州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发生在那里的一切都十分诡异。你是在云州长大的,对它的了解总会比较深吧?”
胡斯归苦笑:“表象的东西了解得再多,看不穿本质,终归还是无用。你和我,以及风离轩的几名手下都交过手,应该看得出我们实战经验很丰富。我在云州活了二十多年,和各种各样的猛禽怪兽、杀人植物厮杀过,和凶悍不屈服的土著居民战斗过,甚至和充满怨忿的魅灵交手过,那是一个真正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方,任何软弱的人都无法生存下去。但是再多的战斗,都不能让我们触及到云州的真相。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会长期与世隔绝?始终都没有答案。
“三百年前,当时的先辈们在风离轩的带领下站稳了脚跟,开始探索云州,却发生了十分诡异的事情——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出去的四组人,其中的三组竟然在三天后碰面了。但他们的方向差得那么远,罗盘也始终没有出现过问题,怎么可能碰到?”
云灭的神情专注起来,知道已经听到了关键的地方。胡斯归继续说:“以后不断地小心实验,大家终于发现,云州这块地方,所有的方向都完全是混乱的!如果你一直向东走,很可能会到达北面,而你向北却有可能不停地兜圈子,永远找不到正确的路。先祖们苦苦思索,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云州本身不是由幻术所构成的,那么一定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星辰力量蕴含其间,足以令空间发生混乱。”
“空间混乱……”云灭长出了一口气,揣摩着这个概念,“是不是就好比我们面对面地走近,却忽然发现我已经站到了你的背后?”
“是的,有点类似于填阖秘术中的瞬移术,但秘术需要人的施展,云州的混乱却是天然的,让人找不到破解的方法。”胡斯归一面说,一面从自己的头发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展开时云灭才发现,其实那是一张很大的纸,不过由于薄如蝉翼,所以卷起来显得很小罢了。
他接过那张纸,发现是一张云州地图。这地方非常奇特,甚至没有一个外形轮廓,只是罗列出了一块块彼此分隔的区域,完全没有连成一体。这些区域之间有一些线条,大致描绘出所谓的“联通点”。他明白,想必是这三百年中,身处云州的众人努力勘探,却只能在这些区域中来回打转。彼此“联通”的两块地方,可能近在咫尺,也可能相距万里。根据图上的标尺以及根据其余八州面积的粗略推断,这些已被探知的地区加在一起,大概不会超过云州总面积的十分之一。
至于云州全貌如何,依然完全无人知晓。
“为什么这些地图上还标注着主星的名字?”云灭皱着眉头问,“太阳、暗月、密罗……这些和地图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这幅地图的关键了,”胡斯归神秘地说,“它牵涉到云州另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标记这些主星名字的原因在于,在相对应的区域里,属于该系的秘术效果会大大地增强,一个秘道家修炼五十年,也未必能达到那样的进境。事实上,人们正是根据秘术效果的界限来描绘那些地区的轮廓的。”
云灭一怔,想起了些什么,胡斯归说:“你先看看吧,我相信你一定能从这幅图上看出些什么,晚上我们再谈。”
于是云灭仔细看图。到了夜风渐起,海鸟都不见踪影时,他还在船舱里点灯看着这张图,一边看一边在一张白纸上乱七八糟地涂抹着什么:圆圈、箭头、三角形。图画得越多,他的面色就越是凝重,到最后额头上竟然隐隐有冷汗冒出来,这对他来说可是太罕见了。
胡斯归给他送来了晚餐,那是一份寻常人类的膳食,其中有鱼有肉,云灭却也并不介意,很快狼吞虎咽掉,目光始终未曾从那份地图上移开。胡斯归叹气:“早知道我往饭里掺点毒药,以你现在的状态肯定察觉不到。”
“那可未必。”云灭随口回他一句,把地图放下,站起身做出门状。胡斯归问:“你要干吗?”
“我记得我们雇来的船工里有一个兼营算命的大仙,”云灭说,“我有一样东西记得不是太明确,想找他确认一下。”
胡斯归嗤嗤一乐:“别逗了,那种江湖骗子只会胡扯而已,你还指望他能画得出元极道的星盘?”
云灭瞥他一眼:“看来你不是蒙我,而确实是自己也看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吧,像,非常的像。从所有地点的连接关系来看,刨除掉其他杂乱的小地方,这十二片区域是最不可或缺的——他们就像门户枢纽一样,缺少了它们,所有区域将不能被连通。
“而这十二个区域,仔细比对就能发现,它们彼此之间存在着单向的传送关系,也就是说,只能从甲地到乙地,只能从乙地到丙地。如果用线把它们连起来,正好能首尾呼应,形成一个……圆环。”
胡斯归收起笑容,提起笔来,好容易在被云灭荼毒得一塌糊涂的纸上找出了一小片空位,将那十二片区域分别以其对应的星辰魔法为代号,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圆环。
“看看这个顺序,”他轻声说,“我决不能相信这只是巧合。完全一模一样的顺序啊。”
纸张上那环环相扣的地名,正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排列出来的:
亘白——岁正——印池——密罗——明月——太阳——郁非——寰化——填阖——裂章——暗月——谷玄——亘白
那正是元极道的星盘序列,根据这个羽族古老宗教的星象理论所推演出的,象征着宇宙间万物演化顺序的星盘序列。
云灭怔怔地看着这个圆环。虽然他早已得出了结论,但得到胡斯归的确认后,仍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感受。云州,这块迷雾中的神秘之土,这块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怎么会和十二主星的星盘序列联系到一起?遥不可及的星空和浩瀚辽阔的大地,究竟蕴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
“我年轻的时候,对于自己那种疲于奔命的厮杀生活很是厌倦,有空的时候就喜欢拿着那幅云州地图瞎琢磨。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了这幅地图和星盘的对应,开始有了新的想法。我不要再像野兽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我要做一些与众不同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胡斯归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必对云灭这个临时伙伴说得那么深,于是晃晃脑袋,把话题转移开:“我猜测这个星盘很久了,最后我觉得,这似乎是一种人为的布局,甚至于……甚至于是某种实验。”
云灭看着他,并不说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胡斯归说:“其实你也有类似的想法,对吗?”
“我只是在想,究竟什么人能布下这种气势磅礴的实验场?”云灭说,“用一片数万拓的土地来作为实验田,用天空中的星辰作为工具,以无数的生命为实验品?”
胡斯归斟酌着,最后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神情回答:“大概那根本就不是人吧,因为这种事……根本非人力可为。”
“你逼问风离轩所图谋的东西,和这种力量有关吗?”云灭忽然问。
胡斯归脸上现出了愤怒之色:“废话!如果有谁知道该如何克制这种力量,那个人就是风离轩,所以我们才那样拷问他,偏偏被你那好心肠的女人给搅黄了!现在我们只能硬拼了。”
云灭默然。两人结束谈话,各自安息,云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到吉凶难测的云州之行,一会儿想到正在去往宁州路途上的风亦雨,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令他的头脑里嗡嗡嗡响个不停。他向来不畏惧任何人,但对于即将面对的可能拥有超人能力的对手,却是半点把握也没有。而身边的胡斯归,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比那个对手更加可怕。眼下两人为了共同的利益不得已而结成同伴,但只要时机恰当,这个阴险的胖子百分之百会回头往自己身上插几刀。
可那也没有办法。为了解除风亦雨身上的诅咒,再大的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也许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被束缚住手脚吧,他又想。虽然这很违背自己的自尊心,但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妈的,终归我也只是一个脆弱的普通人,他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与此同时,隔壁不断传来翻身的响动,虽然很轻,却瞒不过云灭灵敏的耳朵。胡斯归也在辗转反侧,不知道心里想着些什么。
几天之后,船已经接近了陌路岛,他们毫不犹豫地劫持了整艘船——其实船本来就是他们的,只是在目的地上撒了个谎——逼着船转舵向西去往云州海岸。两个恶棍略微施展一点手段,吓得从船长到水手谁都不敢反抗。然而当真的进入禁航区边缘时,船长却下定了决心,死犟着就是不允许再前进了。
“前面是死亡区域,再往前走整艘船都没命,”船长说,“与其淹死在海里,还不如被你们一刀杀了痛快!”
这话倒也说得不错,两人无奈,海船暂停下来。云灭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中翻滚不休的浓云,问船长:“这一带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船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转机,刚刚那种“反正死定了不妨豁出去”的气势一下子收了起来,带点劝说意味地说:“可不是!陌路岛上生活的羽人们直接把这一带称之为长眠之海,意思是无论谁擅自闯入,到最后都是难逃一死。这里的气候变化无常,风暴随时可能发生,完全不可预计。海里还有许多巨大的海兽,它们从来不在长眠之海以外出现,却会疯狂地袭击所有敢于侵犯它们领地的船只。”
“那么漩涡呢?”云灭问,“我听说这片海域经常会出现吞噬一切的大漩涡。”
船长的身子像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双手一阵乱摇,脸上现出了怒气:“不能提!不能提!那是海神的震怒!你们会惹怒海神的!”
看他的模样,如果再提到大漩涡,说不定真会拔刀子拼命。云灭只好放过他,想了想,到甲板上抓了一个打杂的水手来逼问。这水手虽然也怕得不行,但最终还是说了。
“羽人们说,自从创世之后,人的足迹就遍布了整个大洋,让海神不得安宁,”这个胆小的水手拼命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被海神听到,“所以它为自己保留了一片宁静的海洋,就是长眠之海,无论谁敢惊扰海神的宁静,都得付出死亡的代价。据说,海中的礁石暗流都是海神布下的陷阱,身躯庞大的神秘海兽是海神的奴仆,风暴和海啸是海神不满的呼吸,而大……大漩涡,就是海神最愤怒时的诅咒。对于那些用暗礁和风暴都无法驱赶走的胆大妄为之徒,海神就会用这个诅咒去将他们拖入海底,让他们陷入永恒的长眠。如果你死于海啸或者触礁,运气好人们还能找回你的尸体,但是被拖入大漩涡的人,全都尸骨无存。”
“看来这个诅咒是为我们俩这样的人准备的,”胡斯归咧嘴一笑,但看起来仍很紧张。云灭皱着眉头问:“奇怪了,你和那两个书生离开云州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漩涡?”
胡斯归一摊手:“我哪儿知道?我们一路出海,虽然也并非风平浪静,还是有许多惊险,但的确没遇到最致命的大漩涡。如果真有什么劳什子海神的话,他老人家对云州这鬼地方的戒律好像是只许出不许进……”
云灭叹息:“但是现在我们需要进去啊,怎么才能让这浑蛋的海神开开眼呢?”
看起来海神是听到了这两个渎神者的不敬之辞,空中的乌云愈发浓密,隐隐有雷声传来,海上起了狂风,海水中泛起肮脏的泡沫。这艘坚固的海船似乎变得轻飘飘毫无重量,在水中颠簸摇晃着。可想而知远方的洋面会是怎样的状况,这艘船倘若冒险前行,肯定难逃在深海底陪伴海神的命运。
在船长近乎哀求的喊叫声中,海船费力地掉头行驶了一段,以免被长眠之海恶劣的天气状况卷进去。即便是完全没有航海知识的人,此时一眼也能看出前方凶险莫测。贸然闯入实属自杀。而在长眠之海上,这样突如其来的风暴每天都会出现。
两个人绷着脸坐在甲板上,虽然不愿意把内心的愁闷表露于外,但那种眼神只怕连海神都能杀死。云州仿佛已经触手可及,却无法再前进一步,这样的悲哀,大概过去千年中试图一探云州秘境的人,都曾经遭遇过吧。
“你怕死吗?”云灭忽然问。
“我只怕没有价值地死,”胡斯归说,“人生在世就是需要不间断地冒险、挑战、以命相搏,在这些过程中死去,我倒绝不会介意。”
说到这里,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云灭:“你不会真的打算硬闯进去吧?那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云灭摇头:“倒也未见得白送死。前几天你和我说了云州原住民的事情,我就一直存着和你相同的怀疑。那些人,应该是历代探险者活下来的后代。这就说明了,许多被认为必死无疑的人,到最后其实都活着!只是他们没能再找到办法离开,只能永远地留在了云州。偶尔有能活着回去的,因为所经历的事情太过怪诞,没有人能相信,反而被当成了骗子的胡言乱语。”
胡斯归一怔:“那么你的意思是……”
“刚才那个水手也说了,被卷入大漩涡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尸骨无存。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的就代表他死了么?恐怕未必。至少,那个死去的书生临死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两个字就是‘漩涡’,我相信他一定对此有所领悟,毕竟他曾活着到达云州。”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像傻子一样直扑大漩涡,也许是恰好扑向了一扇门?”胡斯归的语气中不含嘲弄,倒是若有所思。不过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疯狂的念头还是有些犹豫。
云灭一笑,忽然换了个话题:“我以前在宁南城的时候,因为本地人类很多,很多人族的风气也被带了出去。比如那时候宁南城开了不少茶铺,里面总有人类的说书人在那里讲些帝王将相英雄美人的滥俗故事,不过我那会年纪还小,有时也会去凑个热闹。”
胡斯归不明白他忽然扯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有何意图,不过还是耐心的听他继续讲下去:“有一个说书先生,年纪很大了,脑子好像是有点不大清楚,讲起故事来颠三倒四的,但他反而受欢迎,很多人都把他当成笑料来围观,找他故事里的破绽,然后去取笑他。”
“有一次他说了个故事,大致是古代某位英勇的将军和他所保护的王妃之间发生的种种暧昧情事。其他细节我都忘了,唯独记得那位可怜的将军在这个并不长的故事里至少落水七八次,有时候是从悬崖上坠入深潭,有时候是被敌人追赶掉进了河里。在每一次落水事故中,他都会失去知觉,然后每次到最后他醒来时,都会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趴在岸边了。”
“到后来他每次讲到这位将军落水,所有人都开始狂笑,并且替他说下去‘……将军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岸边……’我们总结所,以后这世上的人谁都不必学游水了,只要随身带一个木棍,谁掉到水里去,就赶紧一棍子把自己打晕,然后就能上岸了……”
胡斯归嗤嗤嗤笑了起来:“所以现在,我们俩也需要用木棍把自己打晕,然后等待着醒来上岸?”
“我同意你的说法。”云灭严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