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多魔组神技

  一听这声音,破锣嗓叫道:“蔡大哥!”

  只见几个山贼让开了一条路,有个人走了出来,竟是顶盔贯甲。陈靖仇不由一怔,心道:“这人居然还穿着铠甲,当过兵吗?”

  那人走上前来,破锣嗓已退到他身边,小声道:“蔡大哥,你小心点,这小子本事不小。”那人哼道:“怕什么,这小子,不是我吹,顶多就是三十个五铢钱的事。”抬眼看了看陈靖仇,见他长剑在手,精神凝聚,不觉有些忐忑,小声道,“大不了,再加三十个。”

  破锣嗓一喜道:“正是正是,祝魔头大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陈靖仇听这两人一唱一和,好像自己已经输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心道:“你道穿上一套盔甲就能赢了?”虽然穿上铠甲后防御力强了,但一套铠甲起码也有二三十斤重,穿在身上自是转动不便,怎么还能与人对敌?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蔡魔头大哥,我也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那蔡魔头笑道:“朋友,你怕了的话,我也就不出手了。我们多魔组求财不求命,公子你把身上的钱财留下一半便可,我不多要,就一……”

  他话还没说完,陈靖仇脚下一错,人却已闪到了他身前。这蔡魔头虽然也知道陈靖仇身法极快,却没想到快到这等程度,这“半”字尚未出口,陈靖仇左手一拳已打在他前心。“当”一声响,陈靖仇并不想取他性命,因此用的乃是柔劲,要叫他身上这件铠甲寸寸碎裂,却不伤他分毫,好吓得这些人知难而退,哪知他一拳打去,蔡魔头根本闪避不开,可拳锋刚触及铠甲,一股大力却直涌过来,震得陈靖仇手臂一麻,反是陈靖仇大吃一惊,心道:“这人居然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蔡魔头吃了这一拳,脸色也变了变,喝道:“小子,你好不要脸,连一点道义也不讲!呔,吃我一拳!”

  陈靖仇被他反震一拳,自己已有点喘不上气来,见蔡魔头攻了过来,不由暗暗叫苦,心想这回小看了此人,大概要吃个大苦头了。那锦袍少年见陈靖仇面色异样,只道他与蔡魔头过了一招已受内伤,横过来拦在陈靖仇跟前,喝道:“这回由我来接下吧。”

  陈靖仇见这锦袍少年动作虽然也甚是灵便,但肯定比自己尚有不如。那蔡魔头扮猪吃老虎,实是个极其了不起的好手,锦袍少年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忙拦住他道:“兄台,这位魔头大哥要对付的是我,还是我来吧。”

  锦袍少年见陈靖仇方才打了蔡魔头一拳后有点惊恐之色,现在却又气定神闲,暗暗称奇,小声道:“兄台小心。”便退到了一边。

  方才蔡魔头反震的这一拳实在惊人,但陈靖仇见他上前时身法拖泥带水,根本算不得高手,心头已是雪亮,忖道:“这人定然将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挨打的硬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别个却没什么可惧的。我和他硬碰硬,那要吃亏,但以快打慢,谅他也反击不了。”想到此处,将长剑横在前心,竖在面前行了一礼道:“魔头大哥真是好武功,不过我这点盘缠是要走远路的,实在不想交与大哥,所以还是再斗几个回合,见个真章吧。”

  蔡魔头见他拿出剑来,心中不无惧意,忙道:“公子,这个买路钱还是好商量,你手头不便,有多少就给多少……”

  他正待开个陈靖仇能接受的价,眼前一花,陈靖仇又已闪到跟前。这蔡魔头暗暗叫苦,心道:“我这宝甲虽然厉害,可就是太能花钱,想花六十钱就打败他只怕甚难。”他身穿铠甲,伸臂便要来格挡,哪知陈靖仇的身形忽然又是一闪,人退了两步,将长剑捧在手中,双手一错,捻了个朝天印,喝道:“法剑威力,咒符功德,斩灭诸秽,解除诸煞,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咒声甫落,长剑已脱手而出,在空中一转,仿佛一瞬间由一变二,由二变四,由四变八,眨眼便化成了一团火雨,直扑向蔡魔头。蔡魔头听得陈靖仇念咒,心中便是一惊,暗道:“这小子还会法术!”只是片刻,眼前便如有万千飞火直扑而来,他吓得怪叫一声,双臂一错,护住面门,心想:“这回亏得大了!”

  火雨疾射,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伙山贼全都吓得面无人色,破锣嗓大叫道:“魔头大哥,小心!”陈靖仇心想也差不多了,他只打算以这一手火雨剑将那蔡魔头身上的铠甲剥去,但再这样打下去,只怕要闹出人命来。他将朝天印向地下一指,喝道:“收!”火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变作一柄长剑。他正待将长剑收回,眼前一暗,却是蔡魔头冲到了他跟前,暴喝一声,一拳打向他前心。陈靖仇措手不及,被蔡魔头一拳打在胸口,那些山贼见大哥反败为胜,齐声喝彩,破锣嗓却苦着脸,低声道:“苦也!”

  蔡魔头还是头一回得手,打中了陈靖仇,却也害怕他恼羞成怒,急忙后退到山贼群中。锦袍少年见陈靖仇明明已打得那蔡魔头全无还手之力,没想到挨了一拳后惊愕莫名,他忙过来道:“兄台,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陈靖仇挨了一拳,心中震惊实是远过于疼痛。这一拳劲力虽然不算太小,但实在算不上什么,和最初自己打中他一拳的反震之力不可同日而语,而让他吃惊的是火雨剑居然对这蔡魔头毫发无伤,他喃喃道:“这家伙练的是什么功夫?”蔡魔头的本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拳脚功夫不值一哂,可这挨打的本领确实是盖世无双,自己用武功、用法术,居然都奈何不了他,饶是陈靖仇现在见多识广,可也想不出其中奥妙。锦袍少年低声道:“兄台,我看他本领也不过尔尔,就是这件铠甲厉害。”

  陈靖仇点了点头:“这铠甲也太厉害了点。”本来他觉得这么一伙山贼,随便一来就打发了,没想到那蔡魔头竟会如此难缠。

  锦袍少年微微一笑道:“不过兄台的本领也真个高明,他一般奈何不了你。依在下之见,他这铠甲虽然坚固,但关节处终是弱点,兄台可以对这地方下手,必能事半功倍。”

  铠甲的前心和后背最为坚硬,但关节处肯定不能是一整块。陈靖仇心头一亮,向那锦袍少年行了一礼道:“多谢兄台指教。”

  这时蔡魔头又从山贼队里走了出来。陈靖仇见他脸上也已有了点不安的神色,心想:“成了,他也怕了。”朗声道:“魔头大哥,我仍然不想交钱,还要再打一架吗?”

  蔡魔头看看他,咬咬牙道:“小兄弟,你为什么非要不依不饶?今天魔头就放你一条生路,不收你钱了可好?”

  陈靖仇见他示弱,笑道:“那这几位朋友你也不能留难。”

  蔡魔头看了看边上那几人,犹豫了一下,怒道:“那可不成!放走他们,我就得亏本了。小兄弟,你本领高强,我们交个朋友……”

  他们这多魔组其实本是安分守己的村民,蔡魔头是村中铁匠,手艺甚高,但如今天下已乱,烽烟四起,无法谋生,只得落草为寇。前两天才头一次出来劫道,没想到劫的一伙人比他们身上的衣服还破,一见有强人拦路,那些人魂飞魄散,痛哭流涕,说是家乡遭劫,出来逃难,已是身无分文。多魔组听得那伙人说得如此凄惨,个个同情,结果弄到最后一文钱没劫到,反而凑了笔钱接济那些人,那破锣嗓险些同情地要把宝刀都送给那些人了。打劫做了个蚀本生意,也算是有强人劫道以来破天荒第一遭,这回总算劫到了几个看上去有点钱的人,谁知那锦袍少年不肯就范,现在来的这少年更是要动手,他还想再说,陈靖仇忽地又闪身上前。蔡魔头这回倒是有所防备,一边叫道:“哎哟!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动手……”举拳便要打,陈靖仇左手一扬,一把接住了他的拳头,右手长剑却剑走轻灵,挑在了他那铠甲的肘部。他用的虽然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剑,但真力到处,削断关节处连接的钢丝却是轻而易举,“喀喀”两声,他知道定然已将钢丝削断了,心道:“好,一点点把你的甲胄剥下来。”左手一送,便抓住了他那铠甲的袖口,用力一拉。以陈靖仇现在的本领,就算钢丝未全被削断,也该被拉长了不可,可是一拉之下,竟然丝毫不动。他不由一怔,心道:“没断吗?”他的手法可比蔡魔头快得多,不等蔡魔头左拳打来,人已向旁边一纵,极快地绕着蔡魔头转了一圈,只消这铠甲的接口处,全都削了一下,心想就算还有点连着,这回铠甲也该散架了,哪知刚转得一圈,“砰”一声,却是蔡魔头一拳打来,正中他的右肩,那件铠甲却还是牢牢穿在他身上。

  陈靖仇被这一拳打了个踉跄,连退两步,蔡魔头倒也不追,恨道:“小子,你真要做绝吗?我就豁出去倾家荡产也要斗斗你这不讲道义的小子!”

  他嘴里说着狠话,人却不住后退,又退到了那伙山贼丛中。陈靖仇刚才中了一拳,实是大感意外,自己明明攻的尽是他这件铠甲的要害,怎么仍然无用?再这般阴魂不散地纠缠下去,虽然这蔡魔头本领不高,可自己的体力也要耗尽,到时就算本领比他高得多,仍是会落败。

  想到此处,陈靖仇也不禁有点忐忑,锦袍少年忽然小声道:“兄台,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陈靖仇抬眼望去,正见蔡魔头正向那破锣嗓呵斥着什么,破锣嗓苦着脸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五铢钱,蔡魔头又是骂了两句什么,他才脱下鞋,从鞋子里摸出了几个钱递给了蔡魔头。他大感诧异,低声问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心想难道这蔡魔头见打不过自己,要反掏出钱来向自己买条生路不成?锦袍少年却盯着对面,忽然笑道:“原来如此,了不起!这蔡魔头真了不起!”

  锦袍少年说第一个“了不起”时,陈靖仇只道他是夸自己,没想到他赞的竟是蔡魔头,诧道:“兄台,你到底是哪边的?”

  锦袍少年转过身笑道:“那蔡魔头确实了不起,不过他也已经到了走投无路之境了,就这般再跟他斗上两个回合,保证他跪地求饶!”

  斗到现在,陈靖仇也有点疲惫。蔡魔头出乎意料地难缠,他实在已没了信心,但听锦袍少年这般说,心道:“就信你一次。”

  此时蔡魔头已走了上来。他这身铠甲虽然被陈靖仇连番击打,却越发灿然生光,和新的一般,陈靖仇看了亦啧啧称奇。只是蔡魔头气势虽胜,眼神里却是恼怒居多,喝道:“小子,你既然做这么绝,那魔头我也不留情面,五招之内,定要让你束手就擒!你身边到底有多少钱?”

  陈靖仇听他此时还要问这话,忍不住笑道:“擒住了我,就都是你的,问什么问!”

  他却不知蔡魔头也是骑虎难下。蔡魔头满心盼望陈靖仇能知难而退,不来搅这趟浑水,虽然这回亏大发了,但那几个羊牯身上多半还有点油水,总能捞回来。可是这小子却死活要斗到底,现在抢人不成,自己却已囊空如洗,连二当家藏在鞋子里的体己钱都被逼了出来,再斗不过陈靖仇,自己这一群人先要倾家荡产了。他咬咬牙道:“好,我就跟你再试试!”

  他大喝一声,倒也响若轰雷,正待摆个架子,陈靖仇身形一闪,耳边只听“叮”一声,却是长剑又将他腰间接口处的钢圈削掉了两个。蔡魔头心道:“糟了,这回起码就丢了二十钱!”正要挥拳打去,陈靖仇却动若脱兔,“叮叮”两声,从左边转到右边,那些连着铠甲的钢圈又被他削断了几个。此时陈靖仇已知他能将自己的力道原封不动地反震回来,所以自己打他越狠,反震的力道也就越大,这般以小巧功夫去削他铠甲上的钢圈,蔡魔头便无法反击。只是他削断了几个,却见剑锋过去如抽刀断水,刚削断,那钢圈就马上恢复如常,不禁有点焦躁,心想:“这样斗下去,我仍然赢不了啊。”抬头看看那锦袍少年,锦袍少年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陈靖仇心道:“不管了,就算你能生生不息,我就跟你耗到底!”

  心意已决,陈靖仇的身法更快,绕着蔡魔头几如旋风一般,开始时蔡魔头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待转了三四个圈,陈靖仇身法使开,脚不点地,已是忽焉在东,忽焉在西,蔡魔头就算想挥拳打他都不知该打向何处,“叮叮叮叮”的声音响起了一片。蔡魔头一张脸已是青白不定,忽然叫道:“不要打了,我认输!”他虽然认输,可陈靖仇一时哪里还收得住手?人又围着蔡魔头转了两个圈子才停下。他刚停下步子,“哗啦啦”一声,却是蔡魔头身上那件铠甲四分五裂,散成一堆。原来陈靖仇出手太快,长剑使得顺了,这最后一个圈子绕过,将蔡魔头铠甲上只要有连接的部分都给削了一下。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不能旋削旋长,连接处尽被削断,铠甲自然散开。

  一见蔡魔头落败,那些山贼全都变色,那破锣嗓杨渊升急道:“大哥,你身边还有钱没有?我裤腰带里藏了三个!”

  蔡魔头心道:“这时候才拿出来,还有什么用!”他连连后退,身上因为没了铠甲,天气又冷,冻得有点哆嗦。边上的山贼只道他胆怯,还在身后叫道:“魔头大哥,别怕,有我们呢!”不退反进,涌到他身边,蔡魔头见他们倒是义气深重,暗暗叫苦,可嘴上仍然不肯服软,喝道:“小子,刚才是我先喊投降的,所以只算输了一半,今天就饶了你这小子,有胆子,就别来追!”他嘴上说得凶,话还没完,转身便跑,一众多魔组忙跟着他跑去,风里却还传来他们恶狠狠的叫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子,给我们记着!”锦袍少年却追了上去,叫道:“魔头大哥,等一下!”陈靖仇不知他要做什么,不禁有点诧异,心道:“难道这少年竟会与那多魔组一伙吗?”正要追过去问一下,边上几个过路客人却过来千恩万谢。他们这一次出门,突遭强人剪径,只道破财事小,怕性命也要不保,谁知从天上掉下陈靖仇这个救星来,纷纷过来道谢。

  好容易打发了这些人,陈靖仇便觉手脚有点酸痛。与蔡魔头一战虽然并不危险,可力气着实花得不少。他将路边一块石头掸干净了坐下,心道:“然翁要我振作起来,做些值得做的事,原来说得也没错。”拓跋玉儿死后,他一直在伤心,只觉自己一身本领也毫无用处,但想想这回救下这些过路行人亦是自己这身本领所赐,多少心境平和了些。

  斗了半天,人有些疲倦,他坐在石上歇息,便又将笛子取了出来,吹了一曲《梅花三弄》。先前这支《梅花三弄》吹来,总令人抑郁不欢,现在他心情多少好一些,笛声便又显得清丽婉转。

  一曲吹罢,只听边上有人道:“想不到兄台武功绝伦,法术精妙,奏笛之技也如此高明,真令小弟佩服。”

  陈靖仇抬头一看,却是那锦袍少年。他怔道:“兄台,你不是追那蔡魔头去了?”

  锦袍少年道:“大恩未尝言谢,岂敢贸然而去。我是追上去给那蔡魔头一些盘缠,指点他一条明路。对了,小弟李世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贵庚几何?”

  陈靖仇道:“原来是李兄,在下姓陈,名靖仇,今年十六了。”

  李世民听他报了名,笑道:“那愚兄痴长一岁,要冒昧称一声贤弟了。陈贤弟,你侠肝义胆,文武双全,实令愚兄佩服之至。只是不知陈兄此番要前往何处?怎的夤夜来这荒山之中?”

  这李世民谈吐既随和,又不失气度,陈靖仇对他亦大生好感,便将前事约略说了。与宇文拓相斗的种种自然不提,只说有位相熟的朋友去世,自己要将她的尸身护送回部落之中,李世民听了不禁动容,拱手道:“陈贤弟一诺千金,大有古之朱家郭解之风,失敬失敬。”

  陈靖仇道:“李兄,你说对那蔡魔头指点一条明路,不知是指什么?”

  李世民道:“这蔡魔头一伙实是难得的好手,你看他铸出的这副铠甲,极见巧思,这般落草为寇,实是隋珠弹雀,至为可惜,因此我劝他们去太原府投军,谋个好出身。”

  陈靖仇听他说起这套铠甲,便问道:“李兄,这套铠甲到底有什么玄虚?”

  李世民笑道:“这铠名为‘投报铠’。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套铠甲也是一般,只消将钱币投入,凡有破损处便立能修复如新,而且能将所受之力反震回来,所以贤弟你开始时无奈他何。若那蔡魔头家中有邓通铜山,你纵然本领再高也斗不过他。”

  陈靖仇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他家里若有铜山,那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也不会来拦路行劫了。这人真想得出,怪不得这点本领也敢落草。只是不碰上高手还好,碰上个厉害的,他抢到的钱只怕还没扔下去的钱多。”

  李世民道:“果然,碰上了贤弟这等好手,他当然也就倾家荡产了。”两人说到这儿,都放声大笑起来。陈靖仇这些天尚是头一次这般欢笑,只觉李世民性情豪爽开朗,让人如沐春风。两人又说了一阵,陈靖仇问起李世民为什么来这儿,他叹道:“不瞒陈贤弟,愚兄前年听得陛下在雁门关受突厥人所困,因此投笔从戎,前来投军救驾。谁知到了军中,看到陛下好大喜功,对前线将士不闻不问,耽于游乐,还屠杀那些弱小部族,以充军功,愚兄大失所望,因此决定离开军中,回归故土。”

  陈靖仇听他直斥隋帝之非,心有戚戚,点头道:“其实皇帝根本不是个庸碌之人,真不知怎么会如此倒行逆施。”

  李世民道:“庸者尚无大过,昏才是致命之病。昔年汉帝年幼,霍光辅政,一般国泰民安,最不好的便是为人君者并不庸碌,却无自知之明,一意孤行,如此其才足以济恶,天下百姓更受其害。”

  陈靖仇在龙舟上曾见过皇帝,而且也听人唱过皇帝作的诗,一直想不通这个聪明人怎么会如此不辨贤愚,听李世民说到“其才足以济恶”六字,点头道:“李大哥真是一针见血!唉,只是他手下还有宇文拓这等人物,就算天下人敢怒,亦是不敢言。”

  李世民听他提起宇文拓,诧道:“陈贤弟认得宇文太师?”

  和宇文拓的冲突本不能随意告人,但陈靖仇听李世民斥骂皇帝亦是毫无顾忌,便将宇文拓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说到宇文拓现在神器尽已到手,已前往洛阳施行那九五之阵,阴谋马上就要得逞,只是自己却无能为力。李世民听得亦甚是动容,待他说完,李世民叹道:“想不到陈贤弟竟有如此勇气!真让愚兄刮目相看。我也听得四处流传这般一首歌谣:‘天下无敌,宇文太师。妖瞳不死,隋家莫亡。’陈贤弟能不以一时之怒而贸然以卵击石,诚可谓明智。”

  陈靖仇苦笑道:“李大哥也别挖苦我了,我是真个不敢和他交手,这才逃出大兴城来。唉,眼看他的野心就要得逞,我却束手无策,真让人不甘。”

  李世民沉思了一阵,忽道:“以贤弟一人之力,自然不足为宇文太师之敌。但天下英雄不知凡几,有心逐鹿中原者亦大有人在,愚兄倒有一计,不妨向东都一带放出风声,说宇文太师意图叛变,手上有能掌握天下之上古神器,一旦得手,则天下必定。听得这个消息,那些人必将人人自危,到时就会合力向宇文太师发动攻击,那个时候贤弟再见机行事,坐收渔人之利。”

  陈靖仇听得大为惊叹,说道:“李大哥,你可真是厉害!一下就想出这等妙计出来。”

  李世民笑道:“这其实便是《左传》中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就是兵法中所谓的‘借刀杀人’。”

  陈靖仇听他随口引经据典,更是佩服,赞道:“原来李大哥深通兵法,怪不得气度如此不凡。”

  李世民道:“我也不过是侥幸出于将门世家,自幼读些兵书罢了。陈贤弟,此事已牵涉到天下大势,散播谣言之事,便由愚兄承担。愚兄家住太原,你既然要去北方拓跋部,也要路过太原,就与我同去可好?”他见陈靖仇有点犹豫,又道,“陈贤弟,愚兄见你心境低落,不妨去太原认识几位我先前结识的英雄人物,也好一广眼界,到时共商天下大事,烦恼也就自消。”

  陈靖仇见李世民如此殷切相邀,点头道:“多谢李大哥,那我就随你同去吧。只是我还有个师父,就请李大哥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李世民朗声道:“好,届时我在太原城口静候贤弟大驾,不见不散!”

  和李世民分手后,陈靖仇自回帐歇息。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正要给师父做点吃的,却听得一阵銮铃之声,马蹄声由远而近。陈靖仇吃了一惊,心道:“别又碰到剪径强人了?”他拔剑迎上前去,却见来的是个精壮汉子,带着两匹空马,鞍鞯都已备齐。这人上前大声道:“是陈靖仇陈公子吗?”

  陈靖仇听得那人居然认得自己,更是诧异,上前道:“我便是陈靖仇,有何见教?”

  那汉子道:“我家二公子说陈公子是他好友,命我送来两匹坐骑,请公子笑纳。”说着,跳下坐骑将两匹马牵了过来。陈靖仇见这两匹马颇为不凡,诧道:“不知贵二公子是哪一位?”

  汉子道:“我家公子姓李,名世民……”他还没说话陈靖仇便叫道:“是李大哥啊!他人呢?”

  “二公子因为另有要事,先回太原了,让我送来这两匹坐骑,请公子尽快前往太原。”说罢,这汉子跳上自己的马,向陈靖仇拱了拱手告辞,又绝尘而去。陈辅先前不知出了什么事,从帐中出来,见多了两匹马,诧道:“靖仇,这是谁送的?”

  陈靖仇将昨晚结识李世民的事说了,陈辅捻了捻胡须,沉吟道:“太原……”却也没说什么。

  有了马匹,走得自然也就更快了。这一日,已到了太原南门。一近太原,便觉气相不同。虽然太原远没有大兴巍峨壮丽,但进出之人神态祥和,商贾络绎不绝,一派太平景象。陈靖仇心想:“这太原倒是治理得蒸蒸日上啊。”正在左右看着,只听一边有人高声道:“陈贤弟!”正是李世民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李世民站在路边,正向自己招手。他忙跳下马过去,叫道:“李大哥。”

  李世民笑道:“贤弟你来得正好,今日我也有位久已闻名的朋友要来,约好了在汾阳桥见面,你与我一同过去吧。”

  陈靖仇道:“不过我师父他老人家……”他话未说完,却听陈辅道:“李公子盛情相邀,若不嫌老朽冒失,也想前去拜见。”

  李世民闻言更喜,过来先行见过陈辅,陈辅看了看他,忽道:“李公子,不知太原留守李叔德与公子怎么称呼?”

  李世民忙道:“回老师父,那是家父。”

  陈辅点了点头,叹道:“果然将门之子,名不虚传。”

  原来太原留守李渊,字叔德,乃是当今皇帝的表兄。传说李渊身有三乳,射术精绝,虽与隋帝有中表之亲,却颇受忌惮,将他发到太原担任留守。陈辅对隋朝上下的能员干将全都作过一番调查,知道这李渊能力出众,但见到李世民,气度竟似还比其父更胜一筹,不禁心为之沮,心道:“若论气相,靖仇实是不能与这李二公子相比。世民……经世济民,李渊如此给儿子命名,志不在小啊。”

  李世民引着他们走到了一座桥前,扭头道:“老师父,陈贤弟,前面便是汾阳桥了,我的朋友便在那别馆等候。”

  他们一到门边,有两人便迎了出来说道:“二公子。”陈靖仇见其中一个正是赠马那汉子,便打了声招呼,那汉子也笑道:“陈公子,您也来了啊。小人马三保,见过公子。”

  李世民淡淡一笑,说道:“陈贤弟,我给你引荐一下吧,马三保马兄弟你已认得了,这位是刘文静刘先生。”

  刘文静是个文士,彬彬有礼,向陈辅和陈靖仇行过礼,对李世民道:“二公子,那两位都已在坐隐馆等候多时了,二公子您现在过去吗?”

  李世民道:“好。”他扭头向陈靖仇和陈辅拱了拱手道:“陈贤弟,老师父,我的朋友已到,不知两位有无兴致也过去见见?”

  陈靖仇不知他约了什么人,说道:“那也好,师父您过去吗?”他怕师父旅途劳累,不愿再动身,但陈辅捋了捋胡须道:“我也去看看吧。”

  刘文静带着他们向内院走去。才到门口,却见门口站立着两个道装之人。一见李世民,这两人都施了一礼,李世民道:“袁道长,李道长,两位也到了?”说着向他们道,“我给两位先生介绍,这位是陈靖仇陈贤弟,这位是他师父陈辅老先生。”又对陈辅道:“老师父,这两位是袁天纲道长和李淳风道长。”

  袁天纲和李淳风的名字,陈辅师徒早就听说过,没想到他们都在李世民身边,见两人仙风道骨,不由肃然起敬,都上前见礼。袁天纲没说什么,见过李淳风时,陈靖仇刚报了名,李淳风却道:“陈公子吗?贫道其实已见过你了,救助小徒之德,尚未谢过。”

  陈靖仇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诧道:“李道长,不知令高足是哪一位?我好像并不认得。”

  李淳风道:“见笑,小徒便是江都陆仲恺。”

  陈靖仇大吃一惊道:“您……您便是陆兄的师父?”陆仲恺说他师父只教他些医术卜算,陈靖仇本来还以为没什么大本领,后来叶罗什找上门来,却是陆仲恺的师父暗布六道圆轮大法困住了叶罗什,当叶罗什攻进来时还亲自出手制住了他,没想到陆仲恺的师父便是这个有仙师之号的李淳风,此时陈靖仇才明白为什么他师父要藏头露尾了。李淳风有仙师之号,却收了陆仲恺这等妖属为弟子,自然不愿张扬,但陆仲恺有难,他仍是出手相助。李淳风淡淡一笑:“收了个披毛戴角之徒,陈公子见笑了。仲恺他现在还好吧?”

  陈靖仇道:“陆兄现在很好。”李淳风虽然只是在江都惊鸿一瞥地出了一次手,却也看得出不逊于叶罗什。他见李世民身边竟然聚集了这等人物,对这个刚结识的大哥不由又佩服了几分,心道:“他只比我大一岁,却已是指挥若定的豪士。”他见李世民已走入那坐隐馆内,轻声问道:“李道长,李大哥要等的朋友便在里面吗?”

  李淳风道:“是。”他叹了口气道,“秦失其鹿,天下逐之。但最终得鹿者,不是公子,便是那位朋友了。”

  听李淳风这般说,陈辅身子忽地一抖。虽然他现在已对复国绝望,但听得逐鹿之事,仍是心为之热,忖道:“靖仇看来真是没份的,李公子果然是龙凤之姿,只不知李道长所言能与他一较短长者又是何人。”便插话道:“李道长,我等也进去吧。”

  李淳风点了点头道:“老师父,陈公子,请进。”

  他们刚走进门,便听得李世民朗声道:“不知两位谁来与世民对弈?”声音甫落,便听一人道:“李公子,张某不才,愿来请教。”一听这声音,陈靖仇失声道:“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