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预料的、令人不快的复仇

沃夫加沿着世界之脊山脉脚下的丘陵迅速移动着。他非常希望能有一群怪物发现并攻击他,这样他才可以释放胸中的愤怒。有几次,他在地上找到了脚印,他试图跟踪它们,但他并不是一名游侠。虽然他可以在沼泽地带生存,但他追踪的技巧却远远不如他的卓尔朋友。

他的方向感也不怎么样。第二天,他爬上一道山岭的顶峰,并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已斜穿过山脉的一角。在这顶峰上看来,南边的整块大陆都展现在他眼前。沃夫加觉得在山脉中找到战斗机会的可能更大,因此他回过头试图鸟瞰山脉中敌人的踪迹,但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南方广阔的田野,成群的森林,还有许多长长的,未知的道路。他感受到心中的冲动,他渴望去历险,游遍广袤的大地,他渴望打破在冰风谷中生活的条条框框。也许在那里,他可以获得新的,值得记住的事情,从而摆脱在他心中纠缠不去的那团阴影。也许,与平日的,熟悉的生活告别也可以让他远离在深渊魔域时留下的可怖记忆。

沃夫加对自己点点头,开始爬下山峰陡峭的南坡。两个小时之后,他发现一些足迹,看起来像是兽人留下的,但这次他没有试图追踪它们。当太阳开始向西方的地平线下落时,他已离开了山脉。他停下脚步观看着日落。桔色和红色的巨大光焰聚在一起,撕破了浓密的黑云,令西方的半边天空充满着绚丽的光彩。在阴云分开之处,不停眨着眼睛的星星出现在蓝白色的天空中。所有的色彩暗淡下去,夜幕蔓延过田野和天空,云彩迅速从他头上飘过,他一直站在那里。星星一闪一闪地在天空中亮着。这是复苏的一刻,沃夫加决定。这是他重生的一刻,从这一刻开始,他将独自活在这世界上,决心只注重现在,忘掉过去,不去管将来会怎样。这是他全新的起点。

他离开山脉,在一株枞树伸展的树枝下面过夜。尽管他决意忘掉过去,梦魇却没有放过他。

但第二天,沃夫加的脚步仍然迅速。他跟随着风,鸟儿还有春天的溪流而行,走过了一里又一里。

他找到的野味和浆果足以维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自己的脚步逐渐不再为过去所束缚,夜里,可怕的噩梦也逐渐找不到他了。

但某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图腾。那是一根不高的棍子,插在地里,顶端被雕刻成柏伽索斯,也即有翼飞马的形状。突然之间,沃夫加陷入了某个久远的回忆之中,那是在许多年前,他本人,崔斯特,布鲁诺还有瑞吉斯一起去矮人古老的居所秘银之厅的路上发生的事。他的一部分想要立刻转过身,远远离开这个图腾,但某个特殊的记忆,一个复仇的誓言,在他脑海中唠叨不休。沃夫加下意识地跟着某条不久前留下的痕迹来到一座小丘之上。在那里,他远远地看到一个营地,那是由一群鹿皮帐篷组成的,周围有一些又高又壮,长着黑发的人在活动。

“天马部落。”沃夫加低语道。他清楚地记得,多年以前,当他和朋友们正同一群兽人战斗时,这个野蛮人部落也加入进来。所有兽人都被杀死后,沃夫加,布鲁诺和瑞吉斯成了他们的囚犯。他们受到不错的待遇,并且沃夫加接受了一场对力量的检验,对手是酋长的儿子,沃夫加轻松获胜。此后,依照野蛮人崇高的传统,部落中的人向他提供了加入部落的机会。但不幸的是,此后沃夫加被要求接受一场对忠诚的检验,他必须杀死瑞吉斯,以此作为加入部落的通行证,而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在崔斯特的帮助下,伙伴们逃出了部落的控制,但部落中的巫医佛力克·高眼使用邪恶的魔法将酋长之子托林变为一个可怕的鬼魂。

他们击败了那个鬼魂。当值得尊敬的托林那破碎变形的尸身倒在地上时,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发誓要报复佛力克·高眼。

野蛮人感受到手中的冷湿,他强壮的双手早已下意识地握紧了战锤的柄。他远眺着营地,发现其中一个瘦瘦的,表现不安的身影似乎就是佛力克。

也许佛力克早已死了,沃夫加提醒自己,因为那巫医在许多年之前就已经很老了。再一次的,强烈的冲动使得沃夫加想要冲下小丘回到正路上,远离这次邂逅,也远离一切能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事物。

但托林破碎变形的尸体,一半是人身,一半是有翼飞马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停留不去。他没办法转身离开。

在一小时之内,他就来到了一个更近的观察点,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营地中的每个人。

也因此,他发现天马部落进来的日子不太好过,也许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因为他看到许多的伤者坐在营地的各处,人口数量也显然没有他上次看到时多。大部分的人都是老人和妇孺。营地南边竖立着的一排杆子解释了这个谜团,杆子有二十根以上,其上悬挂着兽人的头颅。食腐的鸟类时常振翅而下,落在稀疏的头发中向下啄去,以便找到一个眼球或一块鼻翼来美餐一顿。

天马部落如此衰颓的景象深深地刺痛了沃夫加,因为尽管他决心向他们的巫医复仇,但他知道,这个部落的人民是值得称道的,就其传统和行事而言颇像他自己的人民。他本想转身离去,但就在此时,某个帐篷门前的揭帘打开了,里面跳出一个极老的人,跟帐篷柱一样削瘦,但是显露出超越他那个年龄所应有的精力。他的袍子是纯白的,每当他张开双臂,就可以看到他的袖子底下像长满了羽毛的双翼一样。最后,他的一只眼睛是以嵌入眼眶的绿宝石代替的,这完全揭露了事实。此人所到之处,野蛮人全都低下高贵的头颅静待他通过,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冲上去吻他的手背。

“佛力克。”沃夫加喃喃自语。他的判断绝对没错。

沃夫加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坚定地向营地走去,手中挥着艾吉斯之牙。当他走进营地的界线时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挡,这使他知道整个部落已然完全失去了组织能力,人口减损也非常严重,因为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野蛮人部落都不会如此毫无防备。

虽然如此,当沃夫加走过第一排帐篷边,继续接近佛力克·高眼时,一个高大强壮但很瘦的老年战士过来阻拦他。

这名战士走过来,问都不问便抡起大棒击向沃夫加身侧。但沃夫加的动作比对手预期的要快得多,他快步上前,用空着的手抓住棒子,然后以极其强劲的力量一扭手腕夺过了武器,将它远远扔到一边。

那名战士吼了一声冲上来,但沃夫加手臂一挥就令他跌跌撞撞地退开了。

此时营地中所有的战士都蜂拥而来,簇拥着佛力克,其数目远没有沃夫加记忆中的多。他们围成一个半圈保护着巫医,一起面对着体型魁梧的入侵者。沃夫加注意到,这些人全都不是处在壮年的战士。

他们不是太年轻就是太老。他知道,天马部落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大战,并且战况有些不利。

“不速之客,你是谁?”一个高大强壮,但很老的男人问。

沃夫加盯着说话的这个人。他有着锐利的眼神,一头蓬乱斑白的浓密头发胡乱扎成马尾,还有坚定而自矜的下颚。他使得沃夫加记起另一位天马部落的成员,一位光荣而勇敢的斗士。而且,这个人先于所有人开口说话,甚至在佛力克之前,这更证实了沃夫加的猜测。

“托林之父。”他鞠了一躬,说。

那人的双眼因惊讶而瞪大了。看起来他似乎想要回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屠狼者杰瑞克!”佛力克尖叫道。“天马部落的酋长。不速之客,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提到杰瑞克早已失踪的儿子?”

“失踪?”沃夫加怀疑地重复道。

“被神带走了。”佛力克说,同时挥着他那缀满羽毛的双臂。“一个狩猎的任务,转成了一个观察的任务。”

沃夫加脸上现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个巨大而久远的谎言。托林被佛力克变成了一个可惧的生物以追杀沃夫加和他的伙伴们,并恐怖地死在他们手中。但佛力克显然不像让杰瑞克得知这不幸的消息,因此他隐瞒了事实并捏造了一个谎言,使得杰瑞克对托林的生还还抱有希望。一个由神下达的狩猎任务或观察任务往往会持续几年,甚至几十年。

现在沃夫加意识到,他必须巧妙地处理事态,因为他现在说出的任何一句不实之词或过于激烈的评论都会引发杰瑞克的愤怒。

“那个狩猎任务并没持续多久。”他说。“因为我们的神意识到它的错误。”

佛力克的双眼瞪大了,他第一次显示出记起对方的神情。“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次,声音有些震颤,这使得他的话听起来更为尖锐。

“你不记得了吗,佛力克·高眼?”沃夫加问。他向前迈出一步,那些簇拥着巫医的战士也不由得跨前一步。“难道天马部落的人们这么快就忘记了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吗?”

佛力克扬起头。沃夫加看得出,他的话使对方有了些印象,但只是模糊的印象。

“难道天马部落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个从北面来,你们邀请他加入部落的那个人?那个人与一个矮人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半身人,还有,”他顿了一下,心里知道下面这个词将使对方完全记起他。“一个黑皮肤的精灵。”

佛力克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是你!”他说,同时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天空。

沃夫加所提到的卓尔极可能也是部落中大部分人此生见过的唯一一名黑暗精灵,因此他引起了他们的回忆。所有人都在低声相互交谈着,许多野蛮人紧握住武器,只待酋长一声令下就会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沃夫加冷静地站着。“我是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眼睛一直盯着屠狼者杰瑞克。“我不是天马部落的敌人。从血缘上以及处事上讲,我是你们的远亲。我依照我的誓言回到了这里,那誓言是在我看到死去的托林时许下的。”

“死去的托林?”许多人怀疑地窃窃私语着。

“我的朋友和我并非为同天马部落战斗而来。”沃夫加继续道,他知道,交谈就快要结束了。“那一天,我们和你们一起与共同的敌人战斗并且取胜了。”

“你拒绝了我们!”佛力克尖叫着。“你侮辱了我们的部落!”

“关于我儿子你知道些什么?”杰瑞克把巫医推开并走上前来。

“我知道佛力克要求他带着天马部落的飞马之灵来消灭我们。”沃夫加说。

“你承认这一点,而且还敢于公然走进我们的营地?”杰瑞克问。

“我知道在那次狩猎中,你们的神没有与托林同在,因为我们击败了他变成的那个生物。”

“杀了他!”佛力克尖叫。“就像我们在昨夜消灭偷袭的兽人一样,今天我们也要消灭闯进我们营地的敌人!”

“等一下!”杰瑞克喊道,同时伸开双臂。天马部落的战士们都没有动,虽然他们都极其渴望消灭敌人。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群被皮带拴住脖子的猎犬。

杰瑞克走过来站在沃夫加面前。

沃夫加与酋长对视着,但在此之前,他瞥了佛力克一眼。巫医从腰间摸出一个皮质小袋,这是他的圣皮囊,用来装各种神秘的法术药材。

“我儿子死了?”杰瑞克站在离沃夫加不到一尺的地方问。

“你们的神没有与他同在。”沃夫加回答。“因为他的理由,或者说佛力克的理由,不是正义的。”

甚至在他说完之前,他便意识到,这种委婉的说法根本没能让杰瑞克冷静下来,因为他的儿子确已死亡的消息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无法去考虑什么解释或是公理。酋长大吼一声,一拳向沃夫加打来,但较为年轻的野蛮人早已做好准备,他用手抬起对方击来的拳头,并顺势一拉让对方失去了平衡。

沃夫加推了杰瑞克的胸膛一下,使得对方跌跌撞撞地退回惊讶的战士们之间。

沃夫加向前冲去,同时拿出了艾吉斯之牙,但所有的战士也都拿出武器冲上前来,因此,北部的野蛮人泄气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接近佛力克。正当他考虑着是否可以掷出战锤,在他自己被杀死之前干掉佛力克时,令他和所有人都十分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佛力克跳到了最前方,嘴里唱着对神的颂歌,将大量的药草和药粉扔到沃夫加旁边。

沃夫加感受到魔力的侵扰。他旁边的其他人,包括杰瑞克,都向后退了数步,但他却感觉似乎有一堵巨大的黑墙从上方向他压来,吸走他的力量,迫使他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波又一波的定身术力量向他袭来。佛力克在他周围跳着,撒下更多的药粉以加固法术的力量。

沃夫加感觉自己正在下沉,就好像大地正试图吞没他。

但他对这种魔法并不陌生。事实恰恰相反。在他被困在深渊魔域的这几年当中,厄图的喽罗们,尤其是那些邪恶的女魔,曾对他施展过类似的魔法,以此让它们可以做它们要做的事。他曾许多次地有过这种感觉。他已知道如何抵抗这种魔法了。

他以最纯粹的怒火建起一面墙,对于每一波的定身魔法攻击都回以十倍的愤怒,十倍的关于厄图和女魔的记忆。在外表看来,野蛮人像是被彻底击败了,他一动不动,战锤也掉在一边,但实际上,他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装出这个样子。他听到“佛力克·高眼”的颂歌,并偷眼瞄到几个战士跳起了庆祝胜利的舞蹈,将他们的谢意致予他们的神以及佛力克,神的代言人。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杰瑞克问佛力克。“托林到底干什么去了?”

“就如同我告诉过你的一样。”瘦瘦的巫医回答。他跳着奇特的舞蹈来到沃夫加面前。“卓尔精灵!

这个看起来十分值得尊敬的人,和一个卓尔精灵一起旅行!除了托林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能接受兽化魔法,以击败那种死对头吗?”

“你说托林是去执行观察的任务了。”杰瑞克争论道。

“我是这么想的。”佛力克撒了个谎。“也许是这样。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谎言!你们都看到了,乌司嘉的力量轻易地击败了他,把他无助地困在我们面前!他回到这里的原因很可能是他的那三个同伙都被强大的托林杀死了,而他知道,即使是有了卓尔的帮助,他也没办法击败托林!”

“但是,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曾在力量的比试中击败过托林。”另一个人说。

“那是在他激怒乌司嘉之前!”佛力克吼叫着。“看看现在的他!无助,失败的样子——”

没等他说完,沃夫加便冲上前来,重重打了他一个嘴巴。然后,沃夫加以惊人的力量将佛力克举到空中,狂野地摇着他。

“你在说什么,佛力克?”他吼叫着。“难道你认为乌司嘉的力量会比我的神坦帕斯的还大吗?”

为了证实他的话,他用一只手将佛力克高高举起,虽然佛力克的手不停地击打着他,他却全然不为所动。

“如果托林在一场光荣的战斗中杀死了我的朋友的话,我是不会回到这里寻仇的。”他诚挚地对杰瑞克说。“我不是要为我的朋友们报仇,因为他们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来是为了给托林报仇,他是一个强壮而光荣的战士,却被这个废物恐怖地利用了!”

“佛力克是我们的巫医!”不止一个人大喊着。

沃夫加大吼一声将佛力克放到地上,用力压着他,迫使他双膝跪下,然后扭着他的脖子。佛力克徒劳地抓着对方的手臂,喊着“杀死他!”但沃夫加只是增添了手上的力道,佛力克的叫声马上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呻吟。

沃夫加看向周围的一圈战士。也许抓住佛力克能为他带来更多的时间,但毫无疑问地,只要他杀死了巫医,他自己的生命也将很快终结。但令沃夫加无法下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因为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了。事实上,是杰瑞克脸上那种被完全击败了的表情让他难以下手。沃夫加带着足以击垮酋长的不幸消息前来,而现在如果他杀死了佛力克,并在随后的战斗中再杀死许多其他的战士的话,杰瑞克也许永难恢复元气了,整个天马部落也是一样。

他低头看着可憎的佛力克。在他沉思的时候无意中手上又用了些力,巫医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被折成两截了。如果此时沃夫加的手臂再向下一推,就会十分轻松地折断他的脊柱。

十分轻松而又十分无益。沃夫加泄气地大吼一声,再度将佛力克高高举过头顶。他再吼一声,将巫医掷向十几尺外一座帐篷的侧面,使得佛力克和鹿皮以及杆子倒在一起。

战士们手持武器向他冲来,但艾吉斯之牙适时回到他手上,猛力的一挥使得所有人都不由得后退,因为这一挥将其中一个人的武器远远击飞,同时差点没把那人的手臂给扯下来。

“不要动!”杰瑞克喊道。“你也别动,佛力克!”当他看到巫医从一团糟之中爬出来,叫喊着要杀死沃夫加时,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口吻令人不容置疑。

杰瑞克从他的战士们身边走过,一直走到沃夫加面前。年轻些的男人注意到对方眼中危险的意图。

“如果我杀死了托林的父亲,我不会感到高兴的。”沃夫加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击中了对方的某根神经。沃夫加看到老人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没再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而战士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他。

“杀了他!”佛力克叫道,但这句话刚一出口,沃夫加便猛然转过身,以雷霆万钧之力掷出战锤。

在一眨眼的工夫里,战锤便穿过二十尺的距离,准确地击中了跪着的巫医的胸口。他倒在支帐篷的杆子和鹿皮中间,死了。

所有人的眼睛又转回来盯着沃夫加,而且不止一名天马部落战士冲向他。

但艾吉斯之牙突然戏剧性地回到他手上,敢于上前的人又全都退了回去。

“他的神坦帕斯是与他同在的!”一个人喊道。

沃夫加再度转过身开始往外走。他心里知道,事情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他期待着杰瑞克从背后击倒他,或者命令战士们杀死他。但在他身后的一群人却出奇地安静,他没听到任何的命令,抗议,或者动作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他显示了远远超出这整个部落的力量,他以托林已死的消息震惊了杰瑞克,又以佛力克突然而残酷的死亡震惊了所有人。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沃夫加离开了营地,但他没感到丝毫的轻松。他像一团暴风般沿路而行,心里满装着对该死的佛力克的愤怒,对该死的天马部落的愤怒,对整个该死的世界的愤怒。他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子,然后捡起一块大石远远扔了出去,吼叫着发泄他的蔑视和失望。他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心中没有任何关于他要去那里或者该去哪里的概念。过了一会,他发现了一群兽人的踪迹,很可能就是昨夜袭击天马部落的那一群。路上留下了极易辨认的血迹,被踩过的草,断裂的细枝,这些痕迹全部指向大路旁的一片不大的森林。

沃夫加想都没想便跟着痕迹而行,并且仍然粗暴地将树木推开,咆哮和咒骂着。但他渐渐冷静下来,并确立了一个确定的短期目标。他更为用心地跟踪着路上的痕迹,并特别留意被派做斥候的兽人可能留下的岔路。很快他便发现了这样一条岔路,并分析出有两个兽人走了这边,以便为大部队放哨。他悄悄地沿着这条路走着,同时寻找着各种可以利用的阴影和伪装。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影子被拉得很长,但沃夫加知道,如果那两名斥候躲藏起来并警戒着的话,要想不被它们发现而找到它们将几乎不可能成功,而一般地说,兽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必然会十分警惕。

沃夫加曾与崔斯特·杜垩登并肩战斗过多年,他已学到了大多数类人生物的习性。他知道,现在他应该做的是令那两名斥候无法向大部队发出警报。他知道这个目标应该如何实现。

野蛮人躲在路边的一丛灌木中,用柔韧的小枝将战锤尽量伪装起来,然后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泥,最后,他把自己的斗篷翻了个面穿在身上,装作斗篷已被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这时他看起来又脏又受了重伤,一瘸一拐地走出树丛,每走一步都呻吟一下,有时还呼喊着“我的女孩”。

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自己已被发现了。他瘸腿的动作更加夸张了,后来甚至故意摔倒在地,以便更好地观察周围的情形。

他发现树枝中间有一个身影,这是一名举着矛准备投出的兽人。他意识到,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它便将投出矛试图刺穿他。

另一只兽人也在附近,虽然他没有看到它,但不难猜到,它一定在地面上,待树上的同伙击中他之后,跑过来将他杀死。这两个家伙本应该警告它们的伙伴,但沃夫加知道,它俩想要独自干掉这个看来很虚弱的人,洗劫他的财产,然后两人瓜分掉,而不想让其他的同伙也分一杯羹。

沃夫加必须尽快干掉它们,但他不敢过于接近那个持矛者。他站了起来,又向前踉跄地走了一步,然后听了下来,举起双手仰望着天空,哭喊着他“死去的孩子”。然后他险些又跌了一跤,缓缓地转过身沿原路往回走,低着头响亮地哭泣着。

他知道兽人不可能让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它一定会不顾距离而将矛投出的。他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并将头稍稍转了一下,聆听着从树那边传来的声音。

然后,当矛飞过来的时候,他转了个身,以超越他的体型所应有的敏捷将飞矛抓在手里,并将其放到自己身侧,同时哼了一声向后倒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他的右手抓着飞矛,左手则紧握着艾吉斯之牙。

他仰面躺在地上,听到从他右肩的方向传来沙沙声。他耐心地等待着。

第二名兽人从灌木丛中钻出,跳跳蹦蹦地向他跑了过来。沃夫加完美地抓住时机一个滚翻站了起来,松开右手任矛落在地上。他旋转着用艾吉斯之牙发动攻击,但兽人一闪身躲了过去。沃夫加想都没想便借着这一击之力将战锤掷向树上那名兽人。由于惯性的作用,他的身体仍在旋转,因此没法去看这一掷的结果,但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兽人破碎的身体向下落时刮到较低的树枝上发出的声音。

他面前的兽人害怕地喊了一声,将棍子扔向他,转过身试图逃跑。

棍子打在沃夫加结实的胸膛上并弹开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抓住那兽人的膝盖,就像他抓着佛力克那样,一手抓住膝盖,另一手将它的头向后扳。它的脊柱弯得很厉害。他在脑海中想着那邪恶的巫师,然后用全力将兽人的脊椎折断了。他听到兽人脊柱断裂的一声脆响,兽人的手臂也不再挣扎,而只是剧烈地抖动着。

沃夫加松开手,兽人的尸体掉在地上。

艾吉斯之牙又回到他手上,提醒着他另一个兽人的存在。他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一具破碎的尸体倒在树下。

每杀死一个敌人,沃夫加脑海中嗜血的欲望都变得更强。他跑步回到大路上,跟踪着路上的痕迹。

在夜幕初降的时候,他找到了兽人的宿营地,其中约有二十多名兽人,其它的则可能是在附近放哨或者打猎。他本应该等到天彻底黑下来,营地中大部分兽人都睡下的时候再开始行动。他本应该更仔细地观察营地之后再行动。

他应该等,但是他不能等。

艾吉斯之牙飞了过去,从两个幼年兽人中间穿过,把它们吓得呆住了,然后击中了一个成年兽人并杀死了它,正与那名兽人谈话的一个兽人则吓得趴在地上。

沃夫加狂野地吼叫着冲入营地。他从一个目瞪口呆的兽人手中夺过矛,刺穿了对面的一个兽人,然后回过身将矛劈向第一个兽人的脑袋,矛断成了两截。他一手抓着一截断矛将它们分别刺入兽人脑袋的两边,兽人垂死挣扎着,野蛮人则把它举起来扔了出去。另一个兽人正准备拔剑,沃夫加一个重拳便结果了它。他更响亮地咆哮着,向另外两个兽人发起攻击,将它们打得爬不起来。这野兽般的男人就这样拳打脚踢,敢于接近他的兽人几乎全部丧命,因此越来越多的兽人开始从他身边逃开。

沃夫加抓住其中一个试图逃跑的兽人并把它转了过来,用他的前额重重撞向对方的鼻子,然后抓住它的头发一拳击穿了它那丑陋的脸。

野蛮人狂暴地跳着,搜寻着他的下一个猎物。他的能量在急剧地减弱着,但艾吉斯之牙又回到他手上,他马上将其掷了出去,击碎了十几尺之外一颗倒霉的头颅。

兽人们冲了过来,矛和棍子胡乱地打向沃夫加,但每当它们给沃夫加的身上造成一道小伤口,就会有一名兽人死在他的手上。然后,艾吉斯之牙又回来了,兽人们开始畏缩。沃夫加浑身是血,狂野地吼叫着,用大锤取走一个又一个兽人的生命,这景象令这些懦弱的生物胆战心惊。能逃掉的都逃到了森林里,逃不掉的都死了。

仅仅几分钟之后,沃夫加吼叫着从被破坏的营地中走了出来,并不时地用艾吉斯之牙敲击着树干。

他知道,许多兽人正害怕地盯着他;他知道,没有一只兽人敢于上前攻击。

很快,他来到一座小山之上,在那里看到了日落的最后一幕,与几天前他在世界之脊南端的山峰上看到的那次日落毫无二致。

但现在,这绚丽的色彩已经无法打动他的心灵。他已经知道,逃离过去记忆的想法只是个虚假的希望;他已经知道,不论他去哪里,不论他做什么,他的记忆将永远跟随着他,直到他死。他对于成功向佛力克复仇没有感到丝毫的满意,对于屠杀兽人也没感到任何快乐。

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洗去衣服上的血迹,也没有包扎兽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他走向日落的方向,月亮在他背后升起为他照亮了路,然后他追随着它,直到它落在西方的地平线之下。

三天之后,他看到了路斯坎城的东门。

  1. 本章中提到的关于在天马部落发生的事情,请参见《白银溪流》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