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朗星稀。盛婳陪祁歇吃完饭回来,宿四已然候在她房门口。
“进来吧。”
门在她身后合上。
“启禀殿下,那名学徒确实在属下提及‘荣威世子’时眼神飘忽了一瞬。”
“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盛婳只是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她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做法,顿时猜到了自己引起盛浯忌惮的原因——
前世,盛浯一直想结交崔树旌,试图拉拢崔家这棵大树作为暗中的靠山,只可惜崔树旌反倒对她青睐有加。这一世她反其道而行,接住了崔树旌递过来的橄榄枝,她这位好弟弟自然就坐不住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动手会这么快。一点姐弟情面也不留。
盛婳在脑海里戳了戳系统:“我跟盛浯不是亲姐弟吧?”
过了一会儿,系统才一板一眼地答:“不是。”
盛婳没察觉到系统回答里的欲言又止,只是心想:
就算盛浯的确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弟弟,这一世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要想早早地把她的好“弟弟”拉下马,还得从长计议……
原以为宿四禀报完就会退下,却见他身姿如竹,仍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幽蓝的眼珠里暗光影影绰绰,盛婳不由得问:
“还有什么事?”
宿四垂下眼睫,将一瓶药从怀里掏了出来:
“这是属下家乡可治百病的药。”
盛婳一愣,她想起宿四来自河疆。
那是天韶国最西端一个诡秘莫测的地方,位置幽僻,巫蛊横行,但也诞生了不少妙手回春的神医,一瓶灵药可遇不可求,宿四能向她献上此物,足见衷心之至。
上一世宿四也是这样,虽然话不多,但却是诸多鹰卫中最贴心的一个,然而最终却在她被掳走之后连同宿一宿二宿三被盛萤公报私仇、以护卫不力的罪名赐死。
想到这里,盛婳眼神微黯。虽然她已经用不到了,但仍郑重其事地把那药接了过来,微微一笑:
“多谢。”
宿四像一个沉默的使者完成了任务,如往常一般隐入了夜色里。
见他消失,盛婳突然想到一事,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能不能定位宿四的弟弟如今身在何方?”
她记得宿四一直在暗中寻找自己幼年时失散在逃荒途中的弟弟,只可惜上一世直到临死前都没能得知他的踪迹。
“宿主,”脑海里传来系统为难的声音:
“我必须要有一个准确的姓名才能找到这个人,宿四的弟弟如今已经不叫原来的名字了。”
“……好吧。”
那便只能看缘分了。不过这一世,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身边值得珍惜的人。
第二日一早,便有小厮通传沈椼造访。
被闲暇日子养出一身懒骨的盛婳也跟着被迫起了个大早,睡眼朦胧地任由手脚麻利的春舟梳妆打扮,哈欠连连。
虽然自己确实有事找沈椼,但被打扰了清梦,盛婳不免有些起床气,一直到踏出房门,眼皮仍在打架。
不过当她穿过回廊,走进正堂,见到那抹长身玉立的靛蓝色衣影时,瞌睡虫瞬间跑光,只余时隔多年再见故人的恍然。
春晖透过窗槅,将那衣角处咬定青山的翠竹镀上一层暖意,沈椼背手立于原地,闻声转过头来,这身淡雅的直缀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材,更衬得脸庞清峻,容色焕发:
“公主过得倒是清闲,可曾想过学府里那一沓叠一沓等着你看的经笥。”
好家伙,一来就开始摆谱了。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沈椼。
盛婳从恍惚中回过神,径直走向主位坐下,一旁候着的侍女上前倒茶,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
“先生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催我读书?”
沈椼正色道:“一寸光阴不可轻。虽然你学有小成,但仍不可半途而废。”
“少来,那些书我十岁就看完了。”盛婳放下茶杯,似笑非笑:
“想来你今日造访,不是为了道谢而来的?”
“咳,”沈椼不甚自在地以拳抵唇,仍掩不住唇角那抹春风得意的笑,往日脸上的苦郁病色也一扫而空:
“确有此意。”
“如何?”盛婳斜了他一眼。
她记得昨日城中学子在飞月楼举办了一场曲水流觞,张温姝去了,沈椼自然也尾随着心上人而去。
——是的,别看沈椼外表光风霁月,其实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没少干,对于心上人,主打的就是我暗中关注你、关心你,但我偏不让你知道。
只可惜上一世向来处事不惊的他在这一场宴会中如花孔雀一般狂出风头,却在宴会结束后因不知如何搭讪只能目送着心上人远去,被盛婳嘲笑了大半个月。
“相谈甚欢。”沈椼矜持道。
“就不能说仔细点?”盛婳不满意,丝毫不掩饰自己那颗八卦之心。
“姝儿拿着那盒七巧板主动来找我,说她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可以做到不用洒水便完完整整地拼出来。我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个诀窍的,她告诉我是你的功劳。”
言罢,沈椼似是很嫌弃地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接着语带骄傲:
“我家姝儿两天不到的时间就可以拼出原画,不像某些人还得靠诀窍,真叫老师心寒呐。”
盛婳:“……”
盛婳看着他那副“我心上人天下第一好”的模样,不得不承认有些手痒痒,想往那张脸上呼一巴掌:
“人家还没进你家家门呢,这就姝儿姝儿地叫上了,若不是我,人家才不会找上你呢。”
介于这的确是她的功劳,沈椼不再嘴贫,严肃道:
“我欠你一个人情。”
盛婳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那,你帮我个忙。”
“不跟我要钱,什么都好说。”
沈椼站在原地身姿如松,一派翩翩君子范,说出来的话却像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盛婳白了他一眼,挥退了侍从,随手拨了拨茶沫,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国子府例行查收策论之日,我要你留心一下盛浯交上来的卷子,若有问题,务必不着痕迹地闹大开来。”
凡是在国子府就读的学生,每年春季结束之前都会被要求提交一篇针对国家时事展开的策论。
上一世,盛浯这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便是找人代笔,被盛婳发现并好声好气地劝阻。结果他不听,还执拗地认为盛婳是见不得他好。
无奈之下,盛婳只能请当时作为批卷的文官之一的沈椼偷偷把那张作弊过于明显的卷子拦下来,以免事情败露毁了弟弟名声。
盛浯因此成绩垫底,还与她大吵了一架,不小心说漏了自己早已买通国子府的丘学录一事。
原是他已经找好了兜底的人,届时会睁只眼闭只眼让他通过考核,却没想到被盛婳横插一脚,所以盛浯才如此气急败坏,怪盛婳多管闲事。
这一世,盛婳不会再阻拦他。相反,她还要借此机会给她的“好弟弟”一个教训。
要知道国子府规矩森严,老学究多,抄袭与代笔等同一罪,若事情败露,盛浯因此被赶出学府,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再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和盛浯同流合污、为他代笔之人正是张温姝的未婚夫吴恭——也是上辈子和盛浯一同糟践了张温姝的罪魁祸首。
她这位明面上的弟弟,幼年体弱多病,后来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更是被盛萤捧在手心里怕化了,惯得无法无天,因此私生活混乱不堪,上辈子几乎可以说是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形貌阴柔的吴恭便是他的入幕之宾之一。
上辈子张温姝死后,碍于局势,盛婳还没来得及给两人应有的惩罚,盛浯便被盛萤派来的杀手误杀在围猎场。
失了庇护的吴恭虽被盛婳交由沈椼处理,但那时候哪怕心里对盛浯这个弟弟失望至极都无法与他割舍的血缘关系,令盛婳一直对沈椼有那么一丝丝心怀愧疚。
这一世,她不仅不会阻拦,还会推动这件事的曝光——虽然被发现后罪不至死,但定然会让盛浯身败名裂,让吴恭断送前途,届时,张家应该也会重新考虑张温姝的婚事。
这样一来,沈椼又欠了她一个人情,可谓一箭三雕,完美。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功夫,又不损害自身的利益,沈椼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看着盛婳今时不同往日的神态和决策,沈椼的手指不自觉摩挲起袍角,若有所思地问:
“舍得对你的亲弟弟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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