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可算让道爷我逮到了!”
“老道士,追一个小孩儿,半个月都追不上,不嫌丢人呐?啧,还叫了这么多救兵来。”
“愣着干嘛?上去抓了他啊!”
“长,长老,您上次抓他,都被他灼了手,那火还怎么都扑不灭,连毁了宗门三栋房子,我,我们怕......”
“怕什么?不是有缚妖索吗?缚妖索下,任何法宝都毫无作用!给我上!”
吵得人头痛。
枕在树杈上的谢扶玉被一阵叫嚷喧闹吵醒,心中腾地升起一股起床气。她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懒懒睁开眼睛。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她悄无声息翻了个身,单手撑起脑袋,朝树下望去。
这一看,她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些人口中怕到不行的,竟只是一只粉雕玉琢的白团子。
虽说现如今道门式微,可这也......太微弱了些吧?
只见那群黑袍银纹的修道之人,正哆哆嗦嗦地拿着缚妖索,将那孩子团团围住,眼一闭,心一横,索性往他身上套去。
不过,那孩子灵活似泥鳅,左躲右闪。
他们手忙脚乱半天,倒是给自己人锁了手腕。
“娘的,你看看清楚,绑他!不是绑我!”
“一群老笨蛋。”
他虽被围攻,却仍不忘言语奚落,气得领头之人红了脸,吼道:“你们这群废物!”
她透过略显光秃的枝桠,打量着那个孩子。
他身上的衣服略显宽大地挂在瘦削单薄的肩上,没有丝毫修习术法,甚至习武的痕迹。
看上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不过,她并没移开目光。
他长得实在是美,像一只善蛊人心的灵怪。
眼角微微上挑,宛若春水桃花,眸子又黑又亮,宛若墨玉晨星。
眨眼间,纯真与狡黠糅杂在这样一张脸上,实在令人难辨良善。
至于黑袍银纹......
那是天魂宗的服饰。
道门合盟之后,以七剑阁为尊。
?十年前,她盗剑而走,天魂宗为讨好七剑阁,追杀了她数月。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打不过她也就罢了,如今天魂宗数名高阶修士,面对一个没有灵力的小孩,居然要用缚妖索。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法宝?
有点意思。
谢扶玉登时不困了,她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打算把热闹看个够。
却瞥见树下人群里,唯有他抬头期期艾艾地朝她看来,直直迎上了她淡漠玩味的目光。
她做散修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自然读得懂他眼神中的渴求。
他想要她救。
可她偏不。
于是,她若无其事错开眸子,绕有滋味地看向另一头——
她早已感受到那处的灵力波动,当还有另一波人马,正往此处赶来。
今日可真是热闹呢。
天魂宗众人终于将他五花大绑,刚刚抹了把汗,便远远听闻一声温雅断和:
“赵兄留步!才刚见面就要走?同为道门中人,可别失了礼数。”
谢扶玉偏头看去,果不其然,十几名身穿水墨色衣袍,手持折扇之人,结队翩然而来。
是清风楼。
“十年前,道门各宗结盟,以七剑阁为尊,开启资源共享,只为早日重振道门之兴旺,怎么今日......”
为首之人一转手腕,将折扇合拢,指向树下的小孩,
“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天魂宗竟试图私藏?”
谢扶玉微微蹙眉。
宝贝?
他究竟什么来历?竟让各宗门争抢?
眼下这情景,她十年前也遇见过。
仙门大典结束后,七剑阁阁主天枢察觉七星剑不知所踪,即刻下令各宗协助追回。
她带剑潜逃数日,终被围追堵截,逼在这荒山之下。
只不过,她与这小屁孩大为不同。
她是道门新生一代中少有的天才剑修,那日,她以一敌多,执剑将人悉数斩尽,硬生生拼杀出一条血路。
自此,便在江湖中得了个新名号——
歪道妖女,仙见愁。
此战之后,人人皆惧她手中之剑,却又舍不得七星剑当真归她所属。
十年来,向她叫嚣挑衅之人甚多,但听闻过那日血案的修士,再无人敢真正动手招惹。
如今之事,无非就是众人一番斗法,胜方得了这孩子,败方灰溜溜地逃回去清修。
扯什么资源共享?
真正大有用途的法宝,得到的宗门恨不得独吞。
得不到的,才希望能依约交出来共用。
谁都不是什么好人,半斤八两罢了。
她无心管,也懒得管,抬眼看看日头,翻身跳下了树,若无其事地拂去身上的凝霜。
众人听闻身后动静,纷纷转过头来,却见是一碧衫姑娘——
正乃曾经七剑阁长老摇光的唯一弟子,现今游离在黑白两道之间,只认灵石不认各宗的散修,谢扶玉。
于是,方才对峙的众人迅速结成同一阵营,各个手持法器,戒备地望着她。
谢扶玉:?
不怪他们惊讶,低修之人察觉不到高修存在,是一件极其正常之事。
不过......一个个的拿着法器对着她,又是为什么?
她什么都没干啊?!
她略带疑惑地瞥了众人一眼,提剑欲走,却听闻一声雄厚怒斥:
“歪道妖女,莫管闲事!”
一旁的瘦子用手肘捅了捅那吼她的壮汉,小声嘟囔道:
“她没带七星剑!我曾见过七星剑真容,她如今手中所持的,不过是把毫无灵力的普通黑铁!”
“你这话什么意思?”壮汉低声回道。
“不如咱们趁此机会,将她一举拿下,问出七星剑的下落,再......”
这一番盘算,也一字不落地入了她的耳。
不是,这些人当她聋吗?
她可是不世出的天才剑修,五感通达。
能不能在商量这些下三滥事情之时,稍稍避着她点儿。
她还未动怒,却见那被绑成卤肉摊上猪肘子一般的小孩冲她喊道:
“大姐姐快跑,他们在打你的主意!”
他刚喊罢,心口就被一旁的瘦子猛踹一脚。
“小杂种,谁让你多嘴!”
别看那人长得精瘦,到底是修道之人。
江陵被这一脚踹得气血上涌,口中即刻泛起血腥,正想硬生生咽回去,转念一思,他这么喊,本就是为引她出手相救,干嘛还要自己咽?
该装得再柔弱些才是。
于是,一行血珠便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缓缓落在雪白衣襟上,与那黑灰的脚印混杂在一处。
谢扶玉回望过去,见他脸色惨白,那双眸子仍湿漉漉地望着她。
她蓦地生出些同情。
只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屁孩,还能抽出闲心,为她这个大人考虑,当真是难为他。
她刚迈出去的脚即刻收了回来,悠悠转身,长剑出鞘。
她剑尖抵着地面,吊儿郎当地歪了歪头:
“哦?道门中谁人不知我谢扶玉天生反骨,从不听劝?今儿这闲事,我管定了。”
她话音刚落,微微一侧,便见一只纸人从颈旁呼啸而过,带出的风扬起了她一缕发丝。
若非她躲得快,怕已遭受致命重创。
“搞偷袭?这可是你们先动的手!”
天魂宗与清风楼并没给她面子,即刻联手相抗。
天魂宗众人召唤出若干纸人,凝成成年人那般大小,朝她呼啸奔袭而来。
与此同时,清风楼用扇凝风,造成一幢龙卷风楼,将她与纸人生生锁在其中。
风楼之中,遮天蔽日,她不可视物,也难以闻声,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朝她袭来的灵力与风刃。
她只得凭借四周微弱的灵识挥剑斩去。
一只,两只,三只......
裹挟着灵力的纸人被剑刺破时,顿时变作一堆废纸,呼啦呼啦地从耳边落下,能听见的声音便更嘈杂起来。
爹的,怎么无穷无尽啊?!
得想个办法,不能和他们无休止地耗下去!
风楼之外,仍被捆着的江陵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当初察觉她在树上看戏,便已知道她是道门之中的佼佼者,而那把凹凸不平的黑铁剑出鞘之时,带出的熟悉剑气,几乎让他笃定,那就是七星剑。
虽然,他不知道仅仅十年未见,为什么它会变得如此丑陋。
这么丑的七星剑,还能是剑修所持的灵剑吗?
倒似一把废铁。
他自身法力同七星剑息息相关。
他如今法力尽失,就意味着,七星剑的灵力亦不复存在。
自醒来后,他苦苦找寻这把剑半月,还要躲避道门中人的追截,没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竟让他在此与这把剑重逢。
可……她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他担忧未完,便见风楼之中数滴水珠突然破空而出,精准地泼洒向天魂宗与清风楼中人所持法器,一滴将其贯穿,打散法器的灵魄,又悉数落至每人的右肩之上,逼得众人后退一步,纷纷捂住了肩头。
霎时间,风刃停了,纸人散了。
他转头望去,只见碧衫少女笑吟吟地扣上酒壶,擦了擦被酒水莹润的唇,提着丑陋乌黑的剑,自飘散的纸人间走了出来。
他看得有些发怔,不知是被她破阵的巧思折服,还是被眼前的纷飞之景震撼。
“手麻吗?各位?”少女清脆出声。
众人神色讪讪,再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她行至清风楼领头人身前,手指抵着他手臂上酒水的落点,道:
“诸位皆是修道之人,不用我多说,也知晓方才的酒若是再深一寸,便足以废了你们的臂膀。若是再偏三分......”
她的手指划向那人心口,做了个剖心之举,
“便足以贯穿你们的心脏。届时,神仙难救。”
江陵眼看着清风楼那人的脸色由白变红,不知是气是羞。
她把手指拿开,长剑收回鞘中。
“本姑娘今儿心情好,不愿以血祭剑。毕竟这把铁剑,还不宜饮血。若是换了七星来,你们怕是都要成为尸首。所以,滚吗?”
这些宗门弟子本以为她无门无派,修为便不会再有进益,没想到,竟轻而易举破了他们的独家绝招,还废了一众法器!
十年前传闻中的恐惧瞬时席卷了各位修士:“滚滚滚,姑奶奶,这就滚......”
“慢着!”她抱剑倚树,悠悠道。
“姑奶奶,您还想怎么样?”
众人哭丧着脸道。
她反手一指:“这个小屁孩,我要了!”
“知道了……姑奶奶……”
不消多时,众人四散。
树下就剩她和那个被绑着的脏雪团子。
她乐呵呵看着他们奔逃的背影,喊道:
“好好修修你们的法器!下次见面,可别坏得如此之快了!”
无人回应她,只有凌乱的雪地和荒山中的阵阵回音。
“大姐姐......”
一声轻唤让她回了神,她低下头来。
他虽狼狈,但也能看出衣衫原色雪白,因是冬日,领边还带着些保暖用的白绒。
脖颈上和腰间都系着红绳,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若是红绳上再系着铃铛,怕是会随着尾巴,摇得更悦耳些。
嗯,小狗。
谢扶玉终于找到了形容他的词语。
她拔剑出鞘,替他斩断缚妖索,道:
“好了,你走吧,躲远点,别再惹上这帮人。”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低下头委屈巴巴,旋即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她,
“漂亮姐姐,你好厉害!你能收我为徒吗?”
“不能。”
谢扶玉果断回绝,抬脚就走。
她尚且自身难保,可不想再带个拖油瓶加显眼包。
谁料他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继续好声好气:
“姐姐,我叫江陵,表字江未寻,家人不找的未寻。所以……求求你收留我吧,我可能干了!”
“你这么屁大一点,当黑童工别人都嫌小,你能干什么?”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我什么都能干,你可以尽情吩咐我!”
“真的?”
她在山脚下止住脚步,转身相问。
“真的!”他猛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上:“先把手拿开。”
“好!”
她当机立断,转身御剑疾飞,把他和一句话远远抛在后面:
“等你在这山中找到我,再来求我收你为徒吧!”
她可在这荒山设了结界,他能进来才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扶玉:单纯小狗真好骗。
江陵:呜呜呜呜嗷嗷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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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奇幻开《人在地府,参加考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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