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玉小心把它放在石床上,一手捏住狐狸爪子,拨开白毛,却发现它的皮肉挂着数条枝杈刮擦的伤口。
“原来是受伤了啊,难怪会昏过去。”
少女若有所思道。
怎么会!区区皮外伤,何足挂齿?
那是他怕自己昏在半路上,才一路跃过灌木树丛,不小心刮的。
眼前的小狐狸试图从她手中抽出爪子。
她抬眼看去,才发觉它已经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江陵的墨色眸子,而是如浅海一般的湛蓝。
只消一眼,她便宛如仰面浸入宁静的海底,望着透过水面,再折射进些阳光来。
温暖舒适,令她有些不想挪开视线。
现出狐狸原身的江陵与她对视良久,终于后知后觉,一旦有了灵力,自己的一双妖瞳便会开启魅术。
他只得再次闭上眼睛,解除魅术,果断地躺在她平日睡着的那张石床。
被褥沾染着她身上的气息,令他稍稍有些安心,灵力的余热顿时减弱了不少。
忽然,经脉中好似注入了一股寒凉之气,正如久旱逢甘霖,原先汹涌燥热的灵力仿佛变作了汩汩温泉,在他四肢百骸中游走。
他微眯起眼睛望去。
阿姐正并着两指,指尖微微凝着蓝光,正缓缓将修为渡进他的伤口里。
他不自觉地晃了晃尾巴。
“没想到你竟是一只修为不高的小灵狐......好了。”
他不是,他是雪狐。
而且这只是他曾经修为的七分之一。
他默默反驳道。
谢扶玉垂眼望着它,收拢了指尖淡光,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卷布条:
“既然是伤口,那自然还是要包扎一番。”
正如她保留着人族坚持做饭吃一般的仪式感,面对已经被灵力愈合了的简单伤口,依旧仔仔细细包扎好,还打了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别这样,好丑。
他本想出声制止这种行为,却在将要开口说话时,转念一想:
他做人的时候,哪有这待遇?
如今她不仅抱自己,让他躺她的床,还耗费灵力为他疗伤。
那可是即便爱财如命,都不舍得用修为变灵石的女人啊!
还是当狐狸吧,能当几天是几天。
江陵一番斟酌,想说的话张口就变成了一句夹着尾巴的:
“嗷呜。”
自己终于不受灵力所扰后,作为狐狸的本能需求便跑了出来。
他好渴。
他环顾四周,眼看石桌上放着水碗,便从石床上爬了起来,一个猛跃,跃至石桌上。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端碗,却又忘了此时只是狐狸。碗“啪”地一声,被他的爪子推下桌子,碎了。
他无辜抬眼,望向谢扶玉。
她没气也没怪,只是朝它走了过来,一双眸子望着它的湛蓝眼瞳,略微弯了弯唇角。
人类对于毛茸茸的容忍度总是比较高。
哪怕碎了碗,也只会觉得可爱。
猝不及防地,她把手放在了它的头顶,来回摸了几把。
……???
蹭脑袋可是狐族的最高礼节!
那可是……那可是极其亲近的狐狸,才能做出的举动。
阿姐怎么总是这般不羁?
他一时愣住,有些害羞,往后稍靠了几步。谁知一脚踩空,跌下了桌面。
江陵不禁有些尴尬。
太丢狐了。
这样一来,更不能即刻变回人形了。
想到这儿,气得他在石头上磨了两下爪子。
“小家伙,还挺有脾气,随我。长的这么漂亮,一定是只母狐狸吧。”
她不禁笑出声,悠哉游哉地坐下,伸手把它捞起来。
她刚想掀开尾巴瞧瞧,江陵眼见她越贴越近,慌忙挣扎着跳开,直接夹着尾巴,趴在了地上。
难怪曾经听猫妖吐槽人类没什么羞耻心,不仅会观察它们的隐私,甚至还会为它们去势。
当年,若不是猫妖脾气不好,咬人逃了出来,想必它也难逃此劫。
如此,他若是当即变回人形,阿姐岂不是会尴尬死。
他是阿姐的贴心狐狸,他不能这么干。
“得给你取个名字。”
谢扶玉盯着突然乖觉的狐狸道,
“啊,不久前,我收了个徒儿叫江陵,你不如就叫江二陵吧。”
江陵猛地竖起耳朵:?
她这是和谁学的取名法?
等等……
他被绑在妖洞的时候,曾经听姜萱叫她的小姐妹……
姜二萱。
狐狐不理解。
“二陵啊,狐狸和犬是不是同属一类?他不知道又跑去哪儿了,你待会儿闻闻它睡过的地方,明日我们先去虹异那儿看看,如果不在,你帮我再找找。”
为什么今日不去找,而是明日?
江陵疑惑地盯着她。
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洒脱一笑道:
“我与他曾共历险境,知道他并非莽撞之人。不打招呼自行离开,自然是有不想我知道的事情,给他时间去做就是了。”
他闻言垂了垂耳朵。
若说从前,他是刻意隐瞒;可若说如今,他看着她的释然神色,一时也分不清心中的酸涩,究竟是因为就在眼前却不敢相认的内疚,还是因为她对自己秘密的毫不在意。
她望了望洞外纷扬的雪,再次把它捞起来,往屋外走去。
“走吧,我们去赏雪。”
谢扶玉把它放在菜园子的棚下,自己给无涯壶添了些酒,而后带着它坐在崖前。
江陵探头往外望了一眼,足下便是万丈深渊。
她也不惧,一双长腿搭在崖上晃荡,迎着清冷月光和纷扬的雪,时常拿起身旁的酒壶喝一口。
江陵歪着脑袋陪她,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忽然察觉自从相识以来,她始终就穿着一袭单薄的碧衫。
穿这么少,不冷吗?
他是雪狐一族,畏热不畏寒,冰天雪地于他再不过寻常。
可她曾经是人族,人族的冬日可都是要穿着袄子的,难道是......为了省钱?
虽然修了仙道,关键部位的保暖总是要做好的吧?
动物化作的妖类,最脆弱的都是腹部,想来人也如此。
罢了,她自己不会顾着自己,他多体谅些。
他催动灵力,撑起一只狐尾,缠在了她的腰上。
月下,她的唇边莹润着酒气,疑惑地垂眼看它,轻轻笑了起来。
“小狐狸,你是怕我受了寒吗?我可不冷。”
呵,就知道你嘴硬。
他把脑袋撇到一边,没理会她。
她的话飘来的时候,他嗅到了一丝酒香,忽然想起自己早就口渴,却始终没喝到水。
酒水酒水,酒也是水。
他一向不善饮酒,只因他醉酒后,容易现出原身。
可他如今本就是狐狸原身,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大摇大摆地凑到她放在一旁的酒葫芦前,刚舔一口,她却立刻将酒拿至一旁,柔声道:
“这可不是水,是人酿的酒,小狐狸可不能喝哦。”
说话间,她顷身过来。
他的唇边忽然沾染了一阵温意,原是她在用指尖为他轻轻拭去沾着的酒水。
他想晃晃脑袋,避开她的手,却不知为何,仿佛有千斤坠压着他,索性一动不动,干脆任她处置。
总之,一定不是他故意配合的。
“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她冲他笑笑,拽开它的尾巴,起身回山洞拿了只新水碗,放在他面前。
她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它的耳朵,问道:
“小狐狸,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我在这荒山住了十年,除了花鸟鱼虫,旁的动物可一只都没见到过。”
他自然没法回答她。
她也没指望它真的回答,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说话对象,接着道:
“本来我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可这些时日总听那小屁孩吵闹,如今不在了,倒觉得有些冷清。”
他一愣。
他敢断言,若是他此刻以人形站在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念自己,她肯定会嗤然一笑,然后斩钉截铁道:
“你没事吧?想你干嘛。”
谢扶玉依旧摸着他的耳朵自说自话:
“还好,今夜有你。”
虽知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只小狐狸,可他的耳尖还是随着她的拨弄,逐渐燥热起来。
他压低身子,试图从她的手中溜走。
她一伸手,便又把它给拎了回去。
“来都来了,给我摸摸嘛。”
耳朵要烫坏了。
他绷着身子往地上贴,有些不情愿。
谢扶玉一抿唇:“如果不是我回来的及时,你可能失血过多,死在雪里了。”
只是皮外伤,哪有这么严重。
江陵望着她。
“如果不是我给你渡灵力,你就经脉寸断了。”
啊?有这么夸张吗?
江陵有些茫然。
“如果不是我给你水喝,你可能就被渴死了。”
其实......他可以自己跑去池边喝水的。
“所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给我摸两把,怎么了?”
江陵咬咬后槽牙。
算了,让着她。
雪停了,月光落在雪盖着的白菜地里,有一种难得的静谧。
山崖间,一只白狐与雪融为一色,而那抹碧绿,恰给这份安逸添了丝灵动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困倦,微眯着双眼打瞌睡。
她也喝得微醺,旋即一把捞起它,往山洞的石床走去。
他刚收起先前为她保暖的狐尾,打算一会儿掉头回自己住的那洞内,却见她把它扔在了石床里面。
他微微抬眸,却见她的手正伸向自己的腰封,轻轻一拽,外衫便散落开来。
嗯?
他的困意尽散,双眼一闭,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谢扶玉听见动静,有些困惑地回望着它,见它紧闭着眼睛,耳尖微微有些颤抖,问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江陵:这不是纯情少狐该看的东西。
谢扶玉:啊?你想看什么?
江陵:就是......就是......
谢扶玉:我连衣裳都没脱,你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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