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有几个小时才下山,他们到了居住地的山脚下,远远看见山上的茅棚和小屋。
马克从衬衣下面撕了一大块布当作口罩,裹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爬上村子前面最后一个山坡。那味道一直通到胃里头,好像吞了什么霉烂的东西似的令人反胃。他强忍着不呕出来,一步步走上去,几乎喘不过气来,等着看袭击究竟造成了怎样的惨状。
达内尔。马克的心里像灌了铅一样,他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达内尔可能死了。但翠娜、拉娜、米斯蒂和托德他们呢?他们还活着吗?还是感染病毒生病了?亚历克突然伸出手,挡在马克的胸前,于是他停下脚步。
“好了,你听我说。”老头子说话了,嘴上也捂着布带,声音很低沉,“我们得整理好情绪再上去,不能感情用事。不管我们看到什么,首要任务是,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马克点点头,想继续向前走,但亚历克又拦住了他。
“马克,我得弄清楚我们是否达成了共识。”亚历克愁容满面地说,这表情让马克想起了一位讨人嫌的老师,“如果我们上去后和大家抱头痛哭,并试图帮助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人,仅仅因为我们伤心欲绝,这样只会伤害到更多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要有长远打算。听起来也许很自私,但我们首先要保护好我们自己。你懂吗?我们自己。要救大家意味着我们不能死,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马克看着亚历克的双眼,只见他眼神非常坚定。马克知道亚历克说得没错。从手里的平板电脑、地图还有在博格飞船上发现的东西判断,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马克?”亚历克一边说,一边打着响指,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伙计,你说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马克问他,“如果人们看起来病恹恹的,如果那些飞镖真让他们病倒了,离他们远点,是吗?”
亚历克退后了一步,愁眉不展,那表情让马克捉摸不透。“你这样说,听起来很不够哥们儿,但你得狠下心来。我们病不起,不能冒险,马克。我们还不知道上面有什么情况,该怎么去面对和处理。我只是说我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一旦发现有谁可能疑似……”
“那就不理他们,让他们给野兽吃了。”马克冷冰冰地说,希望会让亚历克有所触动。
那退伍军人只是摇摇头:“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孩子。我们上去吧,看看会有什么发现。找到我们的朋友,但千万别做傻事,我再强调一次。不要靠近任何人,当然也不能碰任何人。继续用那块布裹着你那漂亮的小脑袋,明白了吗?”
马克听懂了,至少他知道要和中了飞镖的人保持距离。高度传染性,他的脑子里又闪过那几个字,他知道亚历克说得没错。“我明白,我不会干蠢事的,我向你保证。你开路,我会跟着你。”
亚历克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一种马克不常见的表情,眼里充满了实实在在的善意。“我们已经下过地狱了,并且还回来了,孩子,我知道的。但这让我们坚强如钢了,对吗?我们无论如何都可以再接受一次挑战。”他看了看通往村庄的路,“希望我们的朋友安然无恙吧。”
“希望吧。”马克重复着,捂紧了脸上的遮布。亚历克生硬地对他点点头,再次恢复了职业习惯,开始往山上爬。马克振作精神,发誓暂时将情感放一旁后,才跟着他走。他们刚爬上山顶,就清楚地看见了那些可怕臭味的源头。那么多的尸体。
村子边上是一个简陋的大木头建筑,是为了方便大家能在下暴雨的时候有个遮挡。后来,人们建起了更多结实的房子,这里就暂时用来储藏物品。这房子只有三面墙,前面是敞开的。茅草堆成的屋顶铺了一层泥,以便室内保持干燥。大家都把它叫作斜屋,因为虽然它看起来挺结实的,却有点朝山坡方向倾斜。
有人做出了决定,将尸体堆放在斜屋里。
马克吓坏了,他本来不应该这样的,他去年见过的死人比殡仪馆工作人员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但他还是吓呆了。
至少有二十具尸体,一个挨一个躺着,堆满了地板。大多数尸体都满脸是血,鼻子、嘴巴、眼睛和耳朵,到处都是血。从他们的肤色和散发的味道来看,应该都死了一两天了。马克快速扫了一眼,没发现达内尔在里头,但他不敢抱任何的希望。他拉紧了布条,捂住鼻子和嘴巴,逼着自己的视线离开,看来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不可能吃得下任何东西了。
亚历克倒是没怎么受影响。他还在看那些尸体,表情与其说是恶心,还不如说是灰心丧气。也许他想进去检查那些尸体,想弄个明白,但又知道这是最愚蠢不过的举动。
“我们穿过村子吧,”马克说,“找到我们的朋友。”
亚历克应了一声:“好吧。”这地方已经成了一座鬼城,满眼是灰尘、残树,空气也热烘烘的。
路上和巷子里不见一个人,但马克总是瞥见有眼睛从窗户和木板缝里盯着他们看。营地里的人他都不认识,绝对不可能认识,但现在却感觉一定有人认出他来了。
“嗨!”亚历克大声叫起来,吓了他一跳,“我是亚历克。大家出来好吗?说说我们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有人应了他一句,声音稍微有些低沉,像是从上面传来的。“那天早上博格飞船开过来后大家都藏起来了。有人帮了那些中飞镖的人,结果很多人都病倒,接着就死了,没比中飞镖的人多活多久。”
“都是飞镖的问题。”亚历克大声回应他们,确保附近的人都能听到他说的话,“很可能是一种病毒。我们上了那艘博格飞船,它离开这儿后不久就坠毁了。我们找到了一箱飞镖,就是那天射我们的那东西。估计被射中的人已经感染了……某种病毒。”
人们藏身的屋子里开始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但还没有人对亚历克的话做出反应。他转而对马克说:“他们很聪明,会在家里躲起来,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如果真有某种病毒,这样做可以防止病毒像野火一样扩散。谁知道呢?如果大家都在里头,也没人生病,说明病毒已经随着斜屋里那些人的死去而消亡了。”
马克满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真希望像你说的那样。”
亚历克正准备回答,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俩都转过身去面向村子正中央,刚好看到翠娜从角落那头向他们跑过来。她浑身脏兮兮、汗涔涔的,一副紧张抓狂的表情。但一看到马克她就两眼发亮,马克也为此精神一振。她看起来很健康,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径直冲向他,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亚历克赶忙制止了她。他踏步上前,伸出双手,站在她和马克的中间。翠娜滑了几步,赶忙停住。
“好了,孩子们,”亚历克说,“我们得小心行事,不必急着彼此拥抱。小心为妙。”
马克本以为翠娜会争辩一下,可她却点点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好的,我只是……只是见到你们太开心了。但是要抓紧了,我要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跟我来!”她向他们挥着手臂,转过身,原路跑回去。
马克和亚历克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跑步穿过村里的主要巷道。马克一边跑一边听有人从住处发出来的喘气声和嘀咕声,还看见有人伸出手指指点点。几分钟后,翠娜终于在一个小棚屋前面停了下来,门上钉了三块木板。
门是从外面封住的,有人被关押在里面,而且有人在大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