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大约三英里的时候,天就黑了,没法再往前赶路。马克很想停下来,经过了疯狂的一天,他简直累坏了。亚历克知道他们不能再继续前行,但待在那个村子里也不是办法。他们终于远远地离开了那地方,走进了茂密的树林,呼吸着林子里的新鲜空气,所有人在过去几小时中的紧张情绪,此时都稍稍得以缓解。
大家谁都不说话,搭了个简易帐篷,拿出阿什维尔工厂的包装食物,随便吃了一餐。拉娜坚持彼此要保持距离,于是马克就侧身躺着,离翠娜几步远。马克有上百次冲动想溜到她身边,希望起码可以抱一抱她,但都忍住了。他知道她怎样都不会让他靠过去的。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
马克确信翠娜也想着同样的事情,他们的世界怎么说崩溃就崩溃了呢?上一次的劫难仍然让他们心有余悸,从纽约一路逃难到阿巴拉契亚山脉地带,他们的三个朋友也好不容易劫后余生,今日却离他们而去。显而易见,她一定也在想病毒的事,没有一件是好事。
亚历克谁都不搭理,一个人在那儿研究着从博格飞船取出来的平板电脑。他已经用铅笔和纸粗略地描摹了从平板电脑上找到的地图,但还想从中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拿出自己的指南针,一边测试一边做着笔记,拉娜则在他身边不时提出一些建议。
马克止不住要合上眼皮,翠娜笑着看他,他也回敬了一个笑脸。不管境况多么糟糕,他们至少还在笑。马克终于睡着了,记忆再次涌来,无法忘却。
有人在跟踪他们。
几个小时前,他们头顶上的城市发生了大事。马克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猜想可能是一起恐怖分子投放炸弹的事件,或者一次燃气泄漏造成的爆炸,反正就是出现了什么致燃的东西。
热浪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尖叫声也让人不忍卒听。他和翠娜已经逃离了地下隧道,在废弃的分支隧道中越走越远。但到处都是人,大都被吓疯了。周遭乱成一团——有人被抢了,有人受了骚扰,甚至还有更糟糕的事。仿佛只有冷酷无情的人才能逃过地面上的灾难。
翠娜找到了一盒速食食品,是别人在慌乱中落下的。现在马克拿在手中,两人已经同时启动了某种生存本能模式。其他人也一样,他们一路跑着的时候,每个人似乎都知道马克和翠娜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还知道他们不仅仅有吃的东西。
他们在又脏又热、地下迷宫般的隧道里转了很多弯,但还是没能甩开跟踪他们的那个人。那家伙块头很大,跑得也很快,简直就像个影子。但是,每次马克回过头看他的时候,那人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跑到一条浸满水的过道,水深没膝,每走一步就水花飞溅。唯一的光是马克的手机发出来的,他非常害怕电量在某一刻突然用尽。一想到要待在这鬼地方,在一片漆黑中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他就觉得害怕。翠娜突然停了下来,抓住他的手臂,拉他闪进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右边一个缺口。他们走进了一个小房间——看起来像个储藏室,应该是很久以前这里还有地铁运行时的系统操作间。
“手机关掉!”她一边语气有些严厉地低声说,一边拉着他在房间里越走越深。
马克关了手机,一头撞进他刚才害怕的黑暗中。他感到恐慌,不禁尖叫起来,但一时的错乱很快就过去了。他调整呼吸,感受到翠娜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背,心中不胜感激。
“他绝不可能看到我们进来。”翠娜在他耳后低声说,“还有,他在水里不可能不发出声音,我们等他出来吧。”
马克点头赞同,但突然想到她其实看不见他。“好的。”他小声说,“但如果他真找到了这条路,我们就跑不了了,我们就得合力打倒他。”
“好的,我们会打败他的。”
翠娜捏了捏他的手臂,把身子靠向他。虽然此时此刻事情无比荒唐,他还是从头到脚感到温暖,脸上发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是这个姑娘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就好了,在某种程度上,他又感到一阵内疚,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他居然感激不尽,因为这让他俩走到了一起。
他听到远处响起一阵哗啦声,接着又是一阵,显然是有人在狭小隧道的水中走路发出的声音,就在他们藏身处的外面。随后传来很有节奏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追他们的人——他认为是追他们的人——听起来越来越近了。马克紧贴着翠娜和她身后的墙,满心希望脚步声会突然消失在砖头缝里。
脚步声停住了。一束光照在马克的右侧,他几乎惊叫一声,马克眯着眼——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想努力弄清光的来源。光移动起来,照着整个房间,然后固定在马克的眼睛上,亮得让他睁不开眼。马克往下看,那应该是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
“你是谁?”翠娜问。她的声音很小,但对于此时紧张兮兮的马克来说,那声音简直就像从扩音器里传出来的。
手电筒的光闪动起来,有人从墙上的洞口爬了进来,然后站起来。马克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满身污垢的人,头发乱成一团,衣衫褴褛。那人后面又闪出另一个人,接着又一个,总共三个人。他们看起来都一样——肮脏、绝望、危险。
“我想我们也要问同样的问题。”第一个陌生人说,“我们比你们先来这儿,而且我们不怎么喜欢客人。为什么大家像老鼠一样在这儿到处乱窜?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俩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我们这类人啊。”
马克几乎被吓死了。他犹豫着想说点什么,觉得有必要做出回答,却被翠娜抢了话头。
“喂,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不是发生了恐怖的事,我们才不会来这儿呢。”
马克终于找到话头了。“你们难道没注意空气变得有多热吗?我们以为是炸弹或燃气爆炸什么的。”
那人耸耸肩说:“你以为我们在乎这些吗?我们只想着下一餐在哪儿。还有……也许今天还有什么好东西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给我和兄弟们一个小惊喜呢!”他上下打量着翠娜。
“你不能碰她。”马克看着那人的眼睛,鼓足了勇气说,虽然几分钟前他还胆小如鼠,“我们手头有些食物……只要你不烦我们,就拿去吧。”
“我们不能给他食物!”翠娜怒气冲冲地说。
马克转过去对她轻声说:“好过让他们割喉吧。”
马克听到咔嗒一声响,接着又是一声。他转过去再次面对那人时,看到了银色的刀锋寒光逼人。
“你们得识相一些。”其中一个人说,“我们在这儿可不会讨价还价,我们要拿到食物,有什么拿什么!”
他们开始逼近,这时,突然从左边闪出一个人影,是从外面过道的门口冲进来的。刹那间就与眼前的人打成一团,马克大气都不敢出。只见人影团团转,手臂乱舞,刀子乱飞,拳头乱挥,一片呻吟声。现场如同闯进了某个超级英雄,以超常的速度和力量,将三个劫掠者打了个落花流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三人已经躺倒在地,蜷曲着身子,一边嗷嗷乱叫,一边咒骂着。手电筒滚到了地上,在一个大个子的靴子旁亮着。
那人就是一直跟着他们的人。
“你们以后再谢我吧。”他的声音低沉,还很难听,“我叫亚历克,我想我们还有比对付这些笨蛋更麻烦的事。”